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跟着繩串往丹房走時,紅繩與銀絲纏成的網突然發亮,凝在網眼裏的白晶,此刻順着繩紋往上爬,在雪地上拖出淡粉的光痕,像溪裏浮起的梅影被剪碎了。
竹籃裏的山楂串輕輕晃動,紅果上的霜氣融成細珠,滴在籃底的桑皮紙上,暈出個淺圓的印,竟和雪梅果的輪廓重合。
“這印子在長。”她把紙對着丹房的方向,印邊的水漬正慢慢往紙角漫,漫過的地方顯出淡褐的紋,像鬆針的影子。
剛走到丹房外的石階,石階縫裏突然冒出縷青煙,不是灶火的煙,倒像鬆脂燃燒的清苦氣,在雪地上繞了個圈,圈心的雪正化成水,露出塊嵌在石縫裏的陶片,片上沾着點暗紅的漬。
蘇妄用靈核珠子碰了碰陶片,此刻白紋突然淡下去,珠內透出淺褐的光,順着陶片的紋路鑽,陶片下的石縫突然鬆動,掉出半塊藥碾的殘片,碾齒間卡着點黃褐的粉,湊近聞有焦香,混着梅蕊的甜氣。
“是烤鬆果磨的粉。”他捻起點粉,指尖的暖意讓粉粒散開,在雪地上拼出個殘缺的果影,“缺的部分,和竹網裏雪梅果的月牙印剛好合上。”
墨塵將桃木劍靠在丹房門框上。他推開門時,門軸“吱呀”響了聲,門框上的積灰突然簌簌落下,在門檻上積成小堆,堆裏藏着根細竹條,條尾削成尖的,尖端沾着點銀白的屑,是蓮須被磨碎的痕跡。
“是娘編竹器用的竹條!”靈溪認出竹條上的刻痕,是她小時候跟着娘學的記號,每道刻痕代表一種編法。
她把竹條放在從甕裏拿出的桑皮紙上,條尖剛好落在“梅籽入孔”的字尾,紙突然微微發顫,紙角卷起來的地方,露出行新的字:“鬆煙凝雪字,藥碾藏串痕”,墨跡是淡褐的,像用鬆煙調的墨。
凌霜的光屏架在門檻上,傳感器掃過藥碾殘片時,屏幕上跳出串淺褐的軌跡,順着丹房的梁柱往上爬,在房梁某處停下,那裏掛着個竹編的吊籃,籃底纏着圈幹鬆針,針尾的斷口比鬆林裏的更齊,像剛被人整理過。
“檢測到鬆煙與靈脈氣的混合波動,源頭在吊籃裏。”她機械臂夠到吊籃,籃裏鋪着層絨布,布上擺着個陶甕,甕口蓋着片青瓦,瓦上的泥痕還沒幹透。
玄機掌門走進丹房時,手裏的青瓷碗多了柄木勺,勺柄纏着圈紅繩,繩頭的銀線和靈溪的紅繩同屬一類。
“你師祖總在丹房藏鬆煙墨。”他掀開青瓦,陶甕裏飄出縷冷香,比鬆林的鬆脂更沉些,是鬆煙混着梅蕊的氣味,“他說鬆煙能固氣,寫在紙上的字才不會被雪氣浸淡。”
甕底墊着的紙上,畫着串果串,果形像山楂,卻在蒂部畫了梅枝的紋路。
靈溪拿起那張畫紙,紙邊的毛茬裏卡着點黑灰,是鬆煙燃盡的痕跡。她對着光看,畫裏果串的繩結處有個小孔,孔眼的形狀和梅枝上的十字孔完全重合。
“是雪串的全圖!”她指着最中間那顆果,畫裏的果身有圈螺旋紋,像被手摩挲過的,“你看這紋裏的白點,像靈核珠子的光!”
