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老院出來時,槐花正落。

白花花的花瓣飄在林野肩頭,他抱着布娃娃往巷口走,懷裏的槐木符突然燙了一下,像揣了塊剛從灶膛裏掏出來的炭。他趕緊把符掏出來看——符上的槐花紋路原本是淺刻的,此刻竟泛着淡淡的金光,紋路邊緣還滲出點細密的汗珠,像是在“呼吸”。

“它認主了。”布娃娃突然開口,是囡囡的聲音,軟乎乎的,沒了之前的尖細。它歪着頭看符,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趙爺爺說過,槐木符認林家的血脈,當年林奶奶拿它時,也燙過手。”

林野心裏一動。奶奶當年到底經歷了多少?她沒接連域人的活,是真的怕連累家人,還是另有隱情?他摸了摸符上的汗,指尖觸到紋路時,突然眼前一晃——

不是幻覺。他看見片模糊的景象:民國時的土坯房,奶奶梳着麻花辮,正往一個瓦罐裏裝糧,身邊的趙守義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裏畫“債契”,畫完抬頭笑,臉上的月牙疤跟着動。

“這是……”林野猛地回神,心跳得厲害。

“是符在傳記憶。”囡囡的聲音低了些,“槐木吸了林奶奶的氣,也吸了當年的事。你碰它時,它會把攢的記憶往你腦子裏送。”它頓了頓,往林野懷裏縮了縮,“剛才你看見的,是奶奶和趙爺爺給村子送糧的事——就是後來欠糧的那個村子。”

林野把符重新揣好,指尖還留着燙意。他沒再說話,快步往巷口走。老院離市區遠,得先坐公交去車站,再轉車去鄰市的廢棄工廠——債台錄上寫着,那地方叫“紅星木器廠”,民國時是家棺材鋪,後來改了木器廠,二十年前倒閉後就荒了。

公交站在巷口拐角,等車時,林野掏出手機——還是沒信號,但不知何時多了格電,屏幕亮着,停在弟弟林晨的聊天界面。最後一條消息是林晨發的:“哥,我在‘老地方’等你,有急事說。”

“老地方”是他們小時候常去的廢品站,離老院不遠。林野皺了皺眉,林晨怎麼會知道他在這兒?他明明沒說要回老院。

“別去。”囡囡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布娃娃的手很輕,卻帶着股涼意,“這消息不對勁。你手機之前沒電,怎麼會突然有消息?說不定是信使仿的,想勾你去別的域門。”

林野也覺得蹊蹺。但那是林晨的號,萬一真有急事呢?他咬了咬牙:“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你在公交站等我,別亂跑。”

他把布娃娃放在站台的長椅上,往廢品站走。廢品站還是老樣子,堆着如山的舊報紙和破銅爛鐵,空氣裏混着鐵鏽和黴味。林晨說的“老地方”是站裏的舊秤旁——小時候他們總在那兒藏彈珠。

遠遠地,林野看見秤旁蹲着個人,背對着他,穿件洗褪色的藍T恤,是林晨常穿的那件。“林晨?”他喊了聲。

那人沒回頭,卻抬手招了招。

林野走近了才發現不對——那人的頭發比林晨長,脖頸後有塊淡紅色的疤,林晨從來沒有。他猛地停腳:“你不是林晨。”

那人慢慢轉過頭,臉上沒疤,卻長着雙黑沉沉的眼睛,像兩口深井。他笑了笑,聲音和林晨一模一樣:“哥,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誰?”林野攥緊了口袋裏的槐木符,符又開始發燙,比剛才更厲害。

“我是‘你的債’啊。”那人站起身,身形慢慢變高,T恤變成了件黑色的風衣,臉上的“林晨”模樣褪了,露出張陌生的臉,眼角有顆痣,和債台錄上畫的“跨域信使”標記一模一樣,“你不是要找弟弟嗎?他在‘紅星木器廠’呢——不過得你自己去救。”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林晨在工廠?”

