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暮春的午後,晉國太子府的花園沉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馥鬱芬芳之中。

數十盆從各地進貢的名貴牡丹在精雕細琢的漢白玉花台上競相綻放,宛如一場無聲的奢華競賽。

花匠們顯然費盡了心思,每一株都被照料得恰到好處,綠葉油亮,花瓣飽滿,在溫暖的陽光下舒展着驚人的美麗。

其中最奪目的,當屬那株被單獨供奉在紫檀木花架上的魏紫。

它的深紫色花瓣層層疊疊,如天鵝絨般細膩柔軟,邊緣泛着淡淡的銀光,仿佛被月光親吻過。花盤大如碗口,中心的花蕊金黃耀眼,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灑出細不可見的金色花粉。這是洛溪城今年進貢的極品,據說整個天下僅此一株,價值連城。

微風拂過,各色牡丹的香氣交織在一起,愈發濃鬱醉人,幾乎要將人溺斃在這片奢華的香氣裏。園中的蝴蝶似乎也醉心於此,翩翩起舞,在花叢間流連忘返。

太子妃姜尚姬身着蹙金繡雲鳳紋的緋色宮裝,那鮮豔的紅色與她身後盛放的牡丹爭奇鬥豔,卻絲毫不落下風。

她的雲髻高聳,發間點綴着珍珠和碧玉,一支赤金點翠步搖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曳,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裙擺迤邐在地,繡着繁復的雲紋和鳳尾,每一針每一線都彰顯着晉國太子妃的尊貴地位。

她正俯身輕撫魏紫的花瓣,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情人的面龐。

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讓她微微眯起眼睛,一抹淡金花粉沾染在她如玉的指尖,爲這畫面平添了幾分旖旎。

四名侍女垂手侍立在三步之外,穿着統一的淡青色衣裙,低眉順目,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主子賞花的雅興。她們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太子府侍女,懂得在什麼時候該存在,什麼時候該消失。

然而,就在這極致寧靜奢華的時刻,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卻驀地將她拽回了八年前那個硝煙彌漫、血色昏黃的黃昏。

那時的空氣裏彌漫的不是花香,而是硝煙、血腥和燒焦的氣味。

鄴京城的天空被大火燒成令人心悸的赤紅色,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連呼吸都成爲一種折磨。昔日繁華的街道已成斷壁殘垣,屍橫遍地。

她與兄長姜胤被粗魯地推搡着,混在一群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亡國俘虜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破碎的官道上。

每走一步,腳底都會傳來碎石和不知名碎片的刺痛。哥哥的錦袍早已被血污和塵土染得看不出原色,手腕上沉重的鐵鐐磨得皮開肉綻,露出森森白骨,但他始終緊緊攥着她的手,將那點微薄的溫暖和力量傳遞過來。

“齊國的月亮不照亡國奴!”一個醉醺醺的北狄監軍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渾身散發着劣質馬奶酒和汗液的酸臭味。

他渾濁的眼睛不懷好意地在姜尚姬即使沾滿灰塵也難掩麗質的臉上打轉,猛地將手中的水囊狠狠砸向她。

姜胤幾乎是本能地側身將她完全護在懷裏。“砰”的一聲悶響,粗糙的陶制水囊砸在他的背上,瞬間破裂。

尖銳的碎片四濺,其中一片狠狠劃過他頸側,立刻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

溫熱的鮮血瞬間涌出,順着他的脖頸流淌,滴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帶着濃重的鐵鏽味。

那監軍見狀,非但沒有絲毫憐憫,反而爆發出更加猖狂粗野的大笑,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場景。

他搖搖晃晃地走上前,一腳踹翻旁邊飲馬的水槽,木槽破裂,裏面混着泥沙和馬尿的污濁污水猛地潑濺起來,劈頭蓋臉地澆下,徹底浸透了她早已狼狽不堪的裙裾。

刺鼻的腥臊味和污穢感幾乎讓她窒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那一瞬間,所有的驕傲、尊嚴和希望,仿佛都被這污穢徹底踩碎、碾入泥濘。

