溫硯說要補全那半頁畫時,沈知夏正蹲在灶台前添柴,聞言手裏的火鉗“當啷”掉在地上。“就你?”她挑眉,“這畫看着糙得很,哪配得上你那酸溜溜的筆墨?”
林野湊過去看那半頁宣紙,手指戳了戳畫裏歪歪扭扭的山:“我看這畫挺有勁兒的,比溫先生你寫的那些字熱鬧多了。”
溫硯沒理會兩人的調侃,把宣紙鋪平在書齋的八仙桌上,取了支兼毫筆,蘸了點淡墨。“畫雖糙,意卻真。”他筆尖懸在紙上,目光在原有筆觸上停留片刻,“當年畫這畫的人,許是隨手幾筆,卻藏着對這巷子的念想。”
沈知夏抱着胳膊站在旁邊看,見他筆尖落下,暈開的墨痕竟和原有的筆觸絲絲入扣,像是從同一個人手裏畫出來的,不由得撇了撇嘴,沒再說話。林野則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桌角,看着墨色在宣紙上漫延,時不時發出聲“嘖”,倒像是在品評什麼稀世珍品。
補到畫的右下角時,溫硯的筆尖頓住了。那裏有個極淡的墨點,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此刻被他用淡墨暈開些,竟顯出個模糊的標記——像是個簡化的“井”字,旁邊還刻着道歪歪扭扭的線,像是指向某個方向。
“這是什麼?”林野湊得更近了,鼻尖都快碰到宣紙,“藏寶圖?”
沈知夏也探過頭:“我看像小孩子畫的塗鴉。”
溫硯用指尖輕輕點着那個“井”字:“這條巷子裏,確實有口老井,就在……”他抬眼看向窗外,“沈老板的雜貨鋪後院。”
沈知夏愣了愣:“我家後院是有口井,早就枯了,上面蓋着塊大石板,我外婆說幾十年沒動過了。”
“那這線……”林野順着畫上線條的方向比劃,“好像是往雜貨鋪屋裏指的?”
三人對視一眼,忽然都來了興致。王大爺說的往事像團模糊的霧,這畫裏的標記倒像是霧裏伸出的一只手,勾着人想往前探。
“去看看?”林野率先站起來,眼裏閃着光。
沈知夏猶豫了一下,瞥了眼窗外的日頭:“我鋪子還沒關門呢……”話雖如此,腳卻已經往門口挪了。
溫硯小心地把補好的畫折起來收好,跟着兩人往雜貨鋪走。陽光穿過巷子裏的梧桐葉,在他們腳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是在引路。
沈知夏的雜貨鋪後院很小,堆着些空壇子和舊木料。角落裏果然有塊青石板,邊緣長滿了青苔,看着確實有些年頭了。林野試着推了推,石板紋絲不動。
“得找工具。”他轉身要回瓷坊拿撬棍,卻被沈知夏拉住。
“別急。”她指着鋪子後門,“我記得地窖入口就在裏屋,挨着後院那面牆。”
雜貨鋪的裏屋堆着些雜物,沈知夏挪開一個半人高的米缸,露出下面一塊方形的木板,木板上有個生鏽的鐵環。“就是這兒了。”她蹲下身,用力拽了拽鐵環,木板“吱呀”一聲被拉開,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溼的土腥味撲面而來。
林野趕緊從瓷坊拿來手電筒,光柱往地窖裏照去,能看到陡峭的石階通向下方。“我先下去。”他說着就要抬腳,被溫硯攔住。
“等等。”溫硯從書齋取來的油燈點亮,“地窖裏可能缺氧,先讓燈燒一會兒。”
油燈在洞口晃了晃,火苗穩穩的,沒半點要滅的意思。三人這才依次順着石階往下走,石階上滿是塵土,踩上去“簌簌”作響。
地窖不大,堆放着些舊物:蒙着布的木箱,缺了腿的木桌,還有幾個貼着褪色紅紙的壇子。林野舉着手電筒四處照,光柱掃過牆角時,停住了——那裏有個半開的木箱,看着比周圍的物件新些,鎖扣上鏽跡斑斑,像是被人撬開的。
“在那兒。”他走過去,蹲下身掀開箱蓋。
箱子裏鋪着層防潮的油紙,上面放着些零碎物件:一把銅制的刻刀,刀刃上還沾着點木屑;一個小小的瓷窯模型,窯口處有燒過的焦痕;還有一疊泛黃的信紙,紙邊都脆了。
沈知夏拿起那把刻刀,指尖撫過冰涼的銅柄,忽然“咦”了一聲:“這刀柄上有個字。”刻刀的柄上刻着個模糊的“沈”字,筆畫蒼勁,像是用了很久。
林野拿起那個瓷窯模型,翻過來一看,底座上用釉料寫着個“林”字,顏色已經淡了大半,卻能看出和他瓷坊裏那些瓷器同源的釉色。
溫硯則拿起那疊信紙,最上面的一封已經散開了,字跡清秀,開頭寫着:“致沈兄、林弟:見字如面……”
三人手裏的物件像是有了重量,沉甸甸的。刻刀該是沈知夏爺爺的,瓷窯模型是林野爺爺的,那信,自然是溫硯祖父寫的。
“這箱子……像是被人翻過。”溫硯指着箱蓋內側的劃痕,“鎖扣是被強行撬開的,不像是主人自己打開的。”
林野皺起眉:“誰會來翻這個?這裏面也沒什麼值錢東西啊。”
沈知夏忽然想起什麼:“我外婆生前總說,地窖裏的東西不能動,說是什麼念想。她走的前一年,有天晚上我聽見地窖有動靜,問她是不是進了賊,她卻說我聽錯了……”
油燈的火苗晃了晃,在地窖的牆壁上投下三人晃動的影子。那些舊物件在昏黃的光裏沉默着,像是藏着更多沒說出口的事。
溫硯拿起一張信紙,輕聲念了起來:“……巷口的老槐樹又開花了,沈兄刻的木牌掛在樹上,風一吹就響;林弟新燒的瓷碗,盛着知夏她外婆做的醬菜,滋味絕了;我這幾日臨摹的畫,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許是少了你們倆在旁邊吵吵鬧鬧的聲音……”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地窖裏回蕩,那些帶着煙火氣的字句,像是把五十多年前的日子拉到了眼前。沈知夏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林野撓了撓頭,沒再說話。
就在這時,林野手裏的手電筒忽然閃了閃,滅了。地窖裏瞬間只剩下油燈的光,昏昏暗暗的。
“怎麼回事?”沈知夏下意識地往溫硯身邊靠了靠。
林野拍了拍手電筒:“可能沒電了。”他剛說完,就聽見地窖入口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人把上面的木板蓋上了。
“誰?”溫硯猛地站起來,油燈舉得高高的,光線往石階口照去。
石階上空空的,只有風吹過洞口的“嗚嗚”聲。
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地窖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燈的火苗在微微顫抖。那個被撬開的木箱,那疊沒讀完的信,還有突然被關上的入口……都像是在說,他們觸碰到的,不僅僅是祖輩的念想,還有某個被刻意藏起來的秘密。
(下一章預告:三人被困在地窖,借着油燈的光繼續翻看那些信紙,竟在其中一封信裏發現了個名字,而這個名字,和巷子裏最近新來的那個收廢品的老頭有點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