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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活下去。
我吃過客人們剩下的果盤,甚至是垃圾桶裏的面包。
撿過地上的半瓶酒,只爲了麻痹腿上的疼。
還要忍受每逢陰雨天,腿骨裏那鑽心的、像蟲蟻啃噬般的劇痛。
我不是沒想過報警,剛出獄我就去了。
我拿着寫滿冤屈的信,在警局門口跪了一天。
接待我的小警察看了一眼我的檔案,眉頭緊皺。
“貪污受賄,還坐過牢?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他把筆往桌上一摔,滿臉不耐煩,眼神像看垃圾。
“沒有證據別來搗亂,趕緊走!再不走我拘留你!”
我被推了出來,狼狽地摔在台階上,信紙撒了一地。
路過的人指指點點,像在看一只流浪狗。
有一次,一個喝醉的客人認出了我。
“這不是那個貪污的女警嗎?怎麼來這兒賣了?”
他大聲嚷嚷,把酒潑在我臉上,抓着我的頭發往牆上撞。
周圍的人都在笑,拿出手機拍照。
經理跑過來,不由分說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得罪了客人,你賠得起嗎!還不快滾去道歉!”
那天晚上,我躲在後巷的垃圾桶旁,和野貓搶地盤。
看着天上的月亮,那麼圓,那麼亮。
眼淚止不住地流,混着臉上的血水。
那是委屈,是絕望,更是對自己無能的痛恨。
從那以後,我徹底死了心。
既然法律幫不了我,既然老天不開眼。
那我就自己來,哪怕化身惡鬼。
思緒被拉回現實。
經理一把推在我肩膀上,差點把我推倒。
“發什麼呆!沒聽見嗎?至尊包廂的香檳塔倒了,趕緊去收拾!”
我不發一言,提起桶和抹布,低着頭。
推開包廂那扇沉重的大門。
金碧輝煌,暖氣開得很足。
正中心,巨大的水晶燈下,香氣撲鼻。
父親和母親穿着華服,滿臉慈愛,正把一個厚厚的紅包遞給林薇薇。
沈舟舉着酒杯,單膝跪地,正對着林薇薇深情告白。
“薇薇,結婚一周年快樂,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林薇薇笑得一臉幸福,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謝謝老公,謝謝爸媽,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家人其樂融融,歡聲笑語刺得我耳膜生疼。
地上一片狼藉,碎玻璃混着昂貴的香檳,流得到處都是。
我低着頭,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像個闖入天堂的乞丐。
跪在地上。
用抹布一點點擦拭着地毯上的酒漬,玻璃渣扎進手裏,鮮血直流。
我一聲不吭,咬着牙。
只想快點幹完活離開,不想再看這一幕。
“這服務員怎麼回事?這麼大味道,像死老鼠一樣。”
林薇薇嫌棄地捂住鼻子,後退了一步。
沈舟皺了皺眉,下意識看過來,想要呵斥。
視線相撞。
他手裏的酒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
原本熱鬧的包廂瞬間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
父親和母親也看了過來,笑容凝固在臉上。
當他們看清那張雖然戴着口罩,卻依然熟悉的臉。
看清我那條扭曲的腿,只能跪着移動。
還有那身散發着餿味的保潔服時。
三個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見了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