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節當天,老巷子被裝點得格外熱鬧。紅綢子在梧桐樹上飄,燈籠掛在各家屋檐下,街坊們穿着幹淨衣裳,臉上都帶着笑。沈知夏的雜貨鋪前擺了張長桌,放着她外婆做醬菜的舊壇子,還有爺爺留下的木工刨子;林野的瓷坊門口支起架子,晾着剛出窯的素坯,引得孩子們圍着看;溫硯的書齋敞開大門,幾排舊書架搬到了門口,供人隨意翻看。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巷口展台中央的那個雕花展櫃。玻璃罩子裏,一套青灰色的秘瓷靜靜躺着:茶杯、瓷瓶、小碟,冰裂紋在陽光下泛着細碎的光,梅枝紋路若隱若現。沈知夏守在旁邊,腰杆挺得筆直,活像只護崽的母獅;林野站在展櫃另一側,時不時彎腰擦玻璃上的指紋,緊張得手心冒汗;溫硯則搬了把椅子坐在不遠處,手裏拿着那本《窯火記》,偶爾有人問起秘瓷的來歷,他便輕聲講解幾句。
“這瓷真好看!像凍住的流水似的!”一個戴花頭巾的大媽嘖嘖稱奇。
“聽說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失傳好多年了呢!”
“小林老板真能耐,把這手藝撿起來了!”
聽着街坊們的誇獎,沈知夏偷偷撞了撞林野的胳膊:“瞧見沒?我說該拿出來吧!”
林野嘴硬:“也就是今天人多,平時可不能這麼招搖。”嘴上這麼說,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日頭升到頭頂時,人群突然一陣騷動,一個穿着黑色風衣、戴着墨鏡的男人擠了進來。他約莫四十多歲,身形挺拔,手指修長,不像來趕熱鬧的街坊,倒像是從城裏來的。男人徑直走到展櫃前,目光落在玻璃罩裏的秘瓷上,一動不動地看了足有一刻鍾。
沈知夏心裏打鼓,悄悄往林野身邊靠了靠:“這人看着有點怪。”
林野也繃緊了神經,手悄悄按在展櫃的鎖上:“別是姓劉的同夥吧?”
就在這時,男人忽然開口了,聲音低沉,帶着點南方口音:“這套瓷,燒得不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茶杯、瓷瓶、小碟,最後停在空着的一角,“只是……是不是少了個盤子?”
這話一出,沈知夏、林野和不遠處的溫硯都愣住了。
沈知夏強裝鎮定:“先生說笑了,就這幾件。”
男人卻沒看她,依舊盯着展櫃:“民國三十六年,景德鎮有個叫阿月的女子,燒過一套‘冰梅流雲’,共四件——杯、瓶、碟、盤。盤子邊緣缺了個角,是當年試燒時不小心磕的。”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目光落在林野身上,“林老板,我說得對嗎?”
林野的臉“唰”地白了。阿月是他奶奶的名字,這事除了他們仨,只有王大爺知道,王大爺走了,這人怎麼會知道?他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溫硯站起身,慢慢走過來,目光平靜地看着男人:“先生認識阿月女士?”
男人轉過頭,打量了溫硯一眼,又看了看沈知夏,忽然笑了:“我叫蘇墨,從景德鎮來。阿月是我外婆。”
“什麼?!”沈知夏失聲喊了出來,“你是……林野的表舅?”
蘇墨點頭,從隨身的皮包裏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阿月,懷裏抱着個嬰兒,正是林野的父親。“我媽是阿月的小女兒,也就是林野的姑姑。當年外婆走後,家裏亂,和這邊斷了聯系,直到前陣子整理外婆遺物,發現了這本日記,才知道還有這麼段往事。”他拿出一本紅色封皮的日記,封面上繡着朵小小的梅花,“外婆說,當年她和林爺爺一起燒出這套秘瓷,盤子一直由她保管,後來帶到了景德鎮。”
林野看着照片,眼眶一下子紅了。他從小沒見過奶奶,連爸爸都對奶奶的事知之甚少,沒想到今天竟在這裏遇到了親戚。“那……那盤子呢?”他聲音發顫。
“盤子還在。”蘇墨的目光沉了沉,“只是三年前,我家遭了賊,除了盤子,外婆留下的燒瓷筆記也不見了。我查了很久,聽說有人在這邊見過類似的冰裂紋瓷器,才特意找來的。”
三人這才明白,蘇墨不是來搗亂的,是來尋親、尋物的。
沈知夏趕緊拉着蘇墨往書齋走:“快進去說!外面人多!”
林野也反應過來,手腳麻利地鎖好展櫃,跟了上去。
書齋裏,溫硯給蘇墨倒了杯茶。蘇墨翻開阿月的日記,裏面的字跡娟秀,記錄着她和林爺爺一起燒瓷的日子:“‘阿野(林爺爺的小名)說,這冰裂紋得用景德鎮的高嶺土才能燒得透,等他把窯技練精了,就娶我,在巷子裏蓋個大窯,天天燒瓷給我看……’”
林野看着日記,眼淚掉了下來。原來爺爺奶奶還有這麼浪漫的過往。
“那賊……有線索嗎?”溫硯輕聲問。
蘇墨搖頭:“那賊很專業,沒留下痕跡。但我總覺得,和當年那個姓劉的監工脫不了幹系。外婆日記裏提過,姓劉的當年就覬覦這套秘瓷,被林爺爺打跑後,還放話說遲早要搶到手。”
這話讓三人心裏一沉。看來姓劉的賊心不死,不僅自己來,還可能指使了別人。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沈知夏問。
“我想留在這兒。”蘇墨看着三人,“外婆的日記裏說,守窯人需三人同心。現在你們仨湊齊了,又燒出了秘瓷,說不定能找到當年的線索。我也想幫着找找盤子和筆記,完成外婆的心願。”
林野立刻點頭:“留下吧!我瓷坊有間空房,能住!”
沈知夏也說:“我給你做飯!我做的醬菜,保準比景德鎮的好吃!”
溫硯看着眼前這一幕,嘴角露出笑意。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落在阿月的日記上,落在蘇墨帶來的照片上,也落在三個年輕人和一個新認的親戚身上,暖洋洋的。
文化節還在繼續,巷子裏的笑聲、說話聲此起彼伏。沒人知道,書齋裏正在上演一場跨越時空的認親。而那個失蹤的秘瓷盤、被盜的燒瓷筆記,又將把他們的故事,引向何方?
(下一章預告:蘇墨留在了巷子裏,他帶來了景德鎮的高嶺土,說用這種土燒秘瓷,冰裂紋會更透亮。林野試燒時,果然效果更好。就在這時,蘇墨收到一個匿名包裹,裏面只有半張照片,照片上是個模糊的人影,手裏拿着個缺角的瓷盤,背景像是在一個廢棄的窯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