蘇妄將靈核珠子貼近螺旋紋,此刻紅痕與白紋突然交織,珠內的光順着紋路轉起來,轉到最末那顆果時,珠子突然輕顫,陶甕裏的畫紙突然飄起來,自動往吊籃邊緣攏,竟擺出個方形,框住的房梁上,有塊木板顏色比別處淺,板縫裏卡着點銀白的絲,是蓮須凍住又化開的痕跡。
墨塵用桃木劍撬開木板,木板下的暗格裏,露出個銅制的小盒,盒面刻着株梅樹,枝椏的彎度和光屏上的梅枝影子完全一致。
“盒身浸過鬆煙水。”他打開盒蓋,裏面鋪着層棉絮,絮裏裹着三枚銅鉤,鉤尖彎成鬆果形狀,“是掛雪串的鉤子,和竹網的繩尾能扣上。”
“三枚鉤子,剛好掛三枚雪梅果。”靈溪想起冰晶裏的“雪落取三枚”,伸手去拿銅鉤,指尖剛碰到鉤柄,鉤尾突然彈出根細銀線,線尾纏着半片鬆針,針心的空槽裏卡着點黑灰,“是鬆煙凝成的!”她把鬆針對着丹房的窗,陽光透過針心,在牆上投出個細圓的光斑,光斑裏有個極小的“煙”字。
凌霜的光屏對着光斑掃了掃,屏幕上的淺褐軌跡突然和光斑重合,在牆面上畫出道弧線,弧線盡頭的磚縫裏,冒出點淺黃的光。
“鬆煙氣與雪脈氣在此交匯,形成新的靈脈軌跡。”她機械臂摳出塊磚,磚心的空槽裏藏着卷桑皮紙,展開來看,紙上用鬆煙墨畫着串果串,果影的間隙裏,寫着行小字:“丹房煮雪水,可融串上冰”。
玄機掌門往丹房的灶裏添了塊鬆炭。
飄着的鬆煙氣突然濃起來,灶上的陶壺開始“咕嘟”作響,壺裏的雪水是他從溪裏取的,此刻水面浮着的梅葉正慢慢打轉,葉尖指向壺嘴,壺嘴的銅環上纏着根紅繩,繩頭的銀線和靈溪的紅繩銀痕同屬一類,輕輕一碰,壺裏的水突然冒出白汽,汽裏裹着片半透明的膜,是蓮須曬幹的樣子。
“這水該用梅枝燒。”他從灶邊的竹筐裏抽出根幹梅枝,枝節的斷口比竹簍上的更齊,“你師祖總說‘梅枝煮雪,氣通梅蕊’。”
梅枝剛放進灶膛,陶壺突然輕震,壺嘴噴出的白汽在半空凝成串小冰花,花形像極了雪晶裏的梅影,最末朵冰花的中心,有個極小的孔,剛好能穿進銀絲。
靈溪將銀絲穿過冰花孔。剛接好的繩串突然繃緊,紅繩上的蓮須順着銀絲往陶壺爬,爬過壺嘴銅環時,銅環突然發亮,環心的雪垢正慢慢化開,露出個十字形的槽,槽裏卡着點黃褐的粉,是第十三章藥碾裏的烤鬆果粉。
“粉在化!”她看着粉粒順着槽往下淌,淌進壺裏時,壺裏的水突然變成淡紅,像摻了山楂汁。
蘇妄把靈核珠子放在壺蓋上,珠內的光透過壺蓋鑽進去,鑽到水心時,珠子突然發出輕鳴,陶壺裏的淡紅水突然往上涌,順着壺嘴流出細流,流在雪地上竟不結冰,反而畫出串果影,最末那顆的輪廓,和冰溪裏的花影完全重合。
墨塵跟着水痕往丹房後園走。沾着鬆煙的桃木劍,此刻劍鞘上的淺黃痕正慢慢變亮,劍尖挑起片落在地上的梅瓣,瓣心的紋路裏卡着點銀白的絲,是蓮須與銀絲纏在一起的痕跡。
後園的雪地上,有串新的木屐印,比鬆林裏的更深,印子邊緣的雪沾着點紅漬,像被壺裏的淡紅水浸過。
“是師祖剛走過的!”靈溪數着印子,印子盡頭的籬笆邊,有個竹編的小筐,筐裏鋪着層鬆針,針上放着張桑皮紙,紙上的印子被鬆針壓得淺了,卻能看清是串帶柄的果串,柄尾的紋路像極了陶壺銅環的十字槽,“是雪串的柄印!”她把紙對着光,印子中心的小孔裏,卡着點黑灰,是鬆煙凝成的。
遠處的梅樹傳來輕響,像有花瓣落下。靈溪提着竹籃跟上木屐印時,紅繩與銀絲在雪地上拖出的粉痕,正和後園籬笆的竹條影子交纏,纏出的結裏慢慢凝出淺黃的光,像鬆煙與梅蕊的氣混在了一起,這光順着繩串往籬笆外漫,像在引着什麼東西過來,而籬笆外的雪地裏,隱約能看見串新的足跡,正朝着梅樹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