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隊伍抵達丹陽驛。驛站早已接到通傳,驛丞帶着仆役在門外恭候。
見隊伍到來,驛丞連忙上前行禮:"小人參見三殿下!驛站已準備妥當,請殿下歇息。"李煜微微頷首,翻身下馬。
長途跋涉讓他眉宇間透着疲憊,但目光依然銳利地掃視着四周。姜尚兒默默跟在他身後,素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劍柄,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入李煜眼中。
驛站內燈火通明,仆役們穿梭其間。李進指揮禁軍布防,將驛站圍得水泄不通。"殿下,"驛丞躬身引路,"已備好上房,請隨小人來。"行至回廊拐角處,一個端着茶盤的侍女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朝李煜撲來。
電光火石間,姜尚兒身形微動,右手穩穩扶住侍女,左手接住茶盤。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早已預判。"小心。"她聲音清冷,目光卻如冰刃般掃過侍女驚慌的臉。
侍女臉色煞白,連連告罪。李煜若有所思地看了姜尚兒一眼,溫聲道:"無妨,下去吧。"進入廂房後,李煜剛坐下,李進便匆匆進來:"殿下,末將檢查發現東側圍牆有新鮮腳印,似有人翻越的痕跡。"
李煜眉頭微蹙:"加強戒備,但不要打草驚蛇。"他瞥見姜尚兒站在窗邊,指尖輕輕劃過窗櫺,沾起一點泥土在鼻尖輕嗅,這個動作熟練得不像個閨閣女子。
夜深人靜時,一道黑影悄然掠過驛站屋頂。姜尚兒靜立窗前,手指輕撫腰間的"秋水"劍。忽然,她眼神一凜,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房中。
與此同時,李煜正在燈下翻閱奏報。燭火突然搖曳,他似有所覺,右手悄然按上案幾下的短劍。"殿下好警覺。"清冷的女聲從梁上傳來。
姜尚兒飄然而下,手中提着一個被點了穴道的黑衣人,"抓到一只老鼠。"李煜神色不變:"可問出什麼?"姜尚兒搖頭:"死士,口中藏毒。"說着扯下黑衣人面巾,果然已是七竅流血。
但她隨即輕咦一聲,從刺客衣襟內抽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鎮江縣俯的徽記。李進聞聲趕來,見狀大驚:"末將失職!這就徹查驛站!""不必了。"李煜擺手,目光卻落在姜尚兒身上,"對方既敢派人來,就不會留下真憑實據。"他注意到姜尚兒查看令牌時的手法異常熟練,仿佛經常處理這類證物。
待李進退下,姜尚兒忽然開口:"殿下似乎並不意外。"李煜望向窗外的夜色,淡淡道:"這一路上,這樣的'意外'只會更多。姜姑娘既然選擇同行,還望多加小心。"
他特意加重了"姑娘"二字。姜尚兒嘴角微揚:"殿下放心,尚兒最擅長的,就是對付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她的語氣帶着幾分自嘲,眼神卻飄向遠方,仿佛想起了什麼。次日拂曉,隊伍提前出發。
行至午時,前方斥候快馬回報:"稟殿下,五裏外的官道被山石阻斷,似是新近塌方。"李進皺眉:"昨日巡查時道路還暢通無阻..."李煜與姜尚兒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然之色。
"改走小路。"李煜下令,"全軍戒備。"隊伍轉入山林小道,四周樹影婆娑。行至一處峽谷時,姜尚兒突然抬手示意停下。"有埋伏。"她低聲道,右手已按在劍柄上。
這個動作讓李煜想起昨日她扶住侍女時的敏捷——絕非尋常女子應有的反應。
話音未落,數十支箭矢破空而來!"保護殿下!"李進大喝一聲,禁軍立刻結成盾陣。姜尚兒身形如電,"秋水"劍出鞘,寒光閃過,數支射向李煜的箭矢被精準斬落。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似乎總能預判箭矢的來向,仿佛對這類埋伏極爲熟悉。"東側山坡,二十人。"她冷靜報出敵人位置,語氣鎮定得像是在說今日的天氣。
李煜拔劍在手:"李進,你帶人解決西側的。東邊的交給姜姑娘。"戰鬥一觸即發。姜尚兒如一道青色閃電沖入敵陣,劍法快準狠,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沒有絲毫多餘動作。
李煜在親衛保護下且戰且退,忽然瞥見一名黑衣人手持勁弩,正瞄準姜尚兒後背。"小心!"他大喝一聲,同時擲出手中長劍。
姜尚兒聞聲側身,李煜的長劍與她擦肩而過,精準刺入弩手咽喉。
她回頭看了李煜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爲更深的警惕。
戰鬥很快結束。清點戰場時,李進從一具屍體上搜出一塊令牌,臉色頓變:"殿下,這是...鎮江縣令的令牌!"李煜接過令牌,眼神漸冷:"好一個鎮江縣令..."姜尚兒收劍歸鞘,淡淡道:"栽贓嫁禍,手法拙劣。""姜姑娘何出此言?"
