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哥舒翰的笑聲還在草原上滾着,他已經撥轉馬頭,催促着隊伍再次啓程了。

那股子參與賭局般的得意勁兒,讓他胯下的黑馬“黑風”都跟着興奮起來,不住地刨着蹄子,恨不得立刻就沖出去。

隊伍重新匯成一股黑色的鐵流,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行進。

這一次,哥舒翰沒有再刻意加速,反而有意放慢了些速度,與古蘭朵的白馬“蘆筍”保持着不遠不近的並行距離。

他整個人都顯得格外鬆弛,一只手隨意地搭在馬鞍前,另一只手把玩着馬鞭,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古蘭朵那邊瞟。

他的視線像草原上的蒼蠅,嗡嗡作響,揮之不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探究和……算計。

這女人,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敢拿她的“望月”當賭注,膽子比草原上的野狼還大。不過,飲水控制權……她是怎麼想到這一招的?簡直是釜底抽薪。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讓她主動把水囊遞過來。

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秋日的太陽漸漸升高,草原上的風也帶上了燥意。長時間的騎行讓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口幹舌燥。

哥舒翰覺得,時機到了。

他先是誇張地嘆了口氣,聲音大得足以讓半個隊伍都聽見。

然後,他開始用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皮水囊,那水囊癟癟的,敲起來發出“邦邦”的空響。

“唉——”他又拉長了聲音嘆息一聲,側過頭,眼巴巴地看着古蘭朵,“俟斤奧敦,你們風翎射日部的草場,是不是不長解渴的草啊?”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旁邊的蘇和聽了,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

烏勒又開始了……他這演技,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去吧?

哥舒翰完全沒理會下屬的內心活動,自顧自地繼續表演:“你看我這水囊,早上出門急,就裝了半袋水,現在全喝完了。這天幹物燥的,再沒水喝,我怕是撐不到晚上了。”

他說着,還煞有介事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古蘭朵馬鞍邊上那個鼓鼓囊囊的皮水囊。

那裏面裝着的,正是之前他聞到的、帶着沙棘花和薄荷香氣的茶水。

“我聽說,你們風翎射日部的沙棘花茶,最是生津止渴。”他循循善誘,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可憐兮兮的意味,“你就不能……發發慈悲?”

他的那些親衛們,也都非常上道地配合着,一個個唉聲嘆氣,捶胸頓足,仿佛下一秒就要集體渴死在草原上。

然而,古蘭朵只是靜靜地騎在馬上,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給他一個。

她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瞧着這出蹩腳的戲劇。

就在哥舒翰以爲自己的苦肉計快要成功時,古蘭朵動了。

她不緊不慢地解下自己的皮水囊,拔開壺塞,在哥舒翰充滿期待的目光中,將水囊送到自己唇邊,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大口。

清甜的茶水滋潤了她的喉嚨,她滿足地籲出一口氣,然後,在哥舒翰幾乎要噴火的眼神注視下,又慢悠悠地把壺塞蓋好,重新掛回了馬鞍上。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

哥舒翰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周圍配合表演的赤焰焚沙部騎兵們,也都瞬間噤聲,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在看風景。

“你——”哥舒翰氣結,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這麼無視。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不是因爲太陽曬,而是因爲丟人。

“俟斤烏勒,”隊伍裏,一個膽大的風翎射日部護衛高聲說道,語氣裏滿是憋不住的笑意,“咱們奧敦說了,草原上的水金貴,要省着點喝。您要是實在渴,前面不遠處就有條小河,不如您自個兒去取點?”

這話一出,赤焰焚沙部的隊伍裏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悶笑聲。

哥舒翰的臉徹底黑了。他催馬上前,與古蘭朵並排,咬牙切齒地壓低了聲音:“古蘭朵,你別太過分!我好歹是個俟斤烏勒,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他覺得自己快被氣炸了,這女人簡直油鹽不進。

可惡!這女人是石頭做的嗎?我都這麼‘可憐’了,她居然無動於衷!不行,此路不通,得換個法子。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草坡上,突然出現了一群正在低頭吃草的黃羊。

哥舒翰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我們比比箭術如何?”他立刻來了精神,用馬鞭一指那群黃羊,“誰先獵到那只領頭的公羊,就算誰贏!彩頭……彩頭就賭對方答應自己一個無傷大雅的請求,怎麼樣?”

