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的新規矩像塊大石頭砸進池塘,濺起的水花不小。
有的掌櫃激動得當晚沒睡着,掰着手指頭算自己能分多少紅。也有的,心裏七上八下,屁股底下的位子像長了釘子,坐不安穩。
第二天一大早,福伯就帶着幾個老賬房,抱着賬本和算盤,直接進駐了總賬房。算盤珠子噼裏啪啦響了一天,就沒停過。
江嶼沒去湊熱鬧,在他娘的小院裏,聽着福伯派來的小廝實時匯報。
“少爺,綢緞莊的王掌櫃自己來了,補上了二百兩銀子的虧空,說是之前一時糊塗,求少爺給條活路。”
江嶼眼皮都沒抬,喝着茶:“讓他把鋪子的鑰匙和賬本留下,滾蛋。”
“是。還有……城西米鋪的趙掌櫃,沒來,但托人帶話,說……說少爺您年輕氣盛,不懂經營,這麼搞下去,鋪子非黃了不可。”
江嶼笑了:“哦?他這麼有把握?福伯查到他什麼了?”
小廝壓低聲音:“福伯說,趙掌櫃是柳姨娘的遠房表親,米鋪的賬一塌糊塗,進價高得離譜,賣價卻壓得很低,明擺着是往外掏錢。而且,他跟柳家舅爺柳大富走動很勤。”
“懂了,這是鐵了心要跟着柳家一條道走到黑。”江嶼放下茶杯,“告訴福伯,不用查了。直接帶人去米鋪,封賬!清點庫存!讓趙掌櫃今天之內,把虧空的銀子一文不少地吐出來,不然,就送他去見官!”
“是!”
命令一下,整個江府,連帶外面的鋪子,都感受到了這位年輕主子雷厲風行的手段。該滾蛋的滾蛋,該補錢的補錢,沒人敢再抱僥幸心理。
處理完這些雜魚,江嶼的重點,還是放在了柳氏和她那個哥哥身上。光禁足不夠,得把他們伸出來的爪子一根根剁掉。
“福伯,柳大富那邊,有什麼動靜?”
福伯剛從外面回來,一臉解氣:“少爺,按您的吩咐,老奴派人去把他常去的賭場、酒館都打了招呼,說他欠了我們江家一大筆錢,現在正在清查賬目,誰要是再賒賬給他,或者借他錢,這債我們江家可不認。現在,沒一家店敢讓他進門了!”
“嗯。”江嶼點頭,“他那些狐朋狗友呢?”
“也散了!樹倒猢猻散,聽說柳大富昨天還想找人借錢跑路,結果連門都沒進去!”
江嶼冷笑,這就叫釜底抽薪。斷了柳大富的經濟來源和外援,看他還怎麼蹦躂。
“柳姨娘那邊呢?”他又問。
提到柳氏,福伯臉色沉了下來:“少爺,柳姨娘被禁足後,倒是安靜。但她身邊的丫鬟春杏,今天一早鬼鬼祟祟想從後門溜出去,被我們的人攔下了。從她身上搜出了一封信,是寫給柳大富的。”
福伯把信遞過來。江嶼打開一看,裏面柳氏哭訴自己如何被欺凌,讓柳大富趕緊想辦法救她,還提到讓她哥哥去找某個姓張的御史,說江祖德寵妾滅妻、縱子行凶。
“呵,還想倒打一耙,搬救兵?”江嶼把信隨手扔在桌上,“這信,扣下。那個春杏,打發去洗衣房幹粗活。給柳姨娘換兩個‘懂事’的丫鬟過去‘伺候’着。”
“老奴明白。”福伯心領神會。這是要徹底隔絕柳氏和外界的聯系。
處理完這些,江嶼覺得,是時候去會會他那位便宜爹了。畢竟,要徹底摁死柳氏,還得這個一家之主“點頭”。
他溜達着去了江祖德的書房。
江祖德正對着窗戶外頭發呆,臉色憔悴。這兩天發生的事,比他過去十年經歷的還刺激。
“爹。”江嶼沒敲門,直接走了進去。
江祖德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他,表情復雜:“你來幹什麼?”
“來看看您。”江嶼自顧自坐下,“順便,跟您商量一下,怎麼處理柳姨娘和江榮的事。”
江祖德眉頭一皺:“嶼兒,得饒人處且饒人。柳氏她……畢竟跟了我這麼多年,也生了江榮。你要是把她逼急了,鬧出去,我們江家的臉面也不好看。”
“臉面?”江嶼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爹,咱們江家現在還有臉面嗎?嫡子差點被磋磨死,妾室把持家業中飽私囊,舅爺帶着假道士上門鬧事,這臉啊,早就丟盡了!”
江祖德被噎得說不出話。
江嶼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爹,我不是來跟您商量的。我是來告訴您,柳氏,必須處置。否則,下次她再勾結外人,就不是請道士那麼簡單了。萬一她狗急跳牆,做出更惡毒的事,比如下毒?”
江祖德渾身一激靈。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
“還有江榮,”江嶼繼續說,“他那個德行,文不成武不就,只會賭錢惹事。這次是五千兩,下次可能就是五萬兩!您有多少家底夠他敗的?難道要等我娘留下的這點基業都被他敗光了,您才後悔?”
這話戳到了江祖德的痛處。他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這份家業。
“那……你想怎麼處置?”江祖德的語氣軟了下來。
江嶼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簡單。第一,柳氏侵吞的家產,必須全部吐出來。我會讓福伯列個單子,少一個子兒都不行。第二,把她送到城外莊子上‘靜養’,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回府。第三,江榮也一樣,送到莊子上,找人嚴加看管,好好‘讀書’!”
這等於把柳氏母子徹底流放,奪了他們的權,也絕了他們再興風作浪的可能。
江祖德沉默了半晌,最終長長嘆了口氣,像是瞬間老了幾歲:“……就按你說的辦吧。”
他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保住了他們的命,也保住了江家的安寧。
從書房出來,江嶼感覺輕鬆了不少。解決了內患,他才能騰出手,去對付外面更大的風雨,比如,柳家可能的反撲,以及,如何真正把母親留下的產業做大。
他剛回到自己院子,福伯就急匆匆迎上來,臉上帶着一絲古怪的神色。
“少爺,剛才……當鋪的劉掌櫃悄悄派人來遞了個話。”
“哦?說什麼?”
“說柳家舅爺柳大富,今天下午,偷偷摸摸去他當鋪,當了一支金簪,成色極好,像是…像是宮裏的樣式。”
江嶼眼神猛地一凝。
宮裏的樣式?柳家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他娘的嫁妝裏,倒是可能有御賜之物。但柳氏一個外室,絕不可能有。
這事,有點意思了。
“福伯,備車。”江嶼當機立斷,“我親自去當鋪看看。”
感覺,柳家這潭渾水底下,可能還藏着更大的魚。而這支金簪,或許就是釣出那條魚的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