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酒壇砸在丹房地板上的悶響,驚飛了房梁上的兩只靈雀。
玄機掌門抱着半壇“醉春風”,絳紫色道袍的前襟沾着酒漬,玄械貓耳歪在一邊,顯然是路上沒忍住,先偷喝了兩口。
“酒來了!”老掌門把壇口對着蘇妄晃了晃,酒液晃出的漣漪裏泛着淡金靈光,這是用三百年前的靈脈餘韻釀的,比逐月釀醇厚十倍,“說好的,剩半壇給本座!”
蘇妄正蹲在爐邊刻陣紋,玄鐵鏨子在爐壁上劃出“沙沙”聲,新刻的回天紋已經連成半圈,像條金色的小蛇:“先給陣眼用,剩多少都歸您。”
他頭也不抬,指尖卻在鏨子上捏了捏,剛才刻到第七道紋時,鏨子突然發燙,倒計時從“70:15”跳到了“70:00”。
“這還差不多。”玄機掌門把半壇酒往爐邊一放,剛要伸手去夠烤串,就被凌霜用劍鞘擋住了,“二丫頭幹什麼?”
“先幫大師兄穩住靈氣。”凌霜的劍正對着靈能爐的陣眼,劍鞘模塊發出的白光像條絲帶,纏在爐壁的紋路裏,“您要是碰灑了酒,陣紋斷了,今晚就只能啃幹靈麥餅。”
玄機掌門悻悻地收回手,蹲到靈溪身邊,看着小姑娘用樹枝扒拉灶膛裏的灰燼:“阿瑤在玩什麼?”
“我在擺防黑霧陣。”靈溪把灰燼堆成小圓圈,裏面擺着三顆青靈果核,“大師兄說,圓的東西能擋住壞東西。”
她肩頭的玉佩突然“嘀”地輕響,玉面映出一行小字:【黑霧距青玄十裏,速度加快】。
老掌門的目光在玉佩上停了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阿瑤擺的陣肯定管用。等黑霧被打跑了,師伯給你雕個青靈果玉佩,比這個還亮。”
靈溪舉着玉佩晃了晃:“這個就好,這個能聞出大師兄烤串的香味。”
蘇妄剛好刻完最後一道回天紋,聞言笑着回頭:“那等陣改完,我給你烤個玉佩串,把青靈果串在玉佩上烤,又香又亮。”
“好!”靈溪剛要拍手,就聽見丹房外傳來墨塵的喊聲,比剛才跑出去時急了十倍。
“大師兄!二師姐!師伯!”
墨塵連滾帶爬沖進丹房,玄鐵劍拖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火星,“靈泉!靈泉在冒黑泡泡!還——還在往外爬黑蟲子!”
他的話剛落,靈能爐裏的回天紋突然閃了閃,剛刻好的紋路邊緣泛起圈黑氣,和剛才火苗上的蝕靈霧一模一樣。
“別慌。”蘇妄抓起那半壇醉春風,往爐心倒了小半碗。酒液觸到陣眼的瞬間,“騰”地升起道金紅色的火焰,黑氣“滋滋”地縮了回去,紋路重新亮起來,“黑蟲子怕靈酒的靈氣,傷不了人。”
他說得篤定,心裏卻沉了沉。靈泉是靈脈源頭,泉眼冒黑泡,說明蝕靈霧已經滲進根子裏了,剛才鏨子發燙,不是因爲刻紋,是靈脈在預警。
凌霜提着劍站起來:“我去看看。”
她的機械劍已經調整到“靈氣導流模式”,劍刃泛着淡藍靈光,“墨塵,你帶靈溪去劍廬,那裏有防御陣。”
“我不回去!”靈溪攥住蘇妄的衣角,玉佩往靈能爐上靠了靠,“玉佩說,跟着大師兄最安全。”
玄機掌門突然開口:“讓她留下。”老掌門把玄械貓耳戴好,貓耳的收音口轉向東南方,“靈泉的黑泡是幌子,黑霧主力在十裏外的竹林裏,想引我們分兵。”
蘇妄心裏一動。三百年前的天煞劫,就是先以靈脈異動爲餌,騙走了宗門大半戰力,才沖破護山大陣的。
“師伯說得對。”蘇妄往爐裏又倒了點醉春風,金紅火焰燒得更旺,連房梁上的靈雀都被暖得“啾啾”叫,“凌霜,你去竹林那邊看看,別靠太近,摸清黑霧的樣子就回來。”
