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後的深夜,周家別墅一片沉寂,唯有二樓臥室的落地窗透出一抹微弱的光。
周以棠一襲純黑長裙,靜靜佇立在窗前,背影纖細而單薄,像一株被寒霜打蔫的幽蘭,在沉沉夜色裏透着刺骨的落寞。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灑下一片清冷的銀輝,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沒有開燈,任由黑暗包裹着自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窗沿,那裏還殘留着雨水的溼冷,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周氏破產的崩塌聲、父親被逼無奈的決絕、沈宴那句“花瓶”的刻薄、靈堂上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一幕幕在腦海中交織,像一把把鈍刀,反復切割着她的心髒,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曾以爲,沈宴是她生命裏的光,是她年少所有歡喜與憧憬的寄托。
可如今,這束光不僅熄滅了,還化作了刺骨的寒,將她最後一點念想徹底凍結。
京北這座城,承載了她所有的回憶,有歡笑,有溫暖,可現在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傷痛與屈辱。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打破了室內的死寂。周康禮拄着拐杖,在周明川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
老爺子身形依舊挺拔,只是眼底的疲憊與沉痛難以掩飾,周身卻依舊帶着久經世事的沉穩氣場。
周以棠聞聲回頭,迅速擦幹眼角未幹的淚痕,勉強擠出一絲平靜的神色:“爺爺,伯父。”
周康禮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蒼白憔悴的臉上,心疼不已。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帶着歲月沉澱的沙啞與溫柔:“棠棠,別一個人扛着,心裏難受,就說出來。”
周以棠垂下眼,搖了搖頭,喉嚨像是被堵住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想讓爺爺擔心,更不想在長輩面前示弱。
周明川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棠棠,我和你爺爺在書房商量了很久。京北現在對你和你媽媽來說,太壓抑了,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能勾起你的傷心事。而且,沈家和那些虎視眈眈的勢力,也未必會讓你們安穩度日。”
周康禮接過話頭,語氣堅定:“爺爺決定,送你和你媽媽去國外生活。那裏有最好的音樂學院,你可以繼續深造小提琴,重拾你曾經的夢想。遠離這裏的是非紛爭,好好過日子,這才是你爸爸最想看到的。”
“出國?”周以棠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驚訝。她從未想過離開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這裏有她的根,有她對父親的思念,可同時,也有讓她遍體鱗傷的記憶。
“是啊。”周康禮點頭,目光裏滿是期許,“你從小就有小提琴天賦,不能因爲家裏的變故,就放棄自己的夢想。去國外,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你可以重新開始,做回從前的自己。”
周以棠的心動搖了。重新開始,遠離這裏的一切,這何嚐不是她內心深處的渴望?
可一想到要離開父親的墓地,離開這座承載了她所有青春回憶的城市,她的心底又涌起濃濃的不舍。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沉沉夜色,看到沈家的方向。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沈宴在靈堂上的模樣,他眼底的冷漠與刻薄。
那句“自重”,那句“花瓶”,像兩道無法愈合的傷疤,時時刻刻提醒着她,他們之間,早已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京北這座城,因爲有沈宴,才多了幾分特殊的意義。可如今,這份意義已經化作了最深的傷痛。既然如此,不如徹底離開,斬斷所有念想,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周以棠深吸一口氣,眼底的猶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的平靜。她抬起頭,看向周康禮和周明川,緩緩點頭:“好,爺爺,我同意出國。”
聽到她的回答,周康禮和周明川都鬆了口氣。周康禮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這就對了。爺爺會安排好一切,你和你媽媽先好好休息,調整好狀態。”
周以棠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窗外。月光依舊清冷,夜色依舊深沉,可她的心底,卻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她知道,離開京北,意味着要告別過去的一切,告別那些歡喜與傷痛,告別那個曾經滿心歡喜追逐沈宴的自己。
但她更清楚,只有離開這裏,她才能擺脫過去的陰影,才能守護好母親,才能重拾自己的夢想。
至於沈宴……從此,山高水遠,各自安好,再也不見。
想到這裏,周以棠眼底最後一絲留戀也徹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靜的決絕。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掀起她黑色的裙擺,像一只即將展翅離去的蝶,帶着傷痕,也帶着對未來的期許,準備飛向一片全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