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時鍾的指針精準地指向上午9點58分,秒針每跳動一下,都像重錘般敲在蘇晚晴的心上。越野車在通往郊外工廠區的柏油路上疾馳,引擎的轟鳴被窗外逐漸升級的嘈雜聲蓋過,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彌漫在車廂裏,讓空氣都變得粘稠。
蘇晚晴緊握着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底卻保持着驚人的冷靜。她瞥了一眼後視鏡,身後的城市輪廓已經被一層淡淡的灰霧籠罩,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此刻正像被打翻的蟻穴般陷入混亂。起初只是零星的車輛追尾,司機們跳下車爭吵推搡,但很快,刺耳的急刹車聲、金屬碰撞的巨響,以及穿透耳膜的尖叫嘶吼聲,如同瘟疫般沿着公路蔓延開來,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死亡之網。
“滋啦——”
車載電台裏原本舒緩的輕音樂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播音員急促而顫抖的聲音,帶着難以掩飾的慌亂:“緊急插播一條新聞!市區多個地段突發原因不明的暴力沖突事件,部分人員行爲異常,攻擊性極強!請市民立刻待在室內,鎖緊門窗,不要外出!重復,請不要外出——”
話音未落,信號突然被尖銳的電流噪音吞噬,“滋滋”的聲響刺耳難耐,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正在撕裂電磁波。蘇晚晴眉頭緊鎖,隨手關掉電台。她比誰都清楚,這不是普通的暴力沖突,而是“源初之核”輻射引發的第一波基因崩潰。那些“行爲異常”的人,已經不是人類了——他們的大腦皮層壞死,只剩下原始的嗜血本能,淪爲了行屍走肉;而另一些體質特殊的人,正在極端的痛苦中經歷基因異變,即將成爲更恐怖的初期喪屍。
“必須在道路徹底封鎖前沖出去!”
蘇晚晴咬了咬牙,腳下油門踩到底,越野車如同離弦之箭般沖破了前方緩慢行駛的車流。輪胎碾過路面的碎石,濺起陣陣塵土,車窗外的景象已經徹底淪爲人間地獄。
前方的十字路口已經堵成了死局。三輛轎車連環相撞,車頭變形凹陷,冒着滾滾黑煙,火焰正從引擎蓋下竄出,舔舐着周圍的車輛。驚慌失措的人們紛紛棄車奔逃,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拖着受傷的同伴,哭喊聲、呼救聲此起彼伏。而在這片混亂中,幾道怪異而僵硬的身影格外刺眼——
一個穿着職業套裝的女人,頭發散亂地遮住半邊臉,嘴角淌着黑紅色的涎水,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正朝着一個奔跑的男人撲去。她的速度不算快,但每一步都帶着沉重的拖拽感,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低沉嘶吼,像是破風箱在拉扯。男人驚恐地回頭,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就被女人撲倒在地,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起,伴隨着骨骼碎裂的脆響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聲。
不遠處,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雙眼翻白,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正瘋狂地撕咬着路邊的垃圾桶,金屬外殼被他的牙齒咬得坑坑窪窪,嘴角沾滿了鐵鏽和不明污漬。還有幾個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他們的動作僵硬卻迅猛,抓住一切活物就瘋狂撕咬,鮮血噴灑在潔白的牆壁上、幹淨的車窗上,形成一幅觸目驚心的血色圖景。
蘇晚晴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前世被喪屍圍堵的恐懼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她後背滲出一層冷汗。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神銳利地掃視着前方的混亂,尋找着可以通行的縫隙。她清楚地知道,此刻任何一絲猶豫都可能導致滅頂之災。
“讓開!”
她低喝一聲,猛打方向盤,同時輕點刹車。越野車的車身以一個驚險的漂移動作,貼着一輛側翻的面包車滑了過去,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空氣中彌漫着橡膠燃燒的焦糊味。就在車身即將穩住的瞬間,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突然從路邊沖了出來——他的半邊臉頰已經被啃噬得露出森白的骨頭,一只眼球耷拉在眼眶外,雙手沾滿了鮮血,朝着車頭踉蹌撲來。
“滾開!”