李煜看向她,注意到她握劍的手勢異常標準,是軍中慣用的握法。"真正的死士,不會攜帶任何能暴露身份的東西。"
她指了指令牌,"這太明顯了。而且..."她突然蹲下身,翻過一具屍體,指着脖頸處的刺青,"這是死士營的標記,縣令可養不起這樣的死士。"
李煜若有所思:"看來有人想挑撥朝廷與地方的關系。""或者..."姜尚兒意味深長地說,"想試探殿下的反應。"她的目光掠過李煜,帶着幾分探究。
兩人目光相接,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與思索。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前方道路蜿蜒,隱入暮色之中,而他們之間的謎團,也越發撲朔迷離。
殘陽如血,將瓜洲古渡染上一層瑰麗的赤金。江水滔滔,拍打着千年石階,發出沉悶的回響。隊伍在暮色中抵達渡口時,最後一班渡船正要離岸。
船公見來人氣度不凡,又見官兵護衛,忙將船撐回岸邊。"各位官爺是要過江?"老船公躬身問道,目光在李煜身上停留片刻,"這個時辰過江,到對岸可就天黑了。"李進上前一步:"老人家,我等有急事,勞煩行個方便。"說着遞過一錠銀子。
老船公接過銀子,卻面露難色:"不是小老兒不肯,只是近日江上不太平..."他壓低聲音,"夜裏常有水匪出沒,官府剿了幾次都不見成效。"
李煜聞言走上前來:"老人家不必擔心,我等自有防備。"老船公打量李煜片刻,忽然道:"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想必是京城來的貴人。
既如此,小老兒就破例一回。"說着朝船工們喊道,"準備開船!"渡船很大,足以容納整個車隊。船工們熟練地將馬車固定好,禁軍則分散在船舷四周警戒。
姜尚兒站在船頭,江風吹動她的衣袂,宛如凌波仙子。她凝視着江面,忽然微微蹙眉。"怎麼了?"李煜走到她身邊。"水色不對。"她輕聲道,"這個季節的江水不該這麼渾濁。"李煜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見江水泛着異樣的濁黃。
他招手喚來李進,低聲吩咐了幾句。渡船行至江心時,夕陽已完全沉入江底。暮色四合,江面上起了一層薄霧。
突然,姜尚兒眼神一凜:"水下有人!"幾乎同時,數道黑影從水中躍出,手中鋼刀在暮色中閃着寒光!"保護殿下!"李進大喝一聲,禁軍立刻結陣。這些水匪顯然訓練有素,出手狠辣,直取要害。
更可怕的是,他們似乎對禁軍的布防十分熟悉,專攻薄弱環節。姜尚兒"秋水"劍出鞘,劍光如練,瞬間刺穿兩名匪徒的咽喉。但她很快發現,這些人的目標似乎不只是李煜。
"他們的目標是馬車!"她高聲提醒。果然,數名水匪直撲裝載行李的馬車。
李進帶人奮力阻擋,刀劍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混戰中,一個水匪突然朝姜尚兒撒出一把白色粉末。她急忙閃避,卻見那粉末在空中爆出火花——竟是火藥!"小心!"李煜突然撲過來,將她推開。
火藥在甲板上炸開,燃起一片火焰。姜尚兒穩住身形,見李煜手臂被灼傷,眼中閃過一絲波動。
她劍勢陡然變得凌厲,劍光過處,血濺五步。這時,老船公突然大喝一聲:"各位官爺小心,他們要沉船!"只見幾名水匪正在破壞船底,江水已經開始滲入。船工們驚慌失措,渡船開始傾斜。
李煜當機立斷:"李進,帶人堵住漏洞!姜姑娘,隨我擒賊先擒王!"他目光如電,很快鎖定了一個指揮若定的蒙面人。那人站在船尾,正用手勢指揮進攻。姜尚兒會意,與李煜一左一右包抄過去。
