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酥坦言:“我是來過你的屋子,還在你的榻上躺了會兒。”
柳隱舟眼睛裏籠罩起一層暗色:“不要告訴我,是你醉酒走錯了地方。”
“當然不是了,”柳眠酥笑着,眉眼彎成新月,“王府的每一寸角落我都熟得不能再熟,閉着眼都能摸回自己的院子,豈會喝兩杯就找不着北?”
柳隱舟不語,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仿佛要將她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柳眠酥斂了笑意,迎上他的視線:“是照水把我帶過來的,她給我的酒裏摻了五石散。”
柳隱舟的臉色驟然陰鷙如墨:“可你看上去毫無異樣,還是你已經……”
話到嘴邊卻猛地頓住。
他不敢說下去,更不敢去想。
若她爲了解藥,真的尋了旁人……
袖袍下的手悄然攥緊。
柳眠酥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去找了蕭清衡解毒。
她眼睫微垂,語氣無辜又帶着幾分得意:
“幸好我識破了她的詭計,趁她不備時將酒吐了,這才沒讓她得逞。”
柳隱舟緊繃的下頜終於鬆動幾分,眉宇間的鬱氣卻未散盡,嗓音低冷:
“所以,你將計就計,反將了照水一軍?”
柳隱舟最恨親近的人算計他,柳眠酥深知這一點。
她立刻抬起眼,語氣委屈:
“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當時只想着讓她自食惡果,就……”
“就把她送上我的床?”柳隱舟冷聲打斷,眼底暗流翻涌,“你可曾想過,若我真與她發生了什麼,你待如何收場?”
柳眠酥立刻挽住他的手臂,仰着臉笑得嬌俏:
“才不會呢!哥向來潔身自好,不近女色,況且照水姿色平庸,哪入得了你的眼?”
她嘴上哄得好聽,心裏卻浮起一絲困惑。
上一世,被柳清荷與王妃撞破得時候,柳隱舟正和她深入纏綿,難舍難分呢。
爲何換作照水,兩人就清清白白了?
柳隱舟低頭,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顏。
燭火映照下,柳眠酥微挑的眼尾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媚,朱唇如櫻,美得叫人無法移開眼。
他一時晃了神。
從眼前人知曉自己並非真正的郡主後,已許久不曾這般親近他了。
柳眠酥見他盯着自己出神,眼神沉沉的瞧不清情緒,心底頓時警鈴大作。
他這副模樣,莫不是在盤算着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
她心念一轉,索性主動攥住他垂在身側的手腕,將他的手往自己臉頰上貼去,語氣帶着幾分軟糯:
“哥,你摸摸我的臉,要是撒謊,我的臉就會發燙的。”
她原想借着這副撒嬌的模樣蒙混過關,探探他的心思。
可柳隱舟的反應卻遠超她的預料。
指尖剛觸碰到她溫熱的臉頰,他便猛地抽回手,連帶着往後退了半步,刻意與她拉開了距離。
柳眠酥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心底掠過一絲涼意。
果然還是這樣。
柳隱舟終究是在意那所謂的倫理綱常,即便他們沒有半點血緣,他也絕不容許兩人之間有分毫逾矩的舉動。
柳隱舟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大了些,補救似的說道:
“日後無論做什麼,都要和我說,哥哥定會護着你的。”
上輩子將她娶回去,兩年對她不聞不問,任她在深宅中受盡白眼。
這就是他的“護”?
柳眠酥心裏對他嗤之以鼻,面上卻再次笑嘻嘻的舉起手,認真道:
“我發誓,以後一定什麼事兒都先說與哥聽。”
“嗯,”柳隱舟微微頷首,“我要歇息了。”
“那哥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
這邊照水剛挨完三十板子,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門外的人牙子搓着手上前,正要拖拽她。
柳清荷快步上前攔住,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塞過去,壓低聲音道:
“她,我買下了,你莫要聲張。”
人牙子掂了掂銀子,眉開眼笑正要應下,卻見一人疾步而來,正是柳隱舟的近侍齊礬。
齊礬目光掃過場中,最後落在柳清荷身上,語氣冷硬如鐵:
“世子有令,照水乃府中懲戒之奴,不準任何人徇私插手。”
柳清荷忙放緩了語氣打感情牌:
“照水終究是我房裏出去的丫鬟,如今也受了罰,我買下她不過是想尋個妥當人家安置,還望你通融一二。”
說罷便要往齊礬手裏塞銀子。
齊礬卻面無表情地避開,語氣毫無轉圜餘地:“世子有令,斷不可違,郡主請回吧。”
柳清荷望着他冷漠的側臉,眼底恨色翻涌。
自她入府,柳隱舟對她這個親妹妹便冷淡疏離,連帶着他身邊的仆從也敢這般輕慢。
她攥緊了拳,卻只能暫且作罷,另尋法子。
柳清荷一走,齊礬便打發人牙子帶着照水出了府。
轉過街角,他驟然拔劍,幹脆利落地結果了照水。
人牙子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
齊礬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子丟過去,語帶威脅:
“記住,往後無論誰問起照水,只說被賣到遠地,蹤跡難尋,若是走漏半個字,她便是你的下場。”
人牙子抖如篩糠,連連點頭,抓起銀子連滾帶爬地逃了。
柳清荷回到房中,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抬手便將一桌子茶盞掃落在地,碎瓷四濺中,她咬牙切齒地罵道:
“柳眠酥這個天打雷劈的賤人!”
一旁的丫鬟梨雲見狀,默默捧來一套新茶盞,輕聲道:
“郡主消氣,若是還不解恨,便再砸些別的。”
直到地上碎片狼藉,柳清荷的火氣才稍歇。
梨雲上前收拾起碎瓷片。
這時門外被推開,柳眠酥緩步走了進來,掃視過地面,道:
“姐姐好大的氣性啊。”
柳清荷一見她,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噌地竄了上來,卻強壓着怒意,擠出幾分溫柔笑意:
“不過是照水出了事,我心裏一時難受罷了,妹妹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柳眠酥笑看着她:“姐姐是爲照水出事不痛快,還是爲沒能害到想害的人,才這般氣急敗壞?”
柳清荷臉色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初:
“妹妹這話說的,實在沒道理,照水那丫頭是自己糊塗,一心飛上枝頭變鳳凰,才做出這等蠢事,我是半分不知情的,何來害人一說?”
柳眠酥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丟出一句:“你先退下。”
梨雲不敢多言,悄無聲息地斂衽退了出去。
寂靜瞬間籠罩了房間,柳眠酥這才抬眼看向柳清荷,眼神凌厲:
“如今就我們兩人,也不必再裝模作樣了,照水是奉了你的命令,在我茶裏下了五石散,想借此陷害我與哥哥有染,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