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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春天帶着一絲料峭的寒意,卻也掩不住空氣中浮動的浪漫氣息。林悠悠和機組同事入住的酒店位於塞納河左岸,不算頂奢,卻頗有文藝情調。長時間的飛行和時差讓她疲憊不堪,但躺在酒店房間的床上,她卻沒什麼睡意。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與顧衍之的短信界面。那句“落地報平安”和她的回復,像是一個小小的錨點,將她與萬裏之外的那個出租屋,以及屋裏那個清冷的男人,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她點開他的號碼,指尖在“視頻通話”的按鈕上猶豫徘徊。這個念頭大膽得讓她自己都心跳加速。他們之間,還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聯系方式。他會接嗎?會不會覺得她唐突?
最終,沖動戰勝了理智。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那個綠色的視頻圖標。
等待接通的“嘟…嘟…”聲每響一下,都像是在敲打她的鼓膜。她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頭發,拉了拉睡衣的領口,心裏七上八下。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掛斷的時候,通話被接通了。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顧衍之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他似乎是在次臥的書桌前,背景是那面熟悉的、收拾得一絲不苟的牆壁,台燈的光線爲他冷硬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色。他戴着那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眸深邃如常,正透過屏幕看着她,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訝異。
“……”他顯然也沒料到她會打視頻電話,一時間沒有開口。
林悠悠看着屏幕裏那張俊臉,心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臉頰也迅速升溫。“顧……顧先生……”她的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發幹,“我……我沒打擾你吧?”
顧衍之看着她出現在屏幕裏的樣子。她似乎剛洗過澡,頭發溼漉漉地披在肩頭,未施粉黛的臉顯得格外清秀,帶着飛行後的疲憊,眼神卻亮晶晶的,像蒙着一層水汽。她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段纖細白皙的脖頸。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和脖頸處停留了一瞬,喉結幾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隨即移開視線,落在屏幕上方虛空的一點,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沒有。什麼事?”
“沒……沒什麼特別的事。”林悠悠有些窘迫,感覺自己這個電話打得確實有點莫名其妙,“就是……就是跟你說一聲,我到酒店了。這邊……這邊天氣還不錯。”她努力找着話題,笨拙得可愛。
“嗯。”顧衍之應了一聲,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酒店環境怎麼樣?”
“挺好的,在塞納河旁邊,從窗戶能看到一點埃菲爾鐵塔呢!”提到這個,林悠悠來了點精神,語氣也輕快起來。她下意識地將手機攝像頭切換到後置,對準窗戶的方向,想讓他也看看,“你看,就是那個亮光的地方……”
屏幕那端,顧衍之看着畫面中晃動模糊的巴黎夜景,以及那個在窗邊興奮地指給他看的小小身影,緊繃的唇角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看到了。”他說。
林悠悠將攝像頭切換回來,重新對準自己,臉上帶着點小小的得意和分享的快樂:“可惜這次停留時間太短了,不然真想去鐵塔下面看看。”
“下次有機會再去。”顧衍之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嗯!”林悠悠用力點頭,仿佛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承諾。她看着屏幕裏他沉靜的眉眼,忽然覺得隔着屏幕,那些在現實裏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身份疑雲和小心翼翼,似乎都淡去了不少。她鼓起勇氣,問出了盤旋在心底的問題:“顧先生,你……你去過巴黎嗎?”
問完,她就有些後悔。這問題似乎又在試探他的過去。
顧衍之沉默了兩秒,就在林悠悠以爲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去過幾次。出差。”
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哦……”林悠悠點點頭,心裏卻因爲他這句不算回答的回答而泛起一絲漣漪。出差?什麼樣的“無業”狀態,會需要頻繁去巴黎出差?
