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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從明家逃了出來。
他拖着瀕臨崩潰的身體,躲進了望城一處他自己購置的、無人知曉的頂層公寓。
這裏是他的安全屋。
他發起了高燒,整個人在噩夢和現實中反復掙扎。
胳膊和腿上滿是玻璃劃破的傷口,血肉模糊。
他獨自一人,顫抖着手,用烈酒給傷口消毒,再用紗布一圈圈纏上。
疼痛讓他清醒,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愛情,親情......一夜之間,全部背叛了他。
他現在,一無所有了。
剛處理好傷口,吞下退燒藥,公寓那扇堅固的密碼門,突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砰”的一聲巨響。
赫晚汀帶着兩個黑衣保鏢,如同一陣寒流,闖了進來。
她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黑色的風衣外套上還帶着外面的寒氣。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她顯然是爲他退婚的事而來。
這場退婚,會讓她爲虞季白準備的救命錢......明家的投資,徹底泡湯。
她一步步朝他走來,強大的壓迫感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固了。
明修靠在沙發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赫晚汀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視線落在她纏着紗布的胳膊上,沒有半分憐惜,只有更深的厭惡。
她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鬧夠了?”
明修想笑,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
赫晚汀強行將他從沙發上拽了起來,動作粗暴,完全無視他是個傷員。
“跟我走。”
“去哪?”明修的聲音嘶啞。
“赫家因你鬧出的爛攤子,需要未來的赫家女婿親自出面解決。”她丟給他一個西裝禮盒,“換上,跟我去參加記者會。”
記者會?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羞辱他。
“好啊。”他冷笑着答應了。
他任由赫晚汀帶來的造型師將他擺弄成一個光鮮亮麗的木偶。遮瑕膏蓋住了他蒼白的臉色,精致的妝容讓他看起來依舊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明家二公子。
記者會現場,閃光燈如白晝。
赫晚汀全程緊緊握着明修的手,十指緊扣,掌心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她在鏡頭前,向所有人展現出恩愛無比的姿態,宣布他們的婚期將近,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情侶間的小打小鬧。
明修配合地笑着,感覺自己像一個拙劣的演員,演着一場全世界最可笑的獨角戲。
記者會一結束,兩人被帶到無人的後台。
赫晚汀立刻鬆開了他的手,仿佛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她拿出一張消毒溼巾,慢條斯理地、極其嫌惡地,擦拭着剛才碰過他的每一根手指。
那個動作,比一千句惡毒的咒罵,更具侮辱性。
“鬧夠了嗎?”她將用過的溼巾扔進垃圾桶,視線冰冷地質問他,“明修,你這種靠自殘、退婚來博取我關注的把戲,我膩了。”
明修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被抽幹,冷得徹骨。
博取她關注的把戲?
他所承受的背叛,他的絕望,他的反抗,在她眼裏,就只是這麼廉價的東西?
“赫晚汀,”他笑了起來,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單純地,不想當別人的......移動提款機而已。”
他以爲這句話能刺痛她。
然而,赫晚汀聽完,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發出了一聲極低的、帶着濃濃嘲諷的輕笑。
她上前一步,修長的手指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直視她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用最殘忍的音調,宣判了他的死刑。
“不,你不是。”
“你只是動心了。”
“愛到以爲用這種自毀的方式,就能讓我把視線從季白身上移開,哪怕只有一秒。”
“明修,”她湊近他,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吐出的氣息卻冰冷如刀,“你真可悲。”
轟。
明修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她清楚。
她一直都清楚。
他深藏心底,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那份卑微又可笑的愛意,被她血淋淋地挖了出來,攤開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多年的驕傲,他所有的僞裝,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場不自量力的獨角戲。
原來,最可悲的不是不被愛。
而是你的愛,在對方眼裏一文不值,甚至成了一個可以隨時用來攻擊你的笑柄。
就在明修準備不顧一切撲上去時。
後台的電視上,突然插播一則緊急新聞。
畫面裏,出現了尚思珈那張玩世不恭的臉。
她正對着鏡頭聲淚俱下地控訴,說赫晚汀與她分手後,是如何用酒精和放縱麻醉自己。
她甚至甩出一段因縱酒過度胃出血住院的視頻片段,看着慘兮兮。
她面色憔悴,指關節卻捏得發白,對着鏡頭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跳進那個金絲牢籠,這是我唯一能救他的辦法。”
這則新聞,瞬間引爆了輿論。
明赫兩家聯姻的穩定性,遭到致命的質疑。
赫晚汀公司的股價,開始斷崖式下跌。
赫晚汀看着電視上尚思珈那張臉,以及屏幕下方滾動的負面新聞,她捏着玻璃杯的手指,一寸寸收緊。
“咔嚓。”玻璃杯應聲而碎。
鮮血順着她的指縫滴落,她卻恍若未覺。
那雙黑眸裏,因計劃被毀而燃起的滔天怒火,幾乎要將整個後台焚燒殆盡。
她猛地轉頭,那陰鷙駭人的視線,死死地鎖在了明修身上。
她將所有的憤怒,所有的遷怒,都歸結到了他身上。
“這就是你想要的?”她一把抓住明修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碎,對着他瘋狂地嘶吼,“爲了你那點可憐的自尊,要毀了所有?!”
她強行將他拖出後台,塞進車裏。
“赫晚汀!你發什麼瘋!”明修掙扎着,尖叫着。
但她充耳不聞,一腳油門踩到底,黑色的賓利如同一支離弦的箭,沖破城市的喧囂,一路狂飆,開向了城外一座早已廢棄的、她名下的爛尾樓盤。
天色迅速暗了下來,暴雨傾盆而至。
最終,車子在一個刺耳的刹車聲後,停在了天台的邊緣。
赫晚汀將明修從車裏粗暴地拖了出來,狠狠地甩在泥濘的地上。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他身上那件昂貴的西裝,冷得他瑟瑟發抖。
狂風呼嘯,暴雨如注。
赫晚汀一言不發,猩紅的眼睛在閃電的映照下,如同地獄來的惡鬼。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臉上沒有一絲憐憫。
她拿出一份文件,是他父親公司的破產清算申請,狠狠摔在他臉上。
“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價。”
她俯下身,用最冰冷的聲音,宣判了他的家族死刑。
“好好看着,明修。”
“看着你最在乎的一切,是怎麼因爲你的愚蠢,一點點化爲灰燼。”
這是對他不聽話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