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企業中的主導者好處頗多,韓亦善能獨自辦這制藥研究所便是力爭。韓亦善相信韓承景只是尚未嚐到其中甜頭,而從沒懷疑過他的能力,所以才遲遲未安排其聯姻,而執着於讓其覺醒。
韓亦善盤算過,無論和韓家處於同一階層的人家中,哪家的千金嫁給韓承景,都只會是占韓家的便宜,而不會成爲韓家獲利的階梯。
一位父親心中的稱稈,難辨對錯。韓亦善信任阿葵,不與外人講的話,也會說一些給他聽,但阿葵從不做評價。
阿葵只聽着,也不向韓承景傳話。
三年前,韓承景將他從廢墟中救起,而後把他帶到韓家,直至被韓亦善相中。韓承景是孝順的,不過他的孝,不以爲難別人爲代價。
韓承景對他說過:“從今往後,你的老板只有我父親,我不過是你老板的兒子。”
但阿葵怎會把救命恩人只當作不相幹的人,韓承景是他心目中的光。在這個城市裏,只有他和韓承景一起在那偏僻貧窮的鄉村裏待過,阿葵很小就懂得遇事時才真正見人,在韓承景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顆炙熱的心,就像躲在雲層裏的太陽。
鄉村小學的老師曾教導過他們,讀書好的人,做其他任何事都不會差的,在阿葵看來,韓亦善最大的本事是鎮定自若,寵辱不驚,是風中不動的微塵。
汽車停在了院中,這次韓亦善也聽到了,咳嗽聲連迭不衰,似乎都要咳出血來。
韓承景從衣服的內裏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莫雨丹。珠寶展覽會上,莫雨丹停駐在一個展櫃前,凝望着韓家在蘭卡礦區開采的那塊綠寶石。
照片邊緣已泛微黃,也因多次翻看,顯得皺巴。韓承景看了一會,放進車載儲物箱裏,他主動把這張照片呈給韓亦善,才導致後來韓亦善要收莫雨丹做女兒,他到現在也不確定這個舉動是否正確,於是手在顫抖。
下車時把鑰匙放進口袋,卻掏出一只一次性手套,上面滿是羊蠍子味,毋庸置疑,是莫雨丹和他在火鍋店裏拉扯時落進去的。
他又看了眼手套,這才丟進垃圾桶。
這套別墅是仿古木結構,一進門即是大堂,堂中央擺了張雕花木桌,桌上空空如也,唯有一本雜志。
韓承景明白這是阿葵故意留給他看的,只瞥一眼封面,就覺圖片異常熟悉,碩大的標題:承景公子與他的七星級海洋奇緣。
“阿葵!”
阿葵聞聲過來。
韓承景一指雜志:“哪個不知好歹的記者幹的!?名片給我!”
“大少爺,是老爺請記者寫的報道。”
韓承景攤開雙手,一臉懷疑,韓家有必要上臉舔媒體?韓亦善不還常自嘲以前出鏡太多,心惶惶然,請了風水先生來看,先生建議韓家如今要學猛虎蓄力,歸山鎮守,少出風頭,低調守財,財自在乾坤中生財。
韓亦善成功地用咳嗽聲把韓承景吸引了過去:“是我的主意,我怕媒體盯上韓承恬,你也知道承恬捧的是時尚圈的飯碗,熟名熟臉的,我不過先下手爲強。”
“我反而認爲,你是故意吸引媒體注意莫雨丹。”
韓亦善不動聲色,阿葵知趣,忙退出去關上門。
韓承景繼續說着:“承恬三年前去世,悄無聲息地消失,當時衆人皆覺蹊蹺,但已過去這麼久,事態已平,在這個時候,你讓媒體的鎂光燈聚集過來,用意何在?難道當真因爲莫雨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即可爲所欲爲?”
韓亦善仰臉望向韓承景:“我已老態龍鍾,韓家的將來得靠你啊,承景,你什麼時候才能認識到對於商人來說,善良並不是一個優點,而是致命的弱點。只有放棄婦人之心,你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既然是商業之爭,卷土重來,尚未可知,又何必揪住過往錙銖必較,利用一個無辜的弱女子。”
“錙銖必較?韓少爺好大方,這些年楚家處處與我們作對,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莫家的下場你也看到了,莫家雖是小門小戶,但倘若莫砥山還在,子孫榮華指日可待,只因出了莫桐軒這個逆子,畢生心血一夜間化爲須有,這是韓家的前車之鑑。”
“爸,你喝口水!”
“至於利用?什麼是利用,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道德標準是由勝利者決定的。”
韓承景不忍再辨,生怕把韓亦善氣出好歹來,父親如此反應,也證實了他的猜想。行業變化日新月異,楚家總壓着韓家一頭,暗裏鬥明裏搶,不僅挖韓家技術人員的牆角,還倒逼韓家斥巨資從楚家購買專利。
總而概之,在市場紅利定量的情況下,楚家總能吃上白米飯,而韓家只能喝上稀湯。
韓亦善不允許公開韓承恬的死訊,是考慮楚家所爲和韓承恬一直不肯給予楚風茗有關。近年來,晨城的豪門後代們開始出現叛逆風氣,揚言指腹爲婚不受法律約束,宣稱要自由戀愛,而楚風茗似其中一股清流,恪守承諾,始終不肯接受與別家千金通婚,滿世界告知唯韓承恬不娶。
楚風茗作爲楚家的獨子始終不娶不育,楚家長輩將不悅的源頭歸置爲韓家,本謀的就是利益,包含微小的人性逐步的膨脹和爆發,憑什麼楚家的繼承人要被韓家牽着鼻子走?
當初一個陌生的越洋電話從巴黎達到韓承景的手機上,那個不知姓名的中國男人告訴韓承景韓承恬已死,韓承景待找韓承恬住所裏的仆人核實後,立即稟告了韓亦善。
在悲痛之前,韓亦善的第一反應是封鎖消息。他說一旦楚家知曉,定會落井下石地報復,假如楚風茗再作妖,演出要爲承恬守身的戲碼,那楚家的怨恨定滔滔不絕,而手段會愈發猖獗。
事實證明,以自己的思維揣度對手,以退求進,並無法改善現狀。韓亦善顫巍於楚家的如日中天,以及韓家的每況愈下,在他看來,與楚家聯姻刻不容緩,找一個人來替代韓承恬也已刻不容緩。
而韓承景就是在此時讓韓亦善看到了莫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