夜深人靜,囚籠般的營地裏只剩下寒風如泣如訴的嗚咽。其他俘虜蜷縮在一起,像受驚的牲畜般瑟瑟發抖。

姜胤靠在一個破敗的木輪車旁,撕下內襯還算幹淨的衣角,笨拙地想要按住頸間仍在不斷滲血的傷口,但那鮮血很快又將布條染紅。他的臉色因失血而蒼白如紙,呼吸微弱。

另一只手卻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僅剩的半塊幹硬發黑、甚至有些黴變的麥餅,用盡力氣一點點掰成細小的碎屑,固執地、顫抖地喂到她的嘴邊。他的嘴唇幹裂出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嘶啞的雜音。

“活下去,尚姬,”他的聲音因失血、幹渴和極度虛弱而沙啞破裂,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偏執的堅定。

夜空中破碎的寒星仿佛都落入了他的眼底,在那片深沉的黑暗中折射出微弱卻執拗到令人心碎的光,“活着…無論如何…一定要活着…才能等到轉機。”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胸腔中艱難擠出,帶着血沫和最後的氣力。那是絕望深淵中唯一的繩索,是兄長對妹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囑托。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和絕望徹底吞噬、瓦解之時,遠方的大地忽然傳來沉悶的、越來越近的震動聲,如同夏日暴雨前的悶雷,卻又更加整齊、更有力量。天際線處,塵土飛揚,如黑潮般的鐵騎以摧枯拉朽之勢撕裂了北狄散漫的營帳!

玄色旗幟在火光和夕陽的映照下獵獵作響,上面繡着的猙獰蛟龍仿佛要騰空而出!

沖在最前方的年輕將領,一身玄甲早已被敵人的鮮血染成暗紅色,手中長槍如出海蛟龍,舞得密不透風,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在一個驚心動魄的刹那,他精準地挑飛了北狄統帥的大纛!那代表着屈辱和壓迫的旗幟頹然倒下,引起敵軍一片恐慌的驚呼。

就在那一刻,透過飛揚的塵土和血腥氣,她看清了他的臉——劍眉斜飛入鬢,星目銳利如電,面容俊朗卻帶着戰場淬煉出的冷硬殺伐之氣。

而他眉骨處一道新添的箭傷正汩汩冒着鮮血,那鮮紅的血液沿着銀甲的紋路蜿蜒而下,在落日餘暉和跳動的火光照耀下,竟如同某種神秘而強大的圖騰,充滿了野性的力量和一往無前的決絕。

在一片混亂、驚呼、慘叫與兵刃激烈碰撞的刺耳聲中,他目光如炬,精準地鎖定了她的位置,策馬直奔她而來!馬蹄踏碎阻礙,速度驚人。寒光一閃,她手腕和腳踝上沉重的鐵鏈被利刃精準斬斷,發出刺耳欲聾的脆響,火星四濺。

緊接着,一件帶着濃重血腥味和戰場風塵氣息、尚且溫熱的染血大氅從天而降,將她瑟瑟發抖、冰冷徹骨的身軀緊緊裹住。那突如其來的重量和包裹感,以及透過布料傳來的、他掌心的溫度,灼燙着她幾乎凍僵的肌膚,那溫暖如此真實、如此有力,以至於她眼眶驟然滾燙刺痛,一直強忍着的淚水幾乎要決堤。

他翻身下馬,玄甲發出沉重而鏗鏘的撞擊聲,如同勝利的號角。

他單膝跪在她面前的地上,姿態卻依舊挺拔如鬆,仰頭看着她,聲音沉穩有力,穿透戰場的喧囂:“臣,兵聖公之子趙宇,救駕來遲!”

姜尚姬猛地從那段血腥而灼熱、交織着絕望與希望的記憶長河中抽離,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顫,不慎碰落了一片完美無瑕的魏紫花瓣。那深紫色的、絲絨般的花瓣無聲飄落,打着旋兒,最終輕輕覆在她繡着展翅金鳳的華麗鞋面上,形成一種突兀而刺眼的對比。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直起身,仿佛每一個動作都需要耗費莫大的氣力。

目光掠過眼前這片極致的奢華、精致與寧靜的太子府花園,看着那些精心修剪的花木、價值連城的瓷器、垂手恭立的侍女…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實。

鼻尖縈繞的,是牡丹馥鬱到令人頭暈的甜香,再不是那令人作嘔的硝煙、血污與馬尿的氣味;身上穿着的,是昂貴柔軟、蹙金繡鳳的緋色宮裝,再不是那件破敗不堪、浸滿污穢、淚水與鮮血的衣裙。

