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對決》的後台,像一個高速運轉的精密戰場。
工作人員拿着對講機來來往,腳步匆忙,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息。
鄭瑜被安排在一個公共的大化妝間裏,和他共用一張化妝台的,還有另外三個不知名的通告藝人。
這裏嘈雜、擁擠,與晏栩那間安靜、寬敞的專屬化妝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知道,自己今天來,就是當個陪襯,一個能給節目帶來爭議和話題的工具人。
在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節目裏,他的鏡頭可能加起來都不到三分鍾,台詞或許只有一句“大家好,我是鄭瑜”。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並且拼盡全力。
因爲他需要錢,需要曝光度,需要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債主看到,他還在努力,他還有價值。
化妝師是一個看起來剛入行不久的年輕女孩,一邊在他的臉上塗塗抹抹,一邊用一種帶着同情的語氣抱怨着。
“哎呀,你這皮膚底子真好,又白又細膩,就是這黑眼圈也太重了,昨晚沒睡好嗎?”
鄭瑜對着鏡子,扯出一個標準的、無懈可擊的笑容。
“嗯,最近有點失眠。”
何止是失眠,他昨晚又夢到池騁了。
那個吻,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下,卻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裏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夢裏,池騁把他壓在身下,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牢牢地鎖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沙啞的聲音問他。
“你到底是誰的?”
他想回答,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任由池騁在他身上攻城掠地,肆意索取。
那種真實到可怕的感覺,讓鄭瑜一整晚都心神不寧,輾轉反側。
“好了。”
化妝師放下手中的粉撲,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放心吧,姐的手藝,保證讓你今天在鏡頭前帥出新高度。”
鄭瑜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妝容精致,笑容溫暖,像一個不諳世事、沒有煩惱的鄰家男孩。
可誰又知道,這張完美的笑臉面具之下,藏着多少辛酸、疲憊和無奈。
節目錄制開始前,導演把所有嘉賓召集到一起,做最後的流程確認和規則講解。
鄭瑜和晏栩,被分在了兩個對立的隊伍。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是“對戰”關系。
晏栩是他們隊伍的核心王牌,而鄭瑜,只是隊伍裏湊數的一個小兵,甚至連名字都可能不會被主持人完整地念出來。
導演拿着喇叭,意氣風發地宣布着今天的看點。
“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三金影帝晏栩!大家掌聲歡迎!”
現場立刻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晏栩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導演又介紹了幾位當紅的流量明星,同樣引來了一陣陣的尖叫。
輪到鄭瑜和其他幾個背景板藝人時,導演只是揮了揮手,籠統地介紹了一句。
“還有我們幾位新生代的朋友,也歡迎他們的到來!”
連名字,都懶得提。
周圍的嘉賓都發出了善意的哄笑聲,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娛樂圈的規則,本就如此殘酷。
鄭瑜尷尬地笑了笑,臉頰有些發燙,但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人群的最後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偷偷地用餘光瞥了一眼晏栩,發現對方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講解完規則,大家各自散去,做最後的準備。
鄭瑜感覺有些口渴,想去上個洗手間,順便去自動販賣機買瓶水。
結果,就在通往洗手間的走廊拐角,他又和晏栩不期而遇。
真是冤家路窄。
他想裝作沒看見,低着頭從旁邊繞開走。
晏栩卻像是故意的一樣,突然停下了腳步,高大的身影,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轉過頭,看着鄭瑜。
臉上的墨鏡已經摘下,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更加幽深冷冽。
“你就是鄭瑜?”
晏栩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冬日裏結了冰的湖面。
鄭瑜的心,咯噔一下,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還是,認出我了?
“是……是的,晏老師。”
在絕對的咖位壓制面前,鄭瑜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結巴。
晏栩朝他走近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到一種危險的程度。
鄭瑜甚至能感覺到,晏栩身上傳來的,那股強大的、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他下意識地想後退,後背卻抵住了冰冷的牆壁。
“歌唱得不錯。”
晏栩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讓鄭瑜始料未及的話。
鄭瑜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晏栩會突然誇他。
難道,他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晏栩的下一句話,徹底擊碎。
“但酒吧那種地方,不適合你。”
晏栩的語氣,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那不是刻意的羞辱,而是一種源於骨子裏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俯視。
仿佛在說,你這種人,只配在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賣唱,上不了台面。
鄭瑜的臉,在一瞬間,血色盡失。
他握緊了藏在身後的拳頭,指甲因爲用力而深深地陷進了肉裏,傳來一陣刺痛。
這股疼痛,讓他混亂的大腦,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緩緩地抬起頭,直視着晏栩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暖和煦,但眼底,卻多了一絲不卑不亢的倔強。
“謝謝晏老師的關心。”
他特意加重了“關心”兩個字,語氣裏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
“不過,我靠自己的努力賺錢,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
“至少,比那些靠着資本,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的人,要幹淨得多。”
說完,他便挺直了脊背,繞開晏栩,徑直走向了洗手間。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肩膀,甚至輕輕地撞了一下晏栩的手臂。
晏栩看着他決絕而挺直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很久。
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他只是覺得,鄭瑜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在那種地方。
他只是想用一種自己的方式,提點他一下。
可說出口,怎麼就變了味?
晏栩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發現,自己一遇到和這個鄭瑜有關的事,情緒就很容易失控。
那種感覺,就像在夢裏,面對那個不聽話的“吳所畏”一樣。
想管他,想控制他,卻又總是被他氣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