那蒙面人見勢不妙,突然吹響口哨,剩餘的水匪立刻跳江遁走。"想逃?"姜尚兒冷笑一聲,劍尖輕點水面,借力躍起,如蜻蜓點水般追去。李煜正要跟上,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回頭只見一個年幼的船工失足落水,正在江中掙扎。
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江中。冰冷的江水瞬間淹沒全身。李煜奮力遊向船工,卻感覺有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的腳。水草?不,是人爲布置的漁網!就在他掙扎時,一道寒光從水下刺來——竟還有埋伏!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色身影破水而入。
姜尚兒去而復返,"秋水"劍劃過,斬斷漁網,同時刺穿了偷襲者的咽喉。她拉住李煜的手臂,帶着他和船工浮出水面。月光下,她的側臉沾着水珠,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多謝。"李煜喘息着道。姜尚兒沒有回答,只是將他推上救援的小舟,自己則警惕地巡視着江面。
經此一役,水匪或死或逃,渡船雖然受損,但在衆人努力下終於靠岸。清點損失時,發現除了幾輛馬車受損外,最重要的財物都完好無損。
"殿下,您的傷..."李進看着李煜灼傷的手臂,面露憂色。"無礙。"李煜擺擺手,目光卻望向獨自站在江邊的姜尚兒。
他走過去,遞過一件幹衣:"今夜多謝姑娘相救。"姜尚兒沒有接,只是望着茫茫江面:"這些人不是普通水匪。""哦?""他們的配合太默契,像是受過正規訓練。"她轉過身,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而且,他們似乎很了解我們的行程。"
李煜眼神微沉:"尚兒的意思是...""殿下的行蹤,有人泄露了。"兩人沉默對視,江風呼嘯而過,帶着刺骨的寒意。
遠處傳來李進的呼喊:"殿下,驛站已經安排好了!"李煜最後望了一眼滔滔江水,輕聲道:"走吧,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李煜心中對姜尚兒的劍法變化感到疑惑和不安。
他注意到姜尚兒今日的劍法與往日不同,往日她的劍法凌厲迅捷,如疾風驟雨,令人難以招架,而今日卻顯得較爲柔和,尤其在水中救他時更是如此。
姜尚兒跟上他的腳步,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劍柄。
夜色中,她的眼神格外明亮,仿佛已經看透了什麼。而他們都不知道,在對岸的黑暗中,一雙眼睛正注視着這一切,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李煜的船沿着浩渺長江緩緩而行,兩岸蘆花正盛,白茫茫如雪。"殿下,前方有情況。"
侍衛長突然指着江心處。但見兩艘快船正圍攻一艘商船,箭矢破空之聲隱約可聞。商船上的人拼命揮舞着布帛示意求救,船身已有多處破損。
"是水匪!速去救援!"李煜立即下令。
船加速前行,船上兵士張弓搭箭。水匪見官軍旗幟,慌忙欲退,但已被包圍。經過一番激戰,八名水匪悉數被擒,商船得以脫險。
商船主被帶到李煜面前,撲通跪下:"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姓周,做的是絲綢買賣,這已是本月第二次遭劫了!"李煜皺眉:"鎮江一帶水匪如此猖獗?官府不曾剿匪嗎?"周姓商人欲言又止,最終只道:"縣令大人說...說剿匪需要時間。"
李煜心中已有計較。這江上風波,絕非區區水匪作亂那般簡單。背後怕是藏着官匪勾結的黑手,甚至有人假借剿匪之名,行那斂財肥私、鏟除異己的勾當!
