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客戶提前了采訪,萬曉夢下午才來,江謙竹趁機把相見地點約在了公司旁的咖啡廳裏。
阿葵走後不久,來了一群人,拿着莫雨丹的照片逢人便問是誰。
公司裏的人都以爲是莫雨丹得罪了什麼客戶,但“得罪”客戶也算是他們這一行的家常便飯,所以也不覺害怕,大大方方地承認照片上的人是他們的“江總”。
那群人聽聞姓“江”,又問全名,惹得幾個男同事都惱了,好在沒起沖突。
公司裏的人的確只知道“江愚陽”,而不知道“莫雨丹”,因爲“莫雨丹”這個名字就沒在公司檔案裏出現過。
最清楚的只有江謙竹,他看到那群人裏有一張熟悉的臉,是那天把他堵在火鍋店裏,用同樣的語氣質問他的男人。
然而江謙竹也算不得搞清楚了來龍去脈,只大概猜到一些。
莫雨丹在他面前是強勢的,不管吃的,還是他的穿的,都得聽她的。
而莫雨丹的“工資”,是他委托會計每月從他的銀行卡裏劃出去的,等於是他想給多少就給多少,他不給,莫雨丹也無法。哪怕她事後要借助法律維權,都沒有任何證據可支撐。
這些都還是次要的,江謙竹發現莫桐軒登上了熱搜,緣由是他用七十八億撬動了一個項目,剪彩現場的莫桐軒成熟而富有魅力,派頭十足,仿佛正引領世界。
一個連妹妹的工資都要“剝削”的男人,七十多個億,他哪來這麼多的錢?
江謙竹終於跨越歲月,對莫雨丹曾堅決和竹雨傳媒在法律意義上劃清界限有了新的理解。她是擔心終有一天,會連累竹雨傳媒,連累到他江謙竹。
江謙竹眼眶溼潤,莫雨丹豈止給了他十五年的青春,她簡直給了他一個女人純粹的所有。
他把公司裏的顧菁叫來了。
顧菁是小江謙竹兩屆的大學學妹,兩人因都是學校合唱團的成員而相識。顧菁圓臉、寬額頭、大眼、微胖,一看就是性格爽朗,路見不平一聲吼的那種女生。
顧菁大學讀的是影視後期制作專業,畢業後本在一家傳媒公司工作,精通剪輯和畫面處理,但因不擅長把握爆點元素,常受原老板責罵,後來聽說江謙竹也開了傳媒公司,便跳槽過來,莫雨丹每次剪好片後都發她進行專業審核。
拋去顧菁和江謙竹的私人交情不說,她的加入彌補了莫雨丹和江謙竹在專業上的不足,至此形成穩定的爆款鐵三角。
顧菁是江謙竹在公司裏最信任的人,江謙竹還未來得及說已把公司賣掉的事,顧菁道:“謙哥,是不是事情嚴重了?”
江謙竹點頭。
“那告訴陽姐了嗎?”
“沒有。”
顧菁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竹雨傳媒裏誰不知道莫雨丹才是真正的老板娘,江謙竹就是個“傀儡”老板,他什麼時候變得膽大敢做主了?
“不做危機公關了?萬一甲方把事情捅到網上一發不可收拾,你怎麼向陽姐交代!?”
“那些人不是甲方。”
“不是甲方,什麼人?”
“我家裏給我訂過一門親事,他們是我未婚妻的家人。”
“未婚妻?”顧菁誇張地長大嘴巴,攤開雙手:“你居然有個未婚妻?不是陽姐?”
“沒錯。”
“那陽姐算你什麼人?”
“合夥人。”
“哈,江謙竹,你真有種,我恨不得扇你一巴掌,你當我們都是瞎子啊!我們一直以爲你倆不結婚,是爲了忙事業,想等公司跨上一個新台階後再說,敢情你有什麼未婚妻?陽姐知道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
“我不管別人怎麼看,至少在我眼裏,那女人才是小三!我現在終於明白男人爲什麼喜歡細水長流,因爲一個女人細水流長的付出,外人根本看不到,於是你就可以心安理得!”
“顧菁你先別激動,我找你不是爲了談論我的私生活,我想跟你討論工作的事,眼下有兩個選擇,要麼跟着新老板繼續幹,要麼我付你一筆補償金。”
“全身而退了啊江謙竹,那你的房呢,你的車呢,是陽姐掙錢給你買的吧,撒泡尿好好照照,就你這人渣,沒有陽姐,你能在晨城混出這副光景?良心被狗吃了吧!”
萬曉夢遲到了,江謙竹等的心煩意亂,不得不承認他只有耐心等莫雨丹一個人,等的不光是心之所屬,也是一個能把他從俗世拯救出來的人。
江謙竹在無數次爲進一步靠近莫雨丹,而踏入文學藝術殿堂,以求把自己變得更“高雅”的過程中,他也愛上了藝術。那些殘缺的、完美的作品,超脫在物質之外,橫亙於生命的心尖,仿似真正的愛情。
而人一旦在這世上找到契合,就很難再從其中拔出來。江謙竹不禁自嘲,他一個一窮二白的窮酸書生,竟在三十歲的年紀仍清高而自負,不可理喻。
等的實在太躁了,他打量四周,兀地發現這咖啡廳的風格似曾相識,良久反應過來,就是七年前公司開張那天,他、莫雨丹和萬曉夢來的那家西餐廳。只不過現在換了店招,以賣咖啡爲主,另搭配些簡餐。
後來他再沒來過這家店,因爲莫雨丹不喜歡。江謙竹會獨自去做想做的事,但不會強求莫雨丹陪他去做她不想做的事。
但江謙竹仍承認,顧菁罵的沒錯,這十年來沒有莫雨丹,他一無是處。
然而當一切回到起點,爲什麼他反而如釋重負。
“謙竹,路上堵車,對不起對不起。”萬曉夢小碎片跑來,臉頰泛紅。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
話一出口,江謙竹即感不合適。
萬曉夢不在意地岔開話題:“對了,我剛經過你們公司,看到好多人在搬東西,出什麼事了?”
公司裏的人都聽到了他和顧菁的爭吵,約莫猜出公司得散夥了,江謙竹趁熱打鐵把話跟大夥挑明了,也是不想耽誤大夥另找新公司,並承諾在找到工作前,他會繼續發工資。
結果呢,又被顧菁以用莫雨丹的血汗錢做老好人的名頭臭罵了一頓。
這事三言兩語道不清,江謙竹便說:“沒事,愚陽的一個客戶,刁難了些,但有合同在,不怕。”
一扯起謊,江謙竹馬上意識到,原來對於他而言,萬曉夢就是個外人。
“江小姐年紀輕輕,把公司管理得這麼好,着實不容易。”
江謙竹打着哈哈:“喝點什麼?熱拿鐵?”
萬曉夢拂了下劉海,微笑道:“我不喝拿鐵。”
江謙竹“哦”了一聲,喚來服務生。
“這款的冷翠,謝謝。”萬曉夢翻看咖啡品類單,倒也不客氣地自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