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林在武家的記憶碎片裏，是這麼個地方：終年霧氣彌漫，瘴氣有毒，魔獸橫行，偶爾還有亡靈法師溜達進去抓實驗材料。用武家三長老的話說就是——“正常人誰去那兒？腦子被門板夾過的才去！”
武龍天現在就在去黑風林的路上，背着口大鐵鍋，懷裏揣着用油紙包了七八層的烤羊腿。鐵鍋是改良版“外賣箱”，他在內側用炭筆畫了個保溫法陣——從藏書閣一本《魔法入門：家用小技巧》裏學來的，原本是用來給湯婆子保溫的。
武小福氣喘籲籲跟在後面，手裏舉着根綁了發光苔蘚的木棍照明。他們已經沿着黑河走了三裏，左轉進了迷霧谷，現在周圍能見度不到三丈。
“龍、龍天哥……”小胖子聲音發顫，“你確定是這條路？我怎麼聽見有東西在哭……”
確實有隱約的啜泣聲從深處傳來，忽遠忽近。武龍天摸出手機看了看導航，紅色指針穩穩指向哭聲方向。
“導航說就是這邊。”他拍拍小胖子肩膀，“記住，客戶就是衣食父母，別說哭聲，就是鬼哭聲也得笑着問‘親您的外賣到了給個五星好評唄’。”
“可、可是——”
“沒有可是。”武龍天從兜裏掏出個小布袋，倒出兩粒藥丸，自己吞了一粒，遞給小胖子一粒，“清瘴丸，出發前去醫館賒的。含在舌頭下面，別咽。”
藥丸入口苦澀，但一股清涼感立刻從喉嚨蔓延開，周圍淡紫色的瘴氣似乎也淡了些。武小福這才稍微安心，但緊接着就瞪大眼睛——前方霧氣裏，緩緩浮現出兩團幽綠的火焰。
是鬼火，還是……眼睛？
“跟緊我。”武龍天壓低聲音，右手按在鐵鍋邊緣。鍋身上的炭筆法陣微微發亮，淡金色的鬥氣順着紋路流淌。
那兩團綠火越靠越近，霧氣中逐漸顯露出一頭狼的輪廓。不，不是普通的狼——這畜生肩高超過常人，毛發漆黑如夜，四爪燃燒着綠色火焰，齜出的獠牙足有半尺長。
“幽冥狼……”武小福腿都軟了，“三階魔獸，能噴吐腐蝕魂魄的鬼火……咱們跑吧龍天哥！”
“跑什麼？”武龍天眼睛發亮，“你看它這體型，這毛發，這氣勢！要是能抓來當坐騎，咱們武家速運的招牌不就打響了？”
話音剛落，幽冥狼低吼一聲撲了上來。武小福尖叫閉眼，卻聽見“鐺”一聲金屬震響。
睜眼一看，龍天哥把背上的鐵鍋摘下來當盾牌，穩穩架住了狼爪。狼爪與鍋底摩擦出刺耳聲音和串串火星，那鍋身上的保溫法陣居然亮得刺眼，將鬼火盡數吸收。
“好！”武龍天喝彩，“這鍋質量不錯！小福，記下來，回頭給鐵匠鋪五星好評！”
幽冥狼似乎被激怒了，後退幾步，胸腔鼓起，幽綠的火焰在喉嚨匯聚。武龍天不慌不忙，左手掏出一把紅色粉末——正是地獄火椒粉，右手掐了個極其生疏的法訣。
“風來！”
稀薄的氣流卷起椒粉，精準糊了幽冥狼一臉。
“嗷嗚——！！！”
慘嚎響徹山谷。那畜生瘋狂用爪子扒拉臉，眼淚鼻涕一起流——如果亡靈系魔獸有這些體液的話。它哀怨地瞪了武龍天一眼，轉身夾着尾巴竄進迷霧深處。
武小福呆若木雞：“這、這也可以？”
“因地制宜，靈活變通。”武龍天把椒粉袋子收好，重新背上鐵鍋，“《外賣員應急手冊》第22條：當遭遇野生動物襲擊時，可利用隨身攜帶的調味料制造逃生機會。我只不過稍微改良了一下。”
手機震動，彈出提示：
【突發狀況處理完成，客戶等待時間+3分鍾】
【建議加快速度，否則訂單有超時風險】
“走！”武龍天拔腿就跑。
兩人在迷霧中又穿行了一盞茶功夫，前方霧氣突然散開，露出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極其詭異的枯樹。
樹高五丈，通體焦黑，沒有一片葉子，枝杈扭曲如鬼爪。最嚇人的是樹幹中段裂開一張人臉，眼睛是兩個樹洞，嘴巴是道歪斜的裂縫。樹下堆着白骨，有人形的，也有獸形的。
武小福躲到武龍天背後，聲音發顫：“就、就是這兒……”
武龍天深吸一口氣，上前三步，從懷裏掏出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烤羊腿。羊腿還溫着，辣椒和香料的混合氣味透過油紙飄出來。
“請問是奧蘭多大法師嗎？”他清了清嗓子，用送外賣練就的標準腔調喊，“您點的‘老張秘制烤岩羊腿’到了！變態辣，雙倍地獄火椒粉！”
枯樹的人臉“活”了過來。樹皮蠕動，裂縫嘴巴開合，發出砂紙摩擦般的沙啞聲音：“超時……一刻鍾……我要投訴……”