八年了。

她是晉國太子趙宇明媒正娶、天下皆知的太子妃。

而那個當年在屍山血海、絕望深淵中將她一把拉起,給予她“轉機”和如今這一切的年輕將軍趙宇,正是她如今的夫君,這座華麗府邸的主人,晉國權勢煊赫、未來可期的王儲。

指尖那點金色的花粉已被不知不覺地捻入肌膚紋理,留下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痕跡。她輕輕收攏手指,將那點痕跡緊緊握入溫熱的掌心,仿佛握住了一把開啓過往與未來的鑰匙。

她的目光投向花園深處,越過那些爭奇鬥豔的牡丹,變得幽深、復雜而難以捉摸,深處仿佛有暗流在靜謐的奢華表面下洶涌澎湃。

那株魏紫在她身後,依舊開得傾國傾城,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打破了花園的靜謐。她的心腹宮女錦兒低垂着頭,步履匆匆地沿着卵石小徑走來,神色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急。

她先是向姜尚姬行了一禮,隨即湊近,幾乎是貼着太子妃的耳廓,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急速低語:“娘娘,江北密報。”

錦兒的聲音繃得很緊,“李煜…未死,計劃失敗。執行者趙文康已被擒,原定押往唐國京都…”姜尚姬撫弄着另一片魏紫花瓣的指尖驟然停頓,連呼吸都未曾改變,只是眼底深處那抹幽深復雜的平靜瞬間凍結,化作一片冰冷的銳利。

她面上依舊維持着賞花的閒適姿態,甚至連唇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都未曾消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知曉。錦兒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微不可聞:“據傳回的消息…姜尚兒小姐,也和李煜…一同出現在巡遊隊伍中。”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姜尚姬周身那層奢華寧靜的光暈仿佛出現了細微的裂痕。她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開口,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退下吧。”“是。”錦兒不敢多言,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迅速退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花園裏再次只剩下馥鬱的花香和安靜的侍女。姜尚姬轉過身,重新面向那株傾國傾城的魏紫,但她的目光卻已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紫色花瓣,飄向了更遙遠的時空。

姜尚兒…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撬開了記憶深處另一只塵封的匣子。眼前奢華的太子府花園模糊、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齊國皇宮那充滿草木清香的御花園。

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點,兩個梳着棕角的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蹲在茉莉花叢旁,四只小腦袋湊在一起,屏息凝神。她們中間,一只翅膀受傷的白色蝴蝶正無力地顫動着。

年紀稍長的女孩,也就是當年的小尚姬,正用指尖蘸着清水,極其輕柔地清洗蝴蝶的傷翅,然後用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絲線,笨拙卻又耐心地進行包扎。

“姐姐好厲害!”旁邊年紀稍幼的姜尚兒抬起頭,大眼睛亮晶晶的,裏面盛滿了毫無保留的崇拜和依賴,“什麼都會!蝴蝶一定會好起來的!”那清脆的、充滿信任的聲音,仿佛穿透了十年的光陰,此刻依舊清晰地回響在姜尚姬的耳畔,與她此刻鼻尖縈繞的牡丹濃香形成了辛辣的對比。

畫面的暖色調驟然被冰冷的現實撕裂。她想起了北狄鐵騎破城那日的混亂與慘烈,想起了自己如何被凶神惡煞的北狄軍士粗暴地從藏身之地拖出,鐐銬加身,與衆多哭喊的宮人一同被押上送往北狄的屈辱之路。

那時,她最撕心裂肺的牽掛和絕望,正是來自於與這個年幼妹妹的失散。之後,便是那段暗無天日的囚徒歲月,直至……被當時還是齊國貴族公子的趙宇率軍奇跡般地救出。

她成了他的戰利品,後來,又成了他的太子妃。在這深宮之中。直到半年前,一位神通廣大的神秘女子(自稱徐汶珈是齊國陰陽家之首的徐福之女秘密情報)才終於傳來確切消息:當年城破之時,一名忠心的老宮女冒死將嚇得瑟瑟發抖的姜尚兒藏匿,待金陵君太守李斯帥義軍擊退北狄軍士後。

