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台的暴雨沒有停歇的跡象。
赫晚汀看着明修徹底崩潰的樣子,發泄完怒火,便像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將他扔在了原地。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徑直上車,引擎轟鳴,絕塵而去。
刺骨的寒雨澆在身上,明修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被撕裂了。
高燒讓他意識模糊,但對赫晚汀和明家的滔天恨意,卻像一簇火苗,在他即將熄滅的生命裏頑強地燃燒。
他不能死。
他要活着,要復仇。
憑借着這股恨意,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積水的地面上爬行。碎石和鋼筋劃破了他的膝蓋和手掌,留下道道血痕,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不知爬了多久,他終於爬到了天台的出口。
一束微弱的燈光,是樓下保安室亮着的燈。
他用盡全力,撥通了那個他從未想過會求助的號碼。
“喂......”
電話那頭傳來尚思珈清亮的聲音:“哪位?”
“是我......思珈......救我......”
話音未落,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一間幹淨明亮的私人診所。
尚思珈就守在他的床邊,看到他睜眼,立刻站了起來,眼中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明修動了動,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疼。
醫生走進來,面色凝重地對尚思珈說:“尚小姐,明先生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高燒引發了急性肺炎。更嚴重的是......他有嚴重的心理創傷和急性應激障礙,需要立刻進行心理幹預。”
尚思珈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卷起明修的病號服袖子,看到他胳膊上那些青紫交錯的猙獰傷痕,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赫晚汀那個畜生!”她咬牙切齒,“我報警!我現在就去報警!”
“不要!”明修死死地拉住了她,聲音嘶啞,“尚思珈,沒用的。”
他比誰都清楚,在望城,赫家的權勢就是天。報警,不過是自取其辱,將自己最狼狽的一面,再次暴露在他們面前。
尚思珈看着他空洞絕望的眼神,心如刀割。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
赫晚汀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通過衛星定位,還是追了過來。
尚思珈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立刻擋在了明修的病床前,與赫晚汀對峙。
“赫晚汀!你還來幹什麼!”尚思珈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你對他做的那些事,你還是人嗎!”
赫晚汀的視線越過尚思珈,落在病床上那個虛弱蒼白的男人身上。她看到尚思珈眼中濃烈的敵意和保護姿態,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又在玩什麼新把戲?”她冷酷地開口,語氣裏滿是輕蔑和不耐煩,“找了個女人來演苦肉計?”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扎進明修的心裏。
然而,更讓他意想不到的還在後面。
虞季白竟然也出現在了門口。
他穿着一身潔白的病號服,臉色蒼白,楚楚可憐地挽住赫晚汀的胳膊。
“晚汀,你別生氣。”他柔聲勸道,隨即看向尚思珈,“這位小姐,你可能誤會了。我想和明先生單獨談談,化解我們之間的誤會,可以嗎?”
他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成功說服了赫晚汀。
她冷哼一聲,暫時退出了病房。
尚思珈不放心,但明修對她搖了搖頭。他也想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虞季白臉上的柔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微笑。
他走到床邊,俯視着明修,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
“你知道嗎?是我告訴晚汀的。”
“我說,像明先生你這樣叛逆不羈、一身反骨的男人,尋常的手段是馴服不了的。”
他抬起頭,沖着明修露出一個純真無害的微笑。
“只有毀掉你最在乎的東西,才能讓你學會什麼叫順從。”
明修的瞳孔猛地收縮。
虞季白笑得更開心了,他甚至伸手,輕輕拍了拍明修的臉頰,動作親昵,話語卻惡毒如蛇蠍。
“說起來,我真該感謝你。晚汀她啊,占有欲太強,脾氣又暴戾。幸好有你,替我承受了她所有的陰暗和殘暴。”
他將一塊削好的蘋果遞到明修嘴邊,笑容越發燦爛。
“這樣她留給我的,就永遠都只有溫柔和疼愛了。”
這番話,比天台的羞辱,比家族的背叛,更讓明修感到屈辱和惡心。
原來,他連一個純粹的受害者都不是。
他只是虞季白用來調教女人的一件工具。他的痛苦,是情敵幸福的墊腳石。
明修被這番話徹底激怒,他用盡全身力氣,抓起床頭的水杯,狠狠砸向虞季白那張僞善的臉。
虞季白早有防備,敏捷地側身躲開。
水杯在牆上碎裂。
緊接着,虞季白做出了一個讓明修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自己抓起了旁邊手術盤裏的一枚刀片,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鮮血,瞬間涌出。
“啊!”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赫晚汀聞聲猛地沖了進來。
她看見虞季白手臂流着血,搖搖欲墜地靠在牆邊,而明修手裏,還攥着一塊破碎的玻璃。
赫晚汀的眼中,閃過一瞬間對明修瘋狂舉動的驚愕。
但那絲驚愕,立刻就被虞季白那句“晚汀......不怪他......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沒站穩......”的綠茶式辯解給徹底覆蓋了。
赫晚汀的心疼和憤怒瞬間壓倒了一切。
她完全無視了明修精神的崩潰,沖過去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虞季白,用一種看瘋子般的眼神看着明修。
她眼中最後一絲復雜的情緒也消失了,只剩下純粹的厭惡和冰冷。
“我以爲天台那一次能讓你學會安靜。”
“看來是我的懲罰還不夠。”
她抱着虞季白,對明修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你這種瘋狗,就該鎖起來。”
明修心底最後一點火星也熄滅了。
那點殘存的愛意,終於被赫晚汀的冷漠徹底澆透。
這個女人,這座華麗的囚籠,再沒什麼能困住一具行屍走肉。
他要離開,現在就走,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赫晚汀的耐心徹底告罄,伸手就要去抓他。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明修的瞬間,病房的門被一股巨力從外撞開。
尚思珈渾身裹挾着風雪闖了進來,她一眼就看穿了這屋裏凝固的殺氣,箭步沖到明修身前。
她不由分說地將一個東西死死塞進明修的手裏,用壓抑着嘶吼的音量催促:
“跑!別回頭,永遠別回頭!”
明修攤開冰涼的手心,那是一本護照和一張飛往陌生國度的單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