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凌依那句輕飄飄的“不認識”，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會議室裏詭異的氣氛。
顧敘白沒再說話，只是那道落在江語身上的視線，冷得像冰錐，扎得她皮膚都在疼。
他很快收回目光，對着滿屋子的人宣布：“方案就這麼定了，散會。”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資料，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凌依。
凌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溫婉得體的模樣。她對着科室主任和其他醫生微微頷首致意，姿態優雅地跟了出去。
屋子裏的人這才敢喘口氣，開始小聲地收拾東西，三三兩兩地離開。
陳靜走到江語身邊，壓低聲音問：“你沒事吧？我看你臉都白了。”
江語搖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
她收拾好自己的平板，腦子裏亂成一團，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她剛走出會議室，拐進通往護士站的走廊，一個聲音就在身後叫住了她。
“江護士，請等一下。”
是凌依。
江語腳步一頓，轉過身。
走廊裏人來人往，凌依站姿筆挺，臉上掛着無懈可擊的微笑，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卻透着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
“凌小姐，有事嗎？”江語客氣地問。
“沒什麼大事。”凌依走近兩步，聲音放得很低，剛好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就是想跟你確認一下，我奶奶的手術，你真的有把握嗎？”
這話聽起來像家屬的正常關切，但那語氣裏的質疑，卻毫不掩飾。
江語心頭一沉：“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保證手術的順利進行。”
“盡力？”凌依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帶着點刺，“江護士，你要知道，我奶奶這場手術，容不得半點差錯。敘白雖然是主刀，但一台完美的手術，需要的是整個團隊的完美配合。”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江語的胸牌上，像在看什麼不值錢的東西。
“我聽說，你只是個普通護士，連護師都不是。這麼高難度的手術，讓你來搭檔，我有點不放心。”
江語的指甲掐進了掌心。
她明白，凌依這是在故意刁難她。不，或許不只是刁難。
凌依也在懷疑她和顧敘白的關系。
“順便自我介紹一下，”凌依撥了撥自己的卷發，仿佛不經意地補充道，“我本科也是學醫的，雖然現在沒做臨床，但基本的操作和要求，我還是懂的。”
她在炫耀，也在施壓。
江句句不提她和顧敘白，卻句句都在暗示，她和他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江語，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局外人。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頭，但江語的面上卻異常平靜。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凌依費盡心思想要把她從手術台邊趕走，這不正好遂了她的願嗎？她本來就不想去。
“凌小姐，既然你不放心，”江語抬起眼，迎上凌依的目光，語氣平淡，“那我可以退出。”
凌依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幹脆，愣了一下。
江語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繼續說道：“你可以跟顧主任提，就說我資歷尚淺，主動申請退出這次手術。我想，科室裏有很多比我更優秀的同事可以勝任。”
說完，她對凌依點了下頭，轉身就走，沒再多說一個字。
她現在只想逃。逃離這一切和顧敘白有關的人和事。
凌依看着她決絕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她立刻轉身，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向副主任辦公室。
門沒關嚴，她直接推門進去。
顧敘白正站在窗邊打電話，側臉冷硬。看到她進來，他對着電話那頭說了句“先這樣”，便掛斷了。
“敘白哥，”凌依走過去，語氣裏帶着幾分委屈和擔憂，“我剛剛跟那位江護士聊了一下，關於奶奶手術的事。”
顧敘白轉過身，看着她，沒說話，等着她的下文。
“她說她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能力可能不太夠，怕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所以......她想主動退出手術。”凌依小心翼翼地措辭，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敘白哥，你看，是不是換一個經驗更豐富的護士會更好？”
她說完，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顧敘白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凌依卻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正在急劇下降。
他沉默了幾秒鍾，那幾秒鍾，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然後，他猛地轉身，邁開長腿就往外走。
“敘白哥！”凌依心裏一慌，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她的手剛碰到他的袖子，就被一股大力甩開。
顧敘白甚至沒有回頭，他的步子又快又急，帶着一股壓不住的怒火，徑直沖向了護士站。
彼時，江語剛換下開會時的正裝，穿回護士服。她正低頭整理着病歷本，試圖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強迫自己不去想剛才發生的一切。
一個黑影猛地籠罩下來。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手腕就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那力道大得驚人，像一把鐵鉗，捏得她骨頭生疼。
她被人用力一拽，踉蹌着被從椅子上扯了起來，後背重重撞在身後的藥櫃上。
“哐當”一聲巨響，櫃子裏的瓶瓶罐罐一陣搖晃。
整個護士站的同事都嚇了一跳，紛紛看了過來。
江語驚魂未定地抬頭，對上的，是顧敘白一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裏混雜着滔天的怒意、失望，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猩紅。
“江語，”他的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我的手術，憑什麼你說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