他當即喚來李進,低聲吩咐:“你選派幾名得力的禁軍好手,換上便裝,秘密潛入鎮江縣城暗中查探。切記,勿要打草驚蛇。”
“諾!”李進抱拳領命,身形一閃,便迅速沒入夜色中去安排人手。
鎮江城的清晨是在薄霧與茶香中醒來的。隊伍在破曉時分入城,並未驚動地方官府。李煜選擇下榻在一處不起眼的官驛,對外只稱是京城來的巡察御史。"殿下,鎮江縣令求見。"李進匆匆走進書房,壓低聲音,"說是接到通報,特來拜會。"李煜正暗自盤算聞言抬頭:"來得倒快。
請他到前廳等候。"前廳內,鎮江縣令趙文康是個微胖的中年人,面帶殷勤笑容,眼底卻藏着幾分精明。
見李煜出來,連忙起身行禮:"下官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趙大人消息靈通。"李煜淡淡一笑,"本宮此行低調,原不想驚動地方。"趙文康連稱不敢:"殿下蒞臨鎮江,是下官等的榮幸。已備下接風宴,還請殿下賞光。""公務在身,宴席就免了。"李煜擺手,"倒是有些事想請教趙大人。"
就在這時,姜尚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廳外廊下。她今日換了身素雅襦裙,看似尋常家眷,目光卻敏銳地掃過趙文康身後的隨從。
趙文康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姜尚兒已轉身離去。"那位是..."趙文康試探地問。
"家中女眷。"李煜輕描淡寫地帶過,"趙大人,聽說鎮江一帶水匪頻出,大商賈是否因水路不安全而改道?
而小商小販無力改道,只能冒險走水路,反而更易被官府課稅。"趙文康臉色微變,隨即笑道:"托陛下的洪福,今年運河漕運暢通,商賈雲集..."
李煜沉吟片刻,對趙文康道:“有勞趙大人將近年來的商稅賬目取來,容本殿下一觀。”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趙文康便命人抬來兩只木箱,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歷年賬冊,紙張簇新,條目清晰。李煜隨手拿起一冊,指尖劃過那些工整的數字——歲入增長、稅項分明,表面看來確是一派清明。
他面不改色地合上賬冊,語氣平淡:“賬目清晰,趙大人辛苦了。”
趙文康臉上堆起笑容,連聲道:“分內之事,殿下過譽了。若無不妥,下官便不打擾殿下休息了。”
待到趙文康退下,李煜嘴角那點禮節性的笑意瞬間消散。他目光落回那箱賬冊上,冷哼一聲。
送走趙文康後,李煜回到書房,見姜尚兒已在等候。"此人有問題。"她直接道,"他身後那個師爺,腳步沉穩,拇指有繭,是常年練刀的手。"李煜頷首:"我也看出他言不由衷。
鎮江商稅賬目做得漂亮,但細看就會發現,增收多來自小商小販,大商賈的稅負反而減輕了。""需要我去查查嗎?"姜尚兒問。"不必。"李煜沉吟道,"今晚他設宴,雖被我推拒,但必定還有後手。
我們..."話未說完,驛丞突然來報:“殿下,門外有個乞丐,非要見京城來的大人,說是有要事稟報。”
李煜與姜尚兒對視一眼,心中已有所猜測:“帶他進來。”
乞丐衣衫襤褸,卻步履穩健,目光如炬。見到李煜,他恭敬地拱手一禮,隨後從懷中掏出一本破舊的賬冊,低聲道:“殿下,這是屬下在運河邊發現的。方才見縣令府上有官差鬼鬼祟祟燒毀文書,屬下趁他們離開後,從灰堆中尋得此物。”
李煜接過賬冊,只翻了幾頁,臉色便沉了下來——這竟是一本私鹽交易的暗賬!他抬眼看向對方,微微頷首:“辛苦了,可曾暴露行蹤?”
“屬下行事謹慎,並未被察覺。”乞丐低聲答道,“不過,縣令府上戒備森嚴,屬下懷疑他們背後還有更大的勢力。”
李煜沉吟片刻,隨即吩咐李進:“派人暗中盯着縣令府,若有異動,立即回報。”隨後,他轉向姜尚兒,目光凝重:“看來,這鎮江城的渾水,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深。”
姜尚兒點頭:“需要我再去探探嗎?”
李煜搖頭:“不急,先按兵不動。既然對方已有所警覺,我們更需謹慎行事。”
我們要在鎮江多留幾日了。"李煜深皺眉頭感覺事情越來越蹊蹺。是夜,月黑風高。一道黑影如夜霧般悄無聲息地潛入縣令府邸。姜尚兒身形如貓,靈巧地避開一隊隊巡邏的守衛——盡管已安排他人接應,但她終究不放心,決定親自再探虎穴。
正當她於內室屏息探查時,外面的回廊突然傳來清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情急之下,她身形一縮,迅速隱入厚重的帷幔之後,將自己徹底融於陰影之中。
幾乎就在同時,房門被推開,只見縣令趙文康與他那位心腹師爺一前一後,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東西必須盡快運出去。"趙文康的聲音透着焦慮,"京城來的這位不簡單,今日問話句句戳在要害上。"師爺冷笑:"大人放心,運河上已經安排好了,定叫他有來無回。"趙文康:(焦慮地問道)“此番動作是否太大了?若是失手...”