蘇晚晴眼神一冷,沒有絲毫猶豫,再次猛踩油門。車頭狠狠撞在喪屍的胸口,發出一聲沉悶的“砰”響,喪屍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但這只是開始,更多的喪屍被引擎聲和人群的尖叫吸引,紛紛朝着越野車圍攏過來。
有的喪屍撲到車窗上,指甲劃過玻璃,留下一道道刺耳的劃痕;有的則趴在車頂上,沉重的身體壓得車頂發出“嘎吱”的呻吟,黑紅色的血污順着車窗流下,模糊了視線。蘇晚晴咬緊牙關,不斷地加速、刹車、變道,利用車身撞擊那些圍上來的喪屍,將它們一個個甩開。
途中,她看到路邊一個年輕的母親抱着懷裏的孩子,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三只喪屍正一步步逼近,女人的臉上布滿了絕望的淚水,死死地捂住孩子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蘇晚晴的心髒猛地一揪,前世她也曾遇到過這樣的場景,當時她想伸手救援,卻差點讓自己陷入重圍,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母子倆被喪屍吞噬。
“不能停……”蘇晚晴閉上眼,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腳下的油門踩得更深,“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保護任何人。只有活着抵達據點,才能在未來擁有救人的資本。”
人性的掙扎與生存的理智在她心中激烈交戰,但最終,末世的殘酷讓理智占據了上風。她知道,盲目的善良只會讓自己也淪爲喪屍的食物,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在未來建立秩序,保護更多的人。
車輛終於沖出了人口密集的城區,駛入了相對空曠的郊區公路。但危險並未因此減少,反而以更詭異的方式襲來。路邊的流浪狗體型明顯變大了一圈,毛發倒豎,雙眼赤紅如血,嘴角淌着涎水,看到疾馳的越野車,立刻瘋狂地追了上來。它們的速度極快,四肢蹬地時發出“噠噠”的聲響,尖銳的犬吠聲令人頭皮發麻。
蘇晚晴從後視鏡裏看到,最少有七八只變異流浪狗跟在車後,它們的牙齒變得鋒利無比,甚至能咬碎路邊的石頭。其中一只體型最大的黑狗,猛地跳起,撲向車尾,鋒利的爪子抓破了後備箱的外殼,留下幾道深深的劃痕。
“該死!”
蘇晚晴咒罵一聲,猛地一打方向盤,車身劇烈晃動,將那只黑狗甩了出去。但其他的變異狗依舊緊追不舍,甚至開始從兩側包抄。就在這時,她注意到路邊的植物也發生了詭異的變化——原本纖細的野草瘋長到半人高,藤蔓如同毒蛇般扭曲纏繞,上面還長着尖銳的倒刺,一些花朵的顏色變得鮮豔欲滴,卻散發着淡淡的腥臭味。
“‘源初之核’的輻射果然是全方位的……”蘇晚晴心中一沉。前世她知道動植物會變異,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些變異的植物和動物,將會成爲末世裏除了喪屍之外,又一大致命威脅。
她不敢有絲毫懈怠,全神貫注地駕駛着車輛,躲避着路邊瘋長的植物和緊追不舍的變異狗。越野車的油表顯示還有大半箱油,這讓她稍微鬆了口氣。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她拐進了一條通往廢棄工廠的鄉間小路。這條路坑窪不平,兩旁長滿了茂密的灌木,視線受阻,危險系數更高。
就在她以爲可以稍微放鬆警惕的時候,前方路中央突然出現了三只遊蕩的喪屍。它們穿着破舊的衣服,皮膚呈現出青灰色,四肢僵硬地擺動着,似乎是附近村莊的居民變異而成。聽到越野車的引擎聲,它們緩緩轉過身,空洞的眼神看向車輛,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嘶吼聲,然後踉蹌着撲了過來。
避無可避!
蘇晚晴眼神一凜,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將油門踩到底。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越野車如同脫繮的野馬般沖了出去。
“砰!砰!砰!”
連續三聲沉悶的撞擊聲在車廂裏回蕩。第一只喪屍被車頭直接撞飛,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摔在路邊的草叢裏,再也沒有動靜;第二只喪屍被車輪碾過,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黑紅色的血污濺滿了車輪;第三只喪屍則撲到了引擎蓋上,鋒利的指甲刮擦着金屬外殼,發出刺耳的聲響,它的臉緊貼着擋風玻璃,空洞的眼眶和淌着涎水的嘴角清晰可見,散發着濃烈的腐臭味。
蘇晚晴強忍着胃裏的翻騰,猛地踩下刹車,又迅速鬆開。巨大的慣性讓引擎蓋上的喪屍失去平衡,翻滾着摔了下去,被隨後而來的車輪碾成了肉泥。車身劇烈震動了一下,前擋風玻璃上濺滿了黑紅色的粘稠血液和碎肉,視線變得一片模糊。
“嘔——”
蘇晚晴忍不住幹嘔了幾聲,前世的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但今生再次近距離接觸喪屍的腐臭和血腥,生理上的不適依舊難以抑制。她連忙打開雨刮器,刮片艱難地刮開血污,露出前方坑窪不平的道路。
遠處,一座巨大的廢棄工廠如同蟄伏的巨獸般匍匐在荒野中。工廠的圍牆高達三米,由磚石砌成,上面布滿了青苔和鏽跡,幾處地方已經坍塌,露出裏面殘破的廠房。鏽跡斑斑的大鐵門緊閉着,上面掛着一把巨大的鐵鎖,看起來已經廢棄了很久。
“終於到了!”