武龍天面不改色，一邊拆油紙一邊說：“法師先生見諒，路上遇到點小狀況。但您放心，爲了保證最佳口感，我特意用家傳秘法進行了保溫處理。”
油紙完全揭開，露出烤得金黃流油的羊腿。肉香混着霸道的辣味彌漫開來，枯樹的兩個樹洞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奧蘭多法師（如果這棵枯樹真是他的話）的樹皮鼻子抽了抽，聲音裏的怒氣消了些，但依然挑剔：“辣椒面……肯定撒不均勻……你們這些年輕人……就知道糊弄……”
“哪能啊！”武龍天左手托着羊腿，右手抬起，食指指尖“噗”地竄起一簇小火苗。
這火苗不過蠟燭大小，顏色橘紅，是最基礎的火系魔法“引火術”，通常用來點燈或者點煙。但武龍天操控着火苗在羊腿表面快速遊走，所過之處，辣椒粉和香料被重新炙烤，釋放出更濃鬱的焦辣香氣。
“您要的變態辣。”他手腕一翻，火苗“呼”地竄高，在羊腿上方炸開一朵小小的火花，“需不需要我給您表演個絕活？比如用火苗在肉上寫個‘好評’？”
奧蘭多法師沉默了三息，樹枝般的手（真是樹枝！）從樹幹側面伸出，接過羊腿。他湊近聞了聞，然後張開裂縫嘴巴——那嘴巴突然擴張到能吞下整個羊腿的大小，一口咬下。
“咔嚓。”
酥脆的皮，鮮嫩的肉，以及爆炸般的辣味。
枯樹僵住了。
武龍天心裏咯噔一下。完了，辣椒放太多了？這老樹精不會被辣死……辣枯吧？
但緊接着，他看到奧蘭多法師的樹幹開始變色。從焦黑變成深棕，從深棕變成暗紅，最後整棵樹像燒紅的鐵塊一樣發亮。樹頂甚至冒出了幾縷青煙。
“這、這肉……”奧蘭多的聲音在顫抖，但不是憤怒，而是……激動？“這裏面有純淨的火元素！還有一絲地獄火的氣息！你、你在哪弄到的岩羊？！”
武龍天眨眨眼。他能說這是路上隨手宰了只攔路的火蜥蜴，把魔核捏碎了拌進辣椒粉裏嗎？系統商城出品的《外賣食品安全手冊（魔法位面特別版）》第38條確實寫着“適當添加同屬性魔法材料可提升菜品風味及客戶滿意度”，但沒說要告知客戶啊！
“這是商業機密，法師先生。”他露出職業微笑，“如果您喜歡，下次我可以試試添加熔岩蠍的尾針粉，聽說能讓辣味層次更豐富。”
奧蘭多法師又咬了一大口，邊嚼邊含糊道：“熔岩蠍……那東西的魔核確實能提辣……等等！”他突然停止咀嚼，兩個樹洞眼睛死死盯住武龍天，“你這火……不是普通的引火術。火苗裏有鬥氣運轉的痕跡……你武魔雙修？！”
武龍天心裏一凜，臉上笑容不變：“一點點粗淺的運用而已。我們武家速運的理念就是博采衆長，客戶需要什麼服務，我們就提供什麼能力。”
“武家速運……”奧蘭多法師重復這個詞，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像老樹皮在摩擦，難聽但暢快，“好！好一個武家速運！那些老古板要是知道武家後人開始玩這套，怕是要氣得從墳裏爬出來！”
他三口兩口把剩下的羊腿啃完，連骨頭都嚼碎咽了，然後樹枝手在樹幹上掏了掏，摸出個小布袋扔過來。
“九個靈石，不用找了。另外……”他頓了頓，又掏出一塊黑漆漆的木牌，“這是我的傳訊符。以後每個月十五，給我送一只烤岩羊腿，配料就按今天的來。如果還能搞到其他火屬性魔獸的肉，我也收，價錢好說。”
武龍天接過布袋和木牌，沉甸甸的靈石碰撞聲讓他心花怒放。但更讓他激動的是手機震動的提示：
【叮！訂單完成！】
【配送時間：28分13秒（未超時）】
【客戶滿意度：★★★★★】
【獲得獎勵：武者修爲提升至練體高階，解鎖魔法天賦（土屬性）】
【額外獎勵：獲得常客訂單x1，每月固定收入+9靈石】
【成就解鎖：第一位魔法師客戶】
他清晰感覺到體內涌動的力量。原本只是初入練體，現在氣血奔騰如小溪，肌肉骨骼都暖洋洋的，充滿力量。而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也變了——不僅能“聽見”風在枝葉間流動，還能“感覺”到腳下大地的脈動，那是土元素在緩慢呼吸。
“對了。”奧蘭多法師打斷他的感受，樹枝手指了指他背上的鐵鍋，“你那口鍋，附魔手法粗糙得像狗啃的。下次來，我免費給你重鑄一遍——就當是長期客戶的優惠。”
武龍天眼睛更亮了：“法師先生還會鍛造？”
“活得久了，什麼都會一點。”枯樹的人臉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快走吧，瘴氣要變濃了。對了，出谷往西三裏，有窩風吼兔，肉質鮮嫩，風屬性，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這是……在指點他貨源？