“當然。”信使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個舊打火機,“他欠的賭債,不是普通的賭債。那家賭場的老板,是木器廠債台的‘主兒’——老木匠的徒弟。你弟弟輸了錢,又籤了‘契’,現在被鎖在工廠的木工房裏,等着當新的‘木人’呢。”

“木人?”林野想起債台錄上那句“工廠的‘木人’活了”。

“就是用活人改的‘信使’。”信使把玩着打火機,火苗忽明忽暗,“老木匠當年欠了‘料債’——民國時他偷了寺廟的楠木做棺材,被和尚下了咒,死後楠木的怨氣纏上他,讓他只能靠‘木人’續魂。你弟弟這身子骨,正好適合當‘木人’的芯子。”

槐木符燙得像要燒起來。林野猛地後退一步,指尖觸到符時,又看見片景象:木器廠的木工房裏,林晨被綁在木樁上,身邊堆着些刻了一半的木人,木人的眼睛都是黑窟窿,正往他身邊挪。

“你想讓我做什麼?”林野咬着牙問。

“很簡單。”信使收起打火機,“把槐木符給我,我就告訴你怎麼救他。那符對我沒用,我只是想借它看看趙守義藏的‘總債契’——當年那個村子的債契總本,就在他那兒。拿到總本,我就能解了身上的‘跨域咒’,不用再替各個債台跑腿了。”

林野心裏冷笑。阿梅說過,信使最愛編瞎話勾人。他攥緊符,轉身就走:“我不換。”

“別傻了。”信使突然在身後喊,聲音又變成了林晨的,帶着哭腔,“哥!我怕!那些木人在啃我的手!你快救我啊!”

林野的腳步頓了頓。他知道是假的,可那聲音太像了,像小時候林晨被狗追時的哭腔。

“你奶奶當年也遇過這事兒。”信使的聲音又變了,這次是個蒼老的女聲,像阿梅,“她當年也有個弟弟,欠了債被綁在債台裏。她爲了救弟弟,把槐木符給了信使,結果……”

林野猛地回頭。

信使臉上的笑沒了,眼神沉得像墨:“結果她弟弟沒救成,她自己也被怨氣纏上,後半輩子都在做噩夢——夢見那個村子的人站在她床前要糧。你想走她的老路?”

槐木符突然“啪”地燙了他一下,像是在提醒什麼。林野低頭看符,符上的槐花紋路更亮了,隱約能看見紋路裏藏着個小小的“林”字——不是刻的,是用指甲劃的,和他小時候在奶奶的舊木梳上見過的劃痕一模一樣。

是奶奶的記號。

他突然想起奶奶臨終前的樣子:她攥着他的手,指腹反復蹭他的虎口,說“晨晨要是犯了錯,你別硬扛,先護着自己”。當時他以爲是說林晨的賭債,現在才懂——奶奶早知道會有這天,她在提醒他別爲了“債”丟了自己。

“我不換。”林野抬起頭,聲音很穩,“但我會去救林晨。用我的法子。”

他轉身往公交站走,沒再回頭。信使在身後尖叫,聲音尖得像刮玻璃,可他沒停——槐木符在懷裏發燙,這次不是灼痛,是暖的,像奶奶的手在拍他的背。

回到公交站時,布娃娃還蹲在長椅上,只是眼睛閉着,像是睡着了。林野把它抱起來,往站台牌看——去鄰市的公交正好來了。

上車時,他摸了摸口袋裏的債台錄,書頁又自己翻了頁,這次是空白的,只在角落有行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字,是用鉛筆寫的,筆畫很輕,像怕被人發現:

“木人房的梁上有‘反契’,用槐符擦三遍能解。別信木人的眼睛——那是信使的魂。”

林野捏緊了債台錄。

這行字是誰寫的?是阿梅?還是……奶奶?

車窗外,槐花還在落,飄進車窗,落在債台錄的空白頁上。他突然想起趙守義的話:“連域人能走通所有域門。”或許他走的不只是域門,還有奶奶當年沒走完的路。

木工房的木人,老木匠的債契,弟弟的“賭局”……這一切肯定和當年的“糧債”有關。

而他要找的答案,或許就在紅星木器廠的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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