他覺得這個提議簡直天衣無縫。比賽箭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策馬狂奔,在追逐中,總有機會能靠近她的“蘆筍”,只要能讓她爲了躲避而出現一絲慌亂,他就有機會趁虛而入。

“好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古蘭朵這次答應得異常爽快。

哥舒翰心頭一喜,立刻取下背上的長弓,高聲喝道:“全軍聽令!原地休息,看我們爲你們獵取今晚的晚餐!”

話音未落,他雙腿一夾馬腹,“黑風”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他沒有直接沖向羊群,而是在草原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弧線,試圖從側面包抄,同時將古蘭朵擠向對他有利的位置。他的騎術精絕,人與馬仿佛融爲一體,在高速奔跑中不斷變換着方向,引得他身後的赤焰焚沙部士兵們爆發出陣陣喝彩。

然而,古蘭朵並沒有如他所願地進入他的節奏。她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任由他表演。直到哥舒翰繞到最佳的攻擊位置,拉開弓弦,準備射出志在必得的一箭時——

“咻——”

一支羽箭帶着破空之聲,從他耳邊呼嘯而過。

哥舒翰的動作猛地一僵。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支箭,越過他,越過近百步的距離,精準地、毫不留情地,射中了那只領頭公羊的脖頸。

那只公羊悲鳴一聲,轟然倒地。整個羊群受驚四散。

整個草原,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緩緩放下弓的紅色身影上。

她甚至沒有策馬追趕,只是在原地,就那麼輕描淡寫地射出了一箭。

哥舒翰僵在馬上,保持着拉弓的姿勢,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他剛才那些花裏胡哨的騎術表演,在這一箭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好箭法!”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緊接着,雷鳴般的喝彩聲從赤焰焚沙部的隊伍裏爆發出來,比剛才爲哥舒翰喝彩時,要響亮、真誠得多。

草原人只信奉實力,而古蘭朵這一箭,徹底征服了他們。

哥舒翰緩緩地、緩緩地放下了弓。他轉過頭,看着那個騎在白馬上的女人,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有挫敗,有震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徹底點燃的、瘋狂的戰意。

……我收回之前的話。她不是狼,她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海東青。狡猾、致命,而且……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突然笑了,笑得無比暢快。他催馬回到古蘭朵身邊,將弓掛回馬鞍上。

“我輸了。”他承認得異常坦率,“說吧,你的請求是什麼?”

他已經做好了被她刁難的準備,比如讓他學羊叫,或者在地上打個滾。

然而,古蘭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了那只倒地的公羊。

“我的請求就是,”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今天晚上的烤全羊,你來動手。”

哥舒翰:……

傍晚,隊伍在一處避風的河灣扎下了營。赤焰焚沙部的士兵們動作嫺熟地搭建帳篷,生起篝火。

那只倒黴的公羊已經被處理幹淨,架在了最大的一堆篝火上。

而親自動手轉動烤架的,正是他們尊貴的俟斤烏勒——哥舒翰。

他黑着一張臉,認命地給羊肉刷着油和香料。他帶來的那些親衛們,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肩膀抖得跟得了羊癲瘋似的,顯然是在偷笑。

蘇和最大膽,還湊過來,煞有介事地指點:“烏勒,您這鹽撒得不勻,左邊那條腿鹹了。還有那火,太大了,皮都快焦了。”

哥舒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蘇和立刻縮着脖子溜了。

古蘭朵則悠閒地坐在不遠處的毛毯上,她的護衛們已經爲她搭好了小帳,她正拿着一塊軟布,仔細地擦拭着自己的彎刀。

篝火的光芒跳躍在她柔和的側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烤肉的香氣漸漸在營地裏彌漫開來。哥舒翰的手藝顯然不錯,羊肉被烤得外焦裏嫩,滋滋冒油,香氣霸道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子裏。

他用小刀割下一塊最鮮嫩、最焦香的羊腿肉,用幹淨的樹葉托着,走到了古蘭朵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那塊散發着致命誘惑的烤肉,遞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眼神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格外明亮,裏面寫滿了不服輸的挑釁。

這塊肉,是他親手烤的,是他履行“請求”的證明。

但同時,它也是一個新的誘餌,一個新的賭局。

吃,還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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