武龍天深深一揖：“多謝法師！下個月十五，保證準時送達！”
他拉着還在發懵的武小福轉身就走。走出十幾步，身後傳來奧蘭多法師幽幽的聲音：
“小子，武魔雙修這條路……不好走。好自爲之。”
武龍天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回程路上，武小福終於憋不住話：“龍天哥！咱們發了！九個靈石！夠吃一個月肉了！而且還有長期訂單！那老樹……奧蘭多法師還說給你重鑄鐵鍋！”
“這才哪到哪。”武龍天掂量着靈石袋，嘴角咧到耳根，“小福，你想想，一個奧蘭多法師一個月能消費九個靈石。黑風林這麼大，裏面藏着多少隱居的法師、術士、亡靈生物？他們難道就不想吃口熱乎的？就不想收快遞？就不需要人跑腿買材料？”
“可、可他們是魔法師啊，用傳送陣不就行了……”
“傳送陣多貴？一次短距離傳送至少五個靈石，還得提前預約，還得去魔法塔排隊。咱們呢？上門取貨，送貨到家，風雨無阻，價格公道！”武龍天越說越興奮，“而且魔法師也是人……呃，大部分是人，也有生活需求。今天想吃城西的烤羊腿，明天想買城東的魔法材料，後天需要送封信給百裏外的老相好——這些零碎活，傳送陣不接，傭兵嫌錢少，不正該咱們這種靈活機動的快遞公司做嗎？”
他摸出奧蘭多給的黑色木牌，又掏出那塊招聘木牌，在手裏掂了掂。
“回城第一件事，招人！第二件事，去鐵匠鋪定制一批帶保溫法陣的外賣箱！第三件事……”他眼睛眯起來，“去楊家開的‘風信使’快遞站轉轉，看看同行是怎麼做生意的。”
兩人走出迷霧谷，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武龍天回頭看了眼被晨霧籠罩的黑風林，突然問：“小福，你說要是咱們在谷口立個牌子，寫上‘武家速運，黑風林專線，當日達’，會不會有生意？”
武小福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覺得龍天哥瘋了，但又覺得……這瘋子好像真能幹成點什麼。
遠處山巔，鴉影放下望遠鏡，在羊皮紙上記錄：
【觀察日志第七日夜】
目標WLT完成首次配送任務，客戶爲黑風林隱士奧蘭多（疑爲魔導師級亡靈法師）。
目標展示出基礎火系操控能力，確認其已初步掌握魔法。
其與奧蘭多交易過程平和，並獲得長期訂單，顯示其具備一定商業頭腦。
疑點：奧蘭多爲何對一名低階武者如此優待？是否與目標提及的“火元素烤肉”有關？
建議：采集黑風林土壤及空氣樣本，檢測是否有異常魔法波動。
追加：目標提及“武家速運”及“專線”概念，其商業計劃可能比預估的更龐大。
——代號：鴉影
他寫完，看着武龍天兩人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另一份報告——那是楊家剛剛遞上來的，關於“武家疑似非法開展跨城運輸業務”的投訴。
鴉影撕掉報告，重新寫了一張紙條，綁在烏鴉腿上。
“告訴上面。”他對烏鴉說，“武家這小子……有點意思。讓觀察期延長，暫時不要幹預。”
烏鴉嘎了一聲，振翅飛入晨曦。
而武龍天，正一邊往回走，一邊在腦海裏翻閱系統剛解鎖的《差評危機公關手冊》和《如何讓魔法師成爲忠實客戶：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魔法師消費習慣》。
看到“魔法師普遍具有收集癖和獵奇心理，可推出限定款、珍藏版服務”這一條時，他摸了摸下巴。
“或許……可以搞個‘幽冥狼毛發編織的保溫袋’？或者‘用鬼火當照明燈的夜間配送服務’？”
晨光中，武家少主背着口大鐵鍋，哼着跑調的小曲，步伐輕快地走向城牆輪廓逐漸清晰的城池。
他兜裏的手機屏幕幽幽亮着，上面是剛刷新的任務：
【主線任務進展：潛在員工1/5，完成首單1/5】
【新任務發布：在一個月內，讓‘武家速運’在城內知名度達到‘小有名氣’】
【獎勵：《送啥都快真經·上卷》修煉進度+10%】
武龍天舔了舔嘴唇。
“小有名氣？我要的是家喻戶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