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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的時候,沈老師剛給我額頭的傷口換完藥。
紗布黏在皮肉上,撕下來時很疼,我忍住眼淚沒哭。
他接起電話,語氣很差:“誰?”
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沈老師的臉色變了。
“不可能。”他對着電話冷笑,“又是她的把戲吧?想讓我去認屍?然後她好跳出來說我蠢?”
我坐在沙發上,抱着變形的鐵盒。
鐵盒被砸凹的地方硌着胸口。
電話掛斷了。
葉青禾阿姨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水杯:“怎麼了?”
“警局,”沈老師聲音發啞,“說河邊發現一具女屍,衣服像夏岑。”
葉青禾手裏的杯子晃了一下。
“那要去看看嗎?萬一是真的…”
沈老師猛地站起來:
“她夏岑最會演戲!當年爲了讓我心軟,能在大冬天跳進河裏!現在裝死有什麼稀奇?”
但他最後還是去了。
葉青禾阿姨拉着我一起。
太平間很冷。
白色的牆,白色的燈,白色的床。
床上蓋着白布。
一個穿白大褂的叔叔拉開布。
我看見了。
很黑,很腫,看不清臉。
但手腕上有一道疤。
長長的,彎彎的,像月牙。
沈老師盯着那道疤,呼吸忽然停了一秒。
“假的。”他聲音很硬。
“夏岑的疤在左手,這具屍體在右手。”
穿白大褂的叔叔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葉青禾阿姨突然捂住額頭,身子晃了晃。
“青禾!”沈老師扶住她。
“我頭暈…”她聲音虛弱。
沈老師扶着她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具屍體。
回到教師宿舍時,我發起了高燒。
腦袋昏沉沉的,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沈老師摸了我的額頭,皺起眉。
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抱起我去了醫院。
醫院裏很吵。
護士給我打針時,兩個年輕護士在門口聊天。
聲音不大,但我聽見了。
“就是那個孩子吧?她媽是開情趣店的,死了。”
“真的死了?”
“河裏撈上來的,都爛了,聽說生前不檢點。”
“活該,這種女人。”
沈老師站在門外。
他聽見了。
我看見他的拳頭攥緊,指節發白。
護士給我包扎額頭時,他又進來了。
盯着我懷裏的鐵盒。
那個變形、裂開、用膠帶粘着的鐵盒。
他突然沖過來,一把搶走盒子。
“還給我…”我伸手去夠。
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冷風灌進來。
“我讓你媽裝神弄鬼!”他把鐵盒舉到窗外,“讓她裝死,讓她騙人!”
“不要——”我從床上滾下來,摔在地上。
針頭扯掉了,手背冒出血珠。
我爬過去,抱住他的腿。
“不要扔…媽媽讓你看,這個真的很重要…”
他低頭看我。
眼睛裏全是紅血絲。
“好。”他聲音很冷,“我讓你看看,你媽到底留了什麼髒東西給我!”
他把鐵盒拿回來,高高舉起,狠狠砸在地上。
砰!鐵盒終於裂開了。
裏面的東西散出來,只有一疊厚厚的紙。
除了孕期的B超單之外,最底下,壓着一張皺巴巴的紙。
紙上有血。
血寫成一行字:
“示白,小妍是你的女兒,救救那些女孩,她們被…”
後面的字被血污糊住了。
沈老師僵在原地。
手裏的鐵盒蓋“哐當”掉在地上。
他盯着那些B超單,盯着那封血書。
嘴唇張開,合上,又張開。
幾乎同時,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老警察帶着幾個穿制服的人,快步走向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