“那靈泉……”凌霜有點猶豫。
“我去。”蘇妄把玄鐵鏨子塞進袖袋,抓起一串剛烤好的靈魚串,“我去靈泉邊加靈氣,順便給黑蟲子喂點烤串,說不定它們就不爬了。”
“我跟你去!”靈溪和墨塵異口同聲。
“你倆留下。”蘇妄把靈魚串塞給墨塵,“幫師伯守好靈能爐,要是陣紋暗了,就往爐裏撒把青靈果碎,按這個量。”他用手指比了個小圈,“多了會把陣紋沖壞。”
又摸出塊中品靈石,塞進靈溪手裏:“拿着,要是玉佩響得急,就捏碎它,能炸出靈光,嚇退小股黑霧。”
靈溪把靈石攥得緊緊的,指節發白:“大師兄早點回來,我給你留着醉春風泡的靈蝦串。”
“好。”蘇妄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往外走時,玄械貓耳突然“嘀”地響了聲,玄機掌門用靈能傳了句話:“泉眼第三塊石板下,有三百年前的鎮靈釘。”
蘇妄腳步沒停,只在心裏應了聲。老掌門果然什麼都知道。
丹房裏,玄機掌門看着蘇妄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突然嘆了口氣,把剩下的半壇醉春風往靈溪懷裏一塞:“拿着,這酒能安神。”
他蹲到爐邊,指尖在回天紋上摸了摸,“蘇妄這小子,刻的紋比三百年前的老東西還巧。”
墨塵啃着靈魚串,突然指着爐壁:“師伯你看!大師兄刻的紋裏,藏着小師妹的樣子!”
靈溪湊過去一看,果然,回天紋的間隙裏,有個用淺痕刻的小身影,正舉着串烤串,像極了她剛才蹲在爐邊的樣子。
小姑娘的眼眶突然有點熱,把臉埋進懷裏的酒壇上。
醉春風的香氣混着烤串的煙火氣,漫在丹房裏,竟壓過了隱約飄來的蝕靈霧腥氣。
靈泉邊的霧氣比早上濃了三倍。
蘇妄踩着靈溪編的草繩鞋(鞋底纏着青靈果藤,能防蝕靈霧),走到泉眼邊時,正看見數十只指甲蓋大的黑蟲子,從冒黑泡的水裏往外爬,蟲殼上的紋路和靈能爐裏的黑氣一模一樣。
“小東西還挺能爬。”蘇妄從懷裏摸出個小布包,倒出把青靈果碎,往泉眼邊撒了撒。碎末碰到黑蟲,立刻冒出白煙,蟲子“滋滋”縮成小團,化成了灰。
他蹲下身,假裝檢查泉眼,指尖卻在第三塊石板上敲了敲,石板是空的。
按玄機掌門說的,三百年前的“鎮靈釘”就藏在這裏,那是用上任大師兄的靈骨煉的,能暫時釘住靈脈裏的蝕靈霧。
石板掀開的瞬間,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釘在石下的不是釘子,是半塊泛着白光的骨頭,上面刻着和靈能爐底一樣的“柔水紋”,只是紋路已經磨得很淡了,顯然三百年的靈脈沖刷,快把它的靈力耗盡了。
蘇妄的指尖剛碰到骨頭,玄鐵鏨子突然“嗡”地響了聲,袖袋裏的玉佩(靈溪塞給他的那塊)也跟着發燙,玉面投射出片模糊的影像:三百年前的泉邊,一個穿青玄道袍的少年,正把這塊骨頭往石下按,身邊的靈能爐裏,烤着和他現在手裏一模一樣的靈魚串。
影像閃了閃就滅了。
蘇妄盯着骨頭,突然明白過來,上任大師兄也是這麼做的:用靈能爐烤串聚靈氣,用自己的靈骨當鎮靈釘,用煙火氣騙所有人“劫數能過”。
“難怪你刻的紋和我一樣。”蘇妄輕聲說,把骨頭重新蓋好,“放心,這次我比你多準備了點東西。”他從懷裏摸出顆用自己靈核邊角料磨的珠子,塞進石板縫裏,珠子接觸到骨頭,立刻泛起層淡金靈光,柔水紋的顏色深了些。
做完這些,他剛要起身,就聽見竹林方向傳來凌霜的喊聲,帶着劍鳴的脆響:“蘇妄!黑霧動了!”