師爺的聲音漸低,“萬無一失!只要他的船一出鎮江...”
姜尚兒心中一驚,正待細聽,忽然察覺窗外有人!她立即屏息凝神,只見一道寒光破窗而入,直取趙文康!"有刺客!"師爺大喝一聲,拔刀格擋。書房內頓時亂作一團。姜尚兒趁亂脫身,卻在躍出窗外時與另一個黑影撞個正着。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對方竟也是個女子,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電光火石間,兩人交換了幾招,功夫路數竟有幾分相似。
蒙面女子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虛晃一招,縱身消失在夜色中。姜尚兒回到驛館時,李煜還在燈下研究那本賬冊,不自覺地輕輕活動了一下仍感灼痛的手臂。"何事?"他抬頭問。
姜尚兒將剛剛縣令府所見所聞一一告知,唯獨省略了那個神秘女子的事。"運河..."李煜手指輕叩桌面,"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順利離開鎮江。""要改變行程嗎?"姜尚兒問。"不。"李煜眼中閃過銳光,"既然對方設好了局,我們不妨將計就計。你方才說,那個師爺拇指有繭?"
姜尚兒點頭:"是練刀特有的痕跡。"
李煜從案下取出一卷畫像:"這是李進給我的,上面畫的是朝廷要犯的特征——右手拇指有刀繭。"
兩人沉默對視,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窗外忽然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三更天了,鎮江城沉浸在睡夢中,卻不知有多少暗流正在涌動。
"殿下早些休息。"姜尚兒躬身告退。
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停下腳步,輕聲道:"小心運河。"
李煜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深邃。他攤開手掌,掌心是一枚銀質飛鏢——這是在書房窗外撿到的,正是那個神秘女子所留。
飛鏢上刻着一個細微的印記:一彎新月。
這個印記,他曾在皇兄的書房裏見過...
神秘女子並非刺客,而是警告者。踏夜冒然現身,是爲了告訴李煜——鎮江府縣令已在運河布下殺局,刀鋒所指,正是爲刺殺他,月色之下,陰謀如網,讓李煜務必小心行事。。
晨霧籠罩着運河碼頭,櫓聲欸乃中,一艘官船緩緩離岸。
李煜站在船頭,望着霧中若隱若現的鎮江城樓。趙文康帶着一衆官員在碼頭上躬身相送,笑容可掬,眼底卻藏着難以察覺的冷光。
"殿下真的要走水路?"李進低聲問,"昨夜姜姑娘帶來的消息..."
"正因爲如此,才更要走水路。"李煜淡淡道,"看看他們究竟準備了怎樣的'驚喜'。"
姜尚兒默立一旁,目光掃過河面。晨霧彌漫的運河上,往來船只穿梭如織,看似平常,卻暗藏殺機。她的手輕輕按在腰間的"秋水"劍上。
官船順流而下,鎮江城漸漸遠去。運河兩岸楊柳依依,偶爾可見漁舟唱晚,好一派江南水鄉的寧靜景象。
行至一處河道轉彎處,水流突然湍急起來。前方出現三艘貨船,看似笨重遲緩,卻巧妙地占據了河道中央。
姜尚兒注意到三艘貨船的吃水線異常 "小心。"姜尚兒突然出聲。
幾乎同時,三艘貨船上突然豎起擋板,數十名弓箭手現身船頭!"護駕!"李進
李進的“護駕”聲未落,箭矢已如飛蝗般破空而來!密集的破空聲撕裂了河面的平靜,黑壓壓的箭簇在陽光下閃着致命的寒光。
“咄咄咄!咄咄咄!”箭雨狂暴地釘入官船的船板、艙壁和桅杆,木屑紛飛。沉重的鑿甲箭輕易穿透了單薄的盾牌,將持盾侍衛的手腕震得發麻。
輕箭則刁鑽地從縫隙鑽入,帶起一蓬蓬血花。不斷有侍衛中箭倒地,痛苦的慘叫聲與箭矢撞擊的沉悶聲響成一片。官船上的陣型瞬間大亂,速度也爲之一滯,如同陷入泥潭的巨獸。
“保護殿下入艙!”李進怒吼着,手中橫刀舞成一團銀光,精準地格開數支射向李煜的利箭,火星四濺。他虎口崩裂,鮮血順着刀柄流淌,卻兀自屹立不退。
然而那三艘貨船借着湍急的水流,已然逼近。它們配合默契,呈品字形將官船死死困在河心。
更多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從貨船船艙中蜂擁而出,他們動作矯健,眼神凶戾,口中咬着鋼刀,利用鉤索和跳板,企圖強行接舷。刀刃的冷光映照着渾濁的河水,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姜尚兒動了。
她並未如衆人預料般退入安全的艙內,反而足尖在甲板上輕輕一點,身姿如一只輕盈的雨燕,凌空掠至船頭最高處的撞角之上。河風獵獵,吹動她的衣袂,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吹落。
面對愈發密集、呼嘯而來的箭矢與暗器,她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細窄的軟劍。手腕一抖,劍身震顫,發出龍吟般的清音。下一刻,劍光轟然爆發!