蘇晚晴心中涌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但更多的是即將面對霍錚的緊張。她將車停在工廠大門左側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這裏有幾棵枯樹遮擋,不易被外面的喪屍或變異生物發現。她迅速熄火,拔掉鑰匙收進空間,然後沒有立刻下車,而是趴在方向盤上,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工廠內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殘破廠房發出的“嗚嗚”聲,像是鬼哭狼嚎。但蘇晚晴知道,這份寂靜背後隱藏着殺機。根據前世的記憶,霍錚的小隊在末世爆發後,第一時間就占據了這座廢棄工廠。他們都是退伍軍人或格鬥高手,戰鬥力極強,已經清理了工廠內部的喪屍,建立起了初步的防御工事。
她仔細觀察着工廠的圍牆和大門,發現圍牆上有幾處新的射擊孔,大門內側似乎有加固的痕跡,隱約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動。看來,霍錚的小隊確實已經在這裏站穩了腳跟。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一步——如何讓霍錚接納自己。
霍錚這個人,冷酷、警惕、殺伐果斷,前世在末世中是出了名的“鐵面閻王”。他從不輕易相信陌生人,尤其是在末世初期,資源匱乏、人心叵測,任何一個陌生人都可能是潛在的威脅。想要讓他接納自己,光靠求助是不夠的,必須要有足夠的價值,同時還要降低他的戒心。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從背包裏拿出那把鋒利的匕首,緊緊握在手中。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用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劃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鮮血立刻滲了出來,順着手臂流下,染紅了衣袖。她需要這道傷口,需要這份“虛弱”的姿態,來麻痹霍錚的警惕心。在絕對的強者面前,適當的示弱往往比強硬的對抗更有效。
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發。原本幹淨利落的運動服沾滿了塵土和血污,頭發也有些散亂,臉上帶着一絲疲憊和蒼白,看起來狼狽不堪,卻又在眼神深處保留着一絲倔強和求生欲。這種恰到好處的狀態,既能引發他人的同情,又不會讓人覺得過於脆弱無用。
做完這一切,蘇晚晴推開車門,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腳剛落地,就感覺到地面的冰冷和粗糙,荒野中的風帶着一股鐵鏽和腐臭的味道,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她將匕首藏在身後的褲腰裏,用衣服遮住,然後握緊受傷的左臂,讓鮮血順着指尖滴落,營造出失血過多的虛弱感。
她一步步走向工廠的大鐵門,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踉蹌,仿佛隨時都會倒下。走到鐵門前,她用力拍打着門板,門板發出“砰砰”的沉重聲響,在空曠的荒野中回蕩。
“有人嗎?救命!”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慌和虛弱,甚至微微顫抖,聽起來充滿了絕望與祈求:“外面……外面全是怪物!它們到處咬人,我的朋友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了!求求你們,開開門,救救我!”
她一邊喊,一邊用額頭輕輕抵着冰冷的鐵門,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哭泣。受傷的左臂垂在身側,鮮血不斷地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灘小小的血漬。
她知道,門後一定有霍錚的人在觀察她。他們會透過門縫或射擊孔,審視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她必須演得足夠逼真,讓他們相信自己只是一個在末世中僥幸存活下來的普通女人,一個需要被救援的弱者。
“求求你們了……”蘇晚晴的聲音越來越低,帶着濃濃的鼻音,“我已經跑了很久,身上的傷很疼,我快撐不住了……如果你們不開門,我很快就會被那些怪物吃掉的……”
風依舊在吹,遠處傳來喪屍的嘶吼聲和變異生物的嚎叫,更襯托出此刻的絕望。蘇晚晴保持着哀求的姿態,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霍錚的小隊不會輕易開門,但她的表演,加上她身上的傷口和那份恰到好處的脆弱,應該足以讓他們產生一絲動搖。
果然,片刻之後,門後傳來了輕微的響動。似乎有人在搬動重物,還有低沉的交談聲,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蘇晚晴能感覺到,機會來了。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再次喊道:“裏面的大哥,求求你們,就當積德行善,救救我吧!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們讓我活下去……”
她的聲音帶着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在空曠的荒野中顯得格外可憐。門後的交談聲停了下來,緊接着,傳來了一個冰冷而警惕的男聲:
“你是什麼人?從哪裏來?身上有沒有被咬過?”
蘇晚晴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她立刻抬起頭,臉上帶着淚痕,眼神中充滿了希望,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回答:
“我叫蘇晚晴,是市區的居民!末世爆發後,我一直躲在公寓裏,後來食物和水都沒了,只能跑出來尋找生路!我沒有被咬過,這個傷口是逃跑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劃傷的!求求你們,相信我,開門讓我進去吧!”
她一邊說,一邊故意將受傷的手臂抬起來,讓門後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那道劃傷,而不是喪屍咬傷的齒痕。她知道,這是霍錚的人在對她進行初步的審查,只要通過了這一關,她就能進入工廠,接近霍錚,然後一步步實現自己的計劃。
門後的沉默持續了幾秒,然後,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蘇晚晴的心髒猛地一跳,握緊了藏在身後的匕首。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