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鄭瑜是被一陣急促刺耳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心髒還在狂跳,額頭上覆着一層黏膩的冷汗。
那個即將落下的吻,和那個男人身上霸道的氣息,還殘留在他的感官裏,久久沒有散去。
他喘着粗氣,看了一眼窗外。
天已經大亮了。
手機還在不知疲倦地響着,屏幕上“王哥”兩個字不停地閃爍。
這個王哥,大名王富貴,是鄭瑜還在星芒娛樂時,帶過他的宣傳組組長。
也是爲數不多在鄭瑜出事後,還願意跟他聯系的“前同事”。
鄭瑜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劃開了接聽鍵。
“瑜啊,醒了沒?趕緊收拾收拾,我半小時後到你樓下接你,有個活兒。”
王哥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充滿了中氣十足的活力。
鄭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沙啞,顯得有些慵懶和脆弱。
“王哥,什麼事啊?這麼早。”
“好事!天大的好事!”
王哥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嚷嚷,聲音大得差點震破鄭瑜的耳膜,也震散了他最後一絲睡意。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綜藝嗎?《王牌對決》!”
“他們節目組的宣傳負責人是我以前的老熟人,我把你之前在酒吧唱歌的視頻發給他了。”
“他覺得你形象好,又有話題度,最重要的是,你那首原創歌寫得是真不錯,他願意給你個機會,讓你去當一期飛行嘉賓!”
《王牌對決》?
鄭瑜愣了一下,大腦有瞬間的宕機。
他花了足足三秒鍾,才從記憶的角落裏,翻出這個節目的信息。
這是國內目前最火的一檔室內競技綜藝,常駐嘉賓都是一線大咖,每一期的飛行嘉賓,也都是時下最有流量的明星。
能上這個節目,哪怕只是當個背景板,都意味着巨大的曝光量。
對他這種幾乎被整個娛樂圈遺忘,只能靠打零工和直播維持生計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巨大餡餅。
“王哥,你確定沒搞錯?他們怎麼會邀請我?”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甚至懷疑王哥是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我哪知道!”
“嗨!你管他呢!有機會就上!”
王哥的聲音裏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果斷。
“你別管他們是看中你的才華還是看中你的話題度,總之,這是個機會!你得抓住!總比你天天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打零工強!”
鄭瑜聽着王哥的吹捧,不由得苦笑一聲。
是啊,有話題度。
“欠債六百萬的過氣愛豆”,這個標籤,比他任何一首原創歌曲,都更能吸引眼球。
節目組請他,無非是想利用他的“慘”,來制造一些看點和爭議罷了。
他很清楚這一點,但卻無法拒絕。
因爲他需要錢,迫切地需要。
“不過你可得好好表現,”王哥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這次的嘉賓陣容,非常強大,聽說……晏栩也會去。”
晏栩?
這個名字像一根細細的針,輕輕地,卻又精準地,扎在了鄭瑜的心上。
他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那個在頒獎禮後台,連正眼都懶得瞧他一下,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男人。
他竟然,也會參加這個綜藝?
一想到要和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同台,鄭瑜就感到一陣莫名的壓力。
“我知道了,王哥。”
“我會抓住這次機會的。”
鄭瑜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賺到一筆“巨款”,能讓他重新回到公衆視野的機會。
他不能,也絕不會放過。
掛了電話,鄭瑜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那面滿是裂紋的鏡子前。
鏡子裏的青年,臉色因爲睡眠不足而顯得有些蒼白,眼下帶着兩團淡淡的青黑色,但那雙眼睛,在清晨的陽光下,依舊清澈明亮,像兩顆未經打磨的黑曜石。
他對着鏡子,扯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笑起來的時候,眉尾那顆淚痣也跟着上揚,沖淡了眉眼間的憂鬱,只剩下溫暖和治愈。
“鄭瑜,加油!爲了六百萬……不,是爲了還債!”
他給自己打着氣,然後轉身,開始迅速地洗漱,換衣服。
半小時後,王哥那輛破舊的二手車,準時停在了樓下。
鄭瑜拉開車門坐進去,王哥立刻遞給他一份還冒着熱氣的早餐。
“趕緊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戰鬥。”
鄭瑜接過三明治和牛奶,心裏涌起一股暖流。
自從他出事後,圈裏所有人都因爲忌憚他前公司的勢力,對他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一點麻煩。
只有王哥,這個當初在星芒娛樂帶他入行,見證他所有起落的男人,還一直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利用自己的人脈和消息渠道,想方設法地爲他找機會。
“王哥,謝謝你。”鄭瑜的聲音有些沙啞。
“謝什麼謝,咱倆誰跟誰啊!”
王哥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發動了車子,但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打量着鄭瑜。
“對了,你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我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鄭瑜咬了一口三明治,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總不能告訴王哥,他不是沒休息好,而是每晚都在和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做着一些……讓他面紅耳赤、心驚肉跳的夢吧?
那王哥,非得以爲他壓力大到精神失常了不可。
車子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電視台。
王哥領着他,熟門熟路地去了後台的嘉賓休息室。
推開門,裏面已經坐了好幾個明星,個個都妝容精致,光鮮亮麗,助理和化妝師前呼後擁,排場十足。
鄭瑜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大家看他的眼神各異,有同情,有鄙夷,也有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那些目光像無形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身上。
鄭瑜卻像是沒感覺到一樣,臉上依舊掛着溫和的笑容,對着衆人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他不在意這些。
比這更難堪的場面,他都經歷過。
他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拿出手機,點開了自己的直播間。
雖然沒有開播,但還是有很多粉絲在裏面留言,給他打氣。
“瑜寶,今天也要加油呀!”
“嗚嗚嗚,好想你,你什麼時候開直播唱歌給我們聽?”
“聽說你今天要錄綜藝,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
看着這些溫暖的文字,鄭瑜的心,像是被泡進了溫水裏,熨帖而柔軟。
這是他爲數不多的,能感受到善意和溫暖的地方。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一陣強大的冷氣隨之而來。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休息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是晏栩。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休閒裝,襯得他肩寬腿長,身姿挺拔如鬆。
一副黑色的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就自成一個強大的氣場,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到之處,所有人都自動爲他讓路,恭敬地喊一聲“晏哥”。
鄭瑜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趕緊低下頭,用手機擋住自己的臉,假裝專心致志地看着屏幕,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怕。
怕晏栩會認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