那劍光綿密、迅疾、潑灑不盡,竟在她與李煜身前形成一道銀亮閃爍、密不透風的光幕屏障。箭矢撞入光幕,立刻被絞碎成無數木屑竹片,或被巧妙至極的勁力蕩開,四散飛落,竟無一能穿透這道死亡防線!劍鋒與箭簇碰撞,發出連綿不絕的“叮叮”脆響,宛如急雨打芭蕉。
這絕非她平日所練那些優美柔和的江南劍舞!李煜被侍衛們死死護在中間,目光卻穿透人縫,緊緊鎖在姜尚兒那看似柔弱卻穩如山嶽的背影上。
他心中驚疑更甚——這劍法何止是老辣,其迅疾如電、精準如芒,尤其是那每一招每一式皆凝練着純粹殺意、毫不拖泥帶水的決絕——那不是比武較技的技藝,而是於無聲處驟起驚雷、一擊絕命的必殺之術!
刺客頭目見狀,眼中閃過驚駭,隨即化爲更深的狠戾,厲聲喝道:“先殺那女的!集中火力!”
更多的箭矢、飛鏢、透骨釘如同被激怒的馬蜂群,鋪天蓋地集中射向姜尚兒。只見她身形飄忽不定,在方寸之地的撞角上騰挪閃避,如柳絮隨風。
手中軟劍時而如靈蛇出洞,劍尖疾點,精準地將威脅最大的弩箭點落;時而劍身繃直,如匹練橫空,橫掃而出,凌厲的劍氣將一片攢射來的暗器盡數掃飛;她甚至能利用軟劍特有的柔韌,劍身一顫一引,將來箭的力道巧妙卸開、引偏,讓其以更刁鑽的角度反射回去,對面貨船上頓時傳來幾聲弓箭手的悶哼與慘叫!
此時,“砰”“砰”幾聲巨響,帶鐵鉤的跳板重重砸在官船船舷上,悍不畏死的黑衣人開始強行跳幫!白刃戰瞬間爆發。
姜尚兒清叱一聲,聲穿戰陣。她劍勢陡然再變!不再是一味防守,而是主動出擊!
身影如鬼魅般從高處掠下,切入最爲混亂的戰團。劍光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道道追魂索命的銀色閃電。每一次閃爍,都必然帶出一抹淒豔的血花。
那些試圖跳幫的黑衣人,往往只覺得喉間或心口一涼,便已失去所有力氣,慘叫着跌落河中,傷口均是一擊斃命,深可見骨!她竟是以攻代守,以身化劍,硬生生以一人之力,遏制住了敵人最凶猛的第一波跳幫攻勢,所向披靡!
李煜看得分明,那些刺客進退有據,配合默契,三船聯動如同軍陣,絕非普通水匪。而姜尚兒應對的方式,迅捷、高效、直擊要害,竟似對他們的戰法套路極爲熟悉!