蘇妄回頭,看見東南方的竹林上空,升起了團墨黑的霧柱,像條扭動的大蛇,正往青玄方向遊來。
而靈泉裏的黑泡,突然“啵啵”炸開,涌出的黑蟲比剛才多了十倍。
他摸了摸袖袋裏的玉佩,倒計時顯示:“69:30”。
“來得正好。”蘇妄抓起剩下的半串靈魚串,往青玄方向跑,“剛烤好的串,正愁沒人嚐。”
跑過竹林邊緣時,他看見凌霜正用劍劈黑霧,劍刃的“靈氣導流紋”把黑霧引成兩道小流,卻擋不住霧柱的主力。
“往回退!”蘇妄沖她喊,把手裏的靈魚串扔過去,“用這個!”
凌霜接住串,愣了愣,魚串上的青靈果碎還在冒熱氣,靈氣順着她的指尖流進劍裏,機械劍突然發出“嗡”的輕響,劍刃亮起的白光比剛才強了三倍,劈向黑霧時,竟直接劈開了道口子。
“這串……”凌霜又驚又喜。
“青靈果配醉春風烤的,驅邪。”蘇妄拉着她往回跑,黑蟲已經爬過靈泉,追在身後,“回去給靈溪說,她的法子管用,青靈果真能打黑霧。”
凌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的道袍下擺被黑蟲咬了個洞,露出的皮膚上,有道和靈泉下骨頭一樣的淡痕,像是刻了很久的柔水紋。
丹房裏的靈能爐,此刻正燒得旺。
靈溪蹲在爐邊,把醉春風往烤蝦串上淋,酒液滴進爐裏,回天紋立刻亮起一圈金光。墨塵舉着劍,守在門口,劍穗上的靈麥餅渣早就掉光了,卻把蘇妄教的“防搶食模塊”啓動了,劍刃偶爾會彈出根小籤子,嚇得靠近的黑蟲不敢往前。
玄機掌門坐在爐邊,手裏攥着剩下的半壇醉春風,玄械貓耳的預警聲已經連成一片,卻沒再催任何人。他看着爐裏的火光,突然說:“三百年前,你師父的師父,也在這爐邊烤過串。”
靈溪的動作頓了頓:“和大師兄一樣嗎?”
“一樣。”老掌門喝了口酒,“也說‘烤完這串就沒事了’。”
話音剛落,蘇妄和凌霜的身影出現在丹房門口。
蘇妄的道袍破了個洞,卻舉着串沒吃完的烤蝦,沖靈溪笑:“小師妹的法子真管用!黑霧怕青靈果!”
靈溪剛要歡呼,就看見蘇妄的手背上,有塊皮膚變成了灰黑色,那是被黑蟲咬過的地方,正往手臂上蔓延。
小姑娘的笑容僵在臉上,突然撲過去,把手裏的烤蝦串往他手背上按:“用這個!熱的!能把黑氣燙掉!”
烤蝦的熱氣碰到灰黑色皮膚,果然冒出白煙。蘇妄笑着捏捏她的臉:“你看,我說沒事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在靈泉邊塞進石板縫的珠子,正在發燙,那是用他的靈核做的,黑蟲的蝕靈,其實是在啃他的靈核。
爐裏的回天紋突然亮得刺眼,和護山陣的光芒連在了一起。玄機掌門站起身,玄械貓耳轉向黑霧來的方向:“護山陣啓動了,這次,咱們讓黑霧嚐嚐烤串的煙火氣。”
金紅的火光從靈能爐裏漫出來,映着每個人的臉。
靈溪舉着烤蝦串,墨塵握着劍,凌霜的機械劍在發光,玄機掌門抱着半壇醉春風,蘇妄的手背上還留着烤蝦燙出的紅痕。
黑霧在丹房外停住了,像是被這團煙火氣擋住了。
蘇妄看着爐裏的火光,突然覺得,就算倒計時只剩69小時,就算手背上的灰黑色還在蔓延,只要這爐火還燒着,就不算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