她壓下心頭的疑問,沒有繼續追問。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短暫的沉默,卻並不尷尬。透過屏幕,能聽到彼此細微的呼吸聲,仿佛對方就在身邊。
“你那邊……很晚了吧?”林悠悠看着屏幕上他那邊台燈溫暖的光暈,輕聲問。
“嗯。”顧衍之看了一眼時間,“你該休息了,倒時差。”
他的關心總是這樣,簡潔,直接,不帶任何修飾,卻總能精準地戳中林悠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好……”她有些不舍,但還是乖乖答應,“那我掛了?”
“嗯。”顧衍之看着她,補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你也是。”林悠悠對着屏幕,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晚安,顧先生。”
“……晚安。”
視頻通話結束,屏幕暗了下去。林悠悠抱着手機,倒在酒店柔軟的大床上,將發燙的臉頰埋進枕頭裏,心裏像是有一百只蝴蝶在翩翩起舞。雖然通話很短,說的話也不多,但那種隔着屏幕看到他、與他對話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而美妙。
她點開相冊,看着剛才下意識截屏保存下來的、他戴着眼鏡在台燈下的側臉截圖,手指輕輕拂過屏幕上他冷峻的眉眼,心底一片柔軟。
而萬裏之外,次臥裏。顧衍之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視頻裏女孩溼着頭發、眼睛亮晶晶的樣子,還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她問他是否去過巴黎時,那雙清澈眼眸裏一閃而過的探究,他也看得分明。
他拿起手機,調出一個加密聯系人,發送了一條指令:“查一下林悠悠巴黎航班機組下榻的酒店及周邊安全情況。”
放下手機,他走到窗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巴黎的星空,他曾在多個頂級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過,從未覺得有什麼特別。但此刻,想到那個小空乘正站在那片星空下的某個窗邊,那片陌生的星空,似乎也變得有些不同了。
一種陌生的、強烈的保護欲,在他冷硬的心房裏,破土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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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林悠悠的行程排得很滿。飛行、休息、再準備回程。中間僅有的一點自由時間,她也只是和同事在酒店附近散了散步,買了些簡單的紀念品。她給蘇蔓挑了一條絲巾,給媽媽選了個小巧的手包,然後……在一個小巧精致的甜品店前,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櫥窗裏陳列着各式各樣的法式甜點,造型精美,如同藝術品。她的目光掠過那些色彩繽紛的馬卡龍、造型繁復的蛋糕,最終落在了一款看起來最簡單,卻也最經典的——歌劇院蛋糕上。
深色的巧克力淋面,光滑如鏡,邊緣勾勒着金色的線條,顯得低調而奢華。
她想起了顧衍之給她的那盒巧克力,想起了他看似冷淡實則細膩的關心。這款蛋糕的氣質,很像他。
“我要這個,麻煩打包,謝謝。”她指着那塊歌劇院蛋糕,對店員說道。
小心翼翼地提着那個精致的甜品盒回到酒店,林悠悠心裏充滿了期待。她想象着他吃到這款蛋糕時的表情,會是喜歡,還是依舊只是平淡地說一句“尚可”?
回程的航班上,林悠悠的心情明顯比去時輕快了許多。即使面對難纏的乘客,她也能保持更平和的心態。那位在去程時幫她解圍的、氣質酷似顧衍之的年輕男士,回程時依舊坐在頭等艙原來的位置。他看到林悠悠時,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疏離表情,只是在她爲他提供服務時,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林悠悠也回以職業化的微笑和感激的眼神。不知爲何,看到這個人,她心裏對顧衍之的那份思念和好奇,就愈發濃烈。
飛機穿越雲層,朝着家的方向平穩飛行。林悠悠看着舷窗外逐漸熟悉的景色,歸心似箭。那個放着雛菊的客廳,那個有他在的、充滿微妙氣息的出租屋,此刻對她而言,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她摸了摸隨身行李裏那個小心保護的甜品盒,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身份的秘密,現實的疑雲,或許依然存在。但此刻,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那份在日常點滴中積累起來的、真實可觸的溫暖與悸動。
巴黎的星空很美,但此刻,她只想快點回到,有他的那盞燈火之下。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