戰鬥持續,官船侍衛畢竟訓練有素,在李進的指揮下漸漸穩住陣腳,弓弩手找到掩護開始有序還擊,刀盾手結陣向前推進,將登上船的黑衣人逐一砍倒。刺客頭目見事不可爲,臉上閃過極度不甘,猛地發出一聲尖銳的唿哨,下令撤退。
“想走?”姜尚兒眼神一冷,殺意未消。她劈手奪過身旁一名侍衛手中的勁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弓開如滿月。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其中一艘正欲轉向的貨船船艙窗口——那裏,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驚慌失措地催促着船夫,正是那幕後指揮的師爺!
“咻!”
箭似流星趕月,撕裂空氣,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精準無比地穿透那狹窄的窗口。
艙內,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戛然而止。
師爺恐怕至死都沒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刺殺,竟會毀在一個他從未放在眼裏的“柔弱”女子手中。
殘餘刺客見主腦斃命,頓時作鳥獸散。三艘貨船或逃或沉,河面漸漸恢復平靜,只留下血腥味彌漫。
侍衛開始清點傷亡,打掃戰場。李進快步走到李煜面前跪下:“臣護衛不力,讓殿下受驚了!”
李煜擺了擺手,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收劍而立、氣息微喘的姜尚兒。夕陽的餘暉灑在她染血的衣襟和平靜的臉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與神秘。
李煜望着江面上漂浮的殘破船只,血腥味隨着江風撲面而來。
他緩緩走到姜尚兒身邊,目光深邃:“尚兒,今日的劍法,與往日大不相同。
你究竟師承何處?”姜尚兒沉默片刻,指尖輕輕撫過劍身,低聲道:“殿下何必追問?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李煜凝視着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可你今日的表現,已讓我無法不問。”姜尚兒抬眼與他對視,目光如秋水般平靜,卻又深不可測:“若我說,這一切都是爲了保護殿下,您信嗎?”李煜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許久最終化作一聲輕嘆:“我信”。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唯有鎮江縣令趙文康的書房內燈火跳躍,映照着他焦灼不安的面容。他枯坐於紫檀木書案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窗外秋風掠過竹叢,發出沙沙輕響,卻讓這寂靜更添幾分壓抑。
突然,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寧靜。書房門被猛地推開,老管家連滾帶爬地撲進來,聲音嘶啞顫抖:“老爺!大事不好!李進帶着禁軍闖進來了,已經過了二門!”
趙文康手中的狼毫筆“啪嗒”一聲落在宣紙上,墨跡迅速暈染開來。他猛地起身,卻覺雙腿一軟,又重重跌回黃花梨木椅中。額頭上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在燭光下閃着微光。
還不待他緩過神來,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厚重的梨花木門竟被生生踹開。李進一身玄鐵鎧甲,手握佩劍,帶着一隊精銳士兵魚貫而入。鎧甲碰撞之聲鏗鏘作響,火把將書房照得亮如白晝。
李進目光如電,直刺向癱坐椅中的趙文康,聲音冷峻如鐵:“趙文康!你與師爺勾結匪類,謀害皇子,僞造漕運賬冊,私吞官銀數十萬兩,這些罪狀,你認是不認?”
趙文康嘴唇劇烈顫抖着,想要開口辯解,卻只發出幾聲破碎的氣音。他雙手死死抓住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寫滿了驚懼與絕望。
李進冷哼一聲,揮手示意。士兵們立即四散開來,開始有條不紊地搜查。書架被推倒,卷軸散落一地,博古架上的瓷器摔碎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忽然,一名士兵在牆壁暗格中發現一枚羊脂玉佩,上刻雲紋掩映之下,是一枚似紋似字的“吳相府”花押,非細察不能識。
李進接過玉佩,對着燭光仔細端詳。玉佩溫潤通透,雕工精湛,顯然是大家之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枚玉佩乃是吳相府信物,天下皆知。趙大人,你作何解釋?”
趙文康見到玉佩,面如死灰,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徹底癱軟在椅中。雙眼空洞無神,只是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李進冷漠地一揮手,兩名士兵立即上前將趙文康架起。他的官袍皺褶不堪,烏紗帽歪斜在一邊,被拖行時在地上劃出一道凌亂的痕跡。
書房內一片狼藉,撕碎的文書、打翻的硯台、散落的書籍遍地都是。唯有那盞孤燈仍在案頭搖曳,將這一切照得淒涼而刺目。
李煜負手立於廊下,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凝視着被押解的趙文康,聲音沉穩而冰冷:“嚴加看管,即刻押送京師,交由皇兄親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