宮女將姜尚兒托付給了李斯,流離失所的女孩竟被當時尚未稱帝、僅是金陵郡守的李斯所救,並收養。而如今,那個曾經的郡守李斯,已黃袍加身,成了雄踞江南的唐太祖。而她的妹妹姜尚兒,自然也成了唐國的貴女。如今,她竟和李煜——李斯的兒子、唐國的三皇子、——在一起巡遊?指尖傳來輕微的刺痛,姜尚姬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那片嬌嫩的魏紫花瓣攥在了手心,揉碎的花汁將她如玉的指尖染上了一抹突兀的紫紅,如同凝固的血跡。她緩緩鬆開手,任由那破碎的花瓣飄落。

花園依舊寧靜奢華,花香依舊馥鬱醉人。但太子妃姜尚姬的眼神,已徹底變了。那裏面不再有恍惚的回憶和復雜的感傷,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清明和決斷。

那株魏紫在她身後,依舊開得傾國傾城,但暗影,已悄然降臨。晉國太子府邸的朱漆大門在暮色中緩緩開啓,趙宇一身玄色獵裝大步流星跨入庭院。

獵裝的衣擺上金線繡制的蟒紋在夕陽餘暉中若隱若現,隨着他矯健的步伐起伏遊動,宛如活物。"殿下回來了。"姜尚姬早已候在廊下,見趙宇身影出現,立即迎上前去。

她今日穿着淡紫色紗裙,腰間系着銀絲絛帶,發間只簪一支白玉蘭步搖,素雅中透着幾分清麗。

見趙宇額角有汗,她從袖中取出繡着並蒂蓮的絲帕,輕輕爲他拭去。"今日獵場可有收獲?"她聲音溫軟,手上的動作輕柔得如同拂過花瓣的春風。

趙宇任由她侍奉,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他隨手將馬鞭遞給身後侍衛,接過姜尚姬遞來的茶盞一飲而盡。"收獲頗豐。"他聲音低沉有力,"射得一頭成年麂子,正好給你補補身子。"提到晉王趙忠光,趙宇眉頭微蹙。

姜尚姬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微表情,卻不急着詢問,只是接過空茶盞,又爲他斟滿。

"我堂堂大晉,國富兵強。"趙宇突然開口,聲音在庭院中回蕩,"若欲碾碎唐國,不過是一次遠征的事,堂堂正正,陽謀便可定鼎乾坤。"姜尚姬手中茶壺微微一顫,幾滴茶水濺在案幾上,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近日父皇身體不適,"趙宇繼續道,目光望向遠處,"待父皇身體好轉,我帶大軍踏平唐國。"他說着微微前傾身體,燭光下,獵裝上的蟒紋金線熠熠生輝,襯得他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利劍。

姜尚姬垂首應聲,長睫掩去眸中萬千思緒。她放下茶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案幾邊緣。"陰家之人,行事固然能收奇效,"趙宇聲音沉下幾分,"但終究過於鬼祟,非大國風範,反而..."他頓了頓,"落了下乘。"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刺姜尚姬心口。

她猛地抬頭,卻見趙宇正凝視着她,目光如炬。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爲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穿。但下一刻,她忽然撲哧一聲輕笑出來,執起團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轉間盡是嬌憨風情:"瞧殿下說的,倒像是妾身終日裏只知與娘家姊妹們嚼舌根似的。"

她起身挨到榻邊,纖纖玉指從冰鑑中拈起一顆水晶葡萄。葡萄表皮凝着細密水珠,在她指尖微微顫動。

她輕輕將葡萄遞到趙宇唇邊:"妾身心裏裝的自然是殿下與這太子府的榮光。陰家...不過是些不上台面的遠親罷了。"

她話音帶着蜜糖般的黏稠,尾音微微上揚,像羽毛搔過心尖。趙宇張口含住葡萄,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唇,帶來一絲涼意。

見趙宇神色稍霽,姜尚姬又就勢歪頭靠在他肩頭。發間步搖的流蘇簌簌擦過他下頜,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殿下今日獵的麂子,妾身親自盯着他們用鬆枝熏烤可好?"她聲音輕柔,"再開一壇您最愛的梨花白——"

說着忽然直起身子,掌心俏皮地貼在他心口:"不過得先讓妾身瞧瞧,這兒還堵不堵着氣呢?"

趙宇被她這番作態逗得大笑,胸腔震動傳至她掌心。姜尚姬順勢依偎在他胸前,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冷意。

晚膳過後,趙宇被母後召入宮中。姜尚姬獨自回到寢殿,揮手屏退所有侍女。她緩步走向梳妝台,銅鏡中映出她那張精致絕倫的面容——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唇似點朱。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鏡面,思緒卻飄向了更遙遠的過去。

八年前那個雨夜,齊國都城陷落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十五歲的姜尚姬拉着十歲的妹妹姜尚兒在混亂的街道上奔逃,身後是喊殺聲與馬蹄聲。她們的兄長——齊皇姜胤早已不知所蹤。

"姐姐,我跑不動了..."小尚兒跌倒在泥濘中,繡鞋不知何時已經丟失,白嫩的腳底被碎石劃出道道血痕。

姜尚姬正要彎腰抱起妹妹,一支利箭破空而來,擦着她的發髻釘入身後牆壁。她驚恐回頭,看見一隊北狄騎兵正朝她們沖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宮女突然從暗處殺出來,抱起姜尚兒就往後宮深處跑去。

記憶中的畫面一轉,是哥哥姜胤被迫禪讓的那日。趙忠光身着龍袍,高坐於原本屬於齊國的王座之上。姜胤面色蒼白,卻仍保持着皇族最後的尊嚴,將傳國詔書交到趙忠光手中。

"齊晉本爲同源,姜兄不必憂心。"趙忠光的聲音虛僞得令人作嘔,"朕必善待齊國王族。"

然而就在姜胤投奔楚王姜楔的途中,船只神秘沉沒,船上所有人員不知所蹤。姜尚姬得知消息時,正在太子府的後花園中修剪牡丹。剪刀從她手中滑落,刺入泥土,如同刺入她的心髒。

銅鏡中的姜尚姬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她輕輕拉開梳妝台最底層的暗格,取出一枚青銅令牌。令牌正面刻着陰陽八卦圖案,背面是一個古樸的"陰陽"二字。

這是半年前徐汶珈交給她的信物,憑此可號令陰家在晉國的所有暗線。

"故齊血脈不該困在這黃金樊籠裏。"

徐汶珈說這話時,正站在太子府最高的梧桐樹上,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修長。她自稱是陰陽家之主徐福之女,而徐福正是百年前與齊太祖姜尚一起出海尋找仙山的人。

"我憑什麼相信你?"當時的姜尚姬仰頭問道,夜風吹動她的裙裾。

徐汶珈沒有回答,只是從樹梢飄然而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長劍。劍身在月光下泛着幽藍光芒,劍尖直指姜尚姬咽喉,卻在最後一寸驟然停住。

"《太素劍法》第一式,'月照寒江'。"徐汶珈收劍入鞘,"想學嗎?"

此後四年,徐汶珈每隔數月便會秘密造訪太子府,傳授姜尚姬劍法與陰陽術。同時,她也一直在追查姜胤與姜尚兒的下落。

直到半年前那個風雪夜,徐汶珈帶來了關於姜尚兒的消息。

"你妹妹還活着。"徐汶珈抖落鬥篷上的雪花,"在唐國。"

"唐國?"姜尚姬手中的茶杯差點跌落,"怎麼會..."

"當年一名忠心的老宮女冒死將嚇得瑟瑟發抖的姜尚兒藏匿,待金陵君太守李斯帥義軍擊退北狄軍士後。宮女將姜尚兒托付給了李斯。"徐汶珈說道。

姜尚姬握緊了令牌,指節發白。她起身走到窗前,推開雕花木窗。夜風夾雜着花園中魏紫牡丹的香氣撲面而來,卻驅不散她心頭的寒意。

"落了下乘?"她輕聲重復趙宇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尚兒,無論發生什麼,你永遠都是姐姐最疼愛的妹妹。"她在心中默念,"待我找到哥哥的消息,晉國覆滅了唐國,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她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個年幼的妹妹正用充滿信任的眼神望着她。記憶中的姜尚兒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後,像條小尾巴似的,甜甜地叫着"姐姐"。

姜尚姬的唇角微微上揚,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決斷。她知道,自己的路還很長,但爲了妹妹,爲了哥哥,爲了齊國的血脈,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窗外,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花園陷入黑暗。魏紫牡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無聲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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