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捷報傳回與天子再召
十月初四,寅時三刻,雁門郡守府。
晨霧尚未散盡,一騎快馬自北門疾馳而入。馬背上的斥候渾身浴血,左臂纏着的繃帶還在滲血,右手卻將一面殘破的突厥狼旗高高舉起。
“捷報!鬼哭澗大捷!”
嘶啞的呼喊劃破黎明寂靜。街道兩旁窩棚裏的流民驚醒,推開破門探看;城牆上值守的士卒紛紛回頭;郡守府門前的親兵上前接過繮繩。
斥候滾鞍下馬,踉蹌兩步站穩,從懷中掏出一卷帶血的帛書:“靖難營旅帥嬴政,十月二日於鬼哭澗伏擊突厥遊騎,斬首三百七十四級,俘獲六十三人,奪回被擄百姓二百餘口,繳獲戰馬一百二十匹、牛羊四百餘頭...”
親兵統領接過捷報,不敢耽擱,疾步沖入府內。
片刻後,郡守府正堂燈火通明。楊廣披衣而坐,臉上還帶着宿醉的倦意——昨夜他與幾個近臣飲酒至深夜,商議如何催促太原援軍。此刻他展開捷報,眼神從惺忪逐漸轉爲銳利。
“...我軍傷亡二十七人,其中陣亡九人,重傷六人,輕傷十二人...”楊廣讀到此處,手指輕叩桌面,“斬獲近四百,自損不到三十...張晟。”
“臣在。”張晟躬身。
“這個戰損比,屬實否?”
“臣已派人核查。”張晟道,“報捷斥候是臣麾下老兵,可信。另有兩隊斥候在鬼哭澗親眼見到戰場——突厥人屍體堆滿溪澗,血染紅了半條河。”
楊廣沉默,繼續往下看。
捷報後半部分詳細記錄了作戰經過:如何誘敵深入,如何弩箭齊發,如何火攻斷後...戰術精妙,環環相扣。尤其提到一種“三段輪射”的弩陣戰法,讓突厥騎兵始終處於箭雨覆蓋之下,根本無法組織沖鋒。
“好一個‘三段輪射’。”楊廣抬頭,“此戰法從何而來?”
“據說是嬴旅帥所創。”張晟道,“弩隊分三組,一組射擊,一組上弦,一組待命,輪流不息。此法雖古已有之,但嬴旅帥加以改良,配合新制弩機,威力倍增。”
楊廣眼中閃過異彩。他年輕時也曾熟讀兵書,知道這“三段輪射”源自戰國弩陣,但隋軍承襲北朝傳統,重騎兵輕弩兵,此法早已失傳。
“此人現在何處?”
“正在返回途中,預計午時前可抵雁門。”
“到了讓他立刻來見朕。”楊廣頓了頓,“在...在偏殿見。”
“偏殿?”張晟一怔。偏殿是天子私下召見心腹臣子之處,比正殿更顯親近。
“對。”楊廣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漸亮的天色,“朕有些話,要單獨問他。”
辰時正,嬴政率靖難營主力返回雁門。
隊伍押着俘虜,驅趕着牛羊,緩緩入城。雖然人人疲憊,但士氣高昂。街道兩側擠滿百姓,爭相觀看那些被俘的突厥人——這些往日凶神惡煞的胡騎,如今灰頭土臉,被繩索串成長串,在隋軍刀槍押送下垂頭行走。
“看!那是突厥千夫長的狼旗!”
“這麼多馬...還有牛羊!”
“靖難營真厲害...”
贊嘆聲、歡呼聲、甚至哭泣聲此起彼伏。對雁門百姓來說,這是圍城以來第一次實實在在的勝利,意義非凡。
嬴政騎馬走在隊伍最前。他穿着那身舊皮甲,肩頭有一道新添的刀痕——是昨日近身搏殺時留下的。臉上沾着血污與煙塵,但眼神清明,腰背挺直。
張晟在城門處迎接,簡短交代了天子召見之事。
“偏殿?”嬴政略感意外。
“是。”張晟壓低聲音,“陛下對你頗爲看重,此次召見非同尋常。記住,慎言,慎行。”
嬴政點頭。他明白,這一關,才是真正的考驗。
第二節:偏殿夜對與民變根源
午時,嬴政沐浴更衣,換上一套郡府準備的幹淨戎裝,隨內侍入行宮。
雁門行宮原是前朝晉王別院,規模不大,但亭台樓閣俱全。經過月餘戰火,多有損毀,只有主殿和幾處偏殿尚可居住。內侍領着嬴政穿過回廊,來到西偏殿。
殿內陳設簡單:一張紫檀木御案,幾張胡凳,幾架燭台。但案上擺着的文房四寶皆是御用之物——宣城紫毫筆、端溪龍尾硯、鬆煙墨、澄心堂紙。牆上掛着一幅《北疆輿地圖》,標注着長城沿線關隘。
楊廣坐在御案後,已換下戎裝,穿着一襲月白常服,頭戴黑紗襆頭,少了天子威儀,多了幾分文人氣質。他正低頭批閱奏章,聽見腳步聲才抬起頭。
“臣嬴政,參見陛下。”嬴政按禮參拜。
“平身,賜座。”楊廣擺手,示意內侍搬來胡凳。
嬴政謝恩坐下,腰背依舊挺直。他能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在仔細打量自己——從上到下,從面容到身形,似乎在尋找什麼。
“鬼哭澗一仗,打得漂亮。”楊廣開口,語氣平和,“以兩百新兵,殲敵近四百,自損不到三十...便是李靖在此,也不過如此。”
“陛下過譽。”嬴政道,“此戰占盡地利,又有新弩之利,僥幸取勝。”
“僥幸?”楊廣笑了,“一次是僥幸,兩次三次就是本事。黑雲寨,鬼哭澗...朕看過戰報,你的用兵頗有古風。”
他頓了頓,忽然問:“你可知,朕爲何要在偏殿見你?”
“臣不知。”
“因爲正殿之上,君臣之分太明,有些話不好說。”楊廣身子前傾,盯着嬴政,“在這裏,朕可以問你些實話——你也必須說實話。”
嬴政迎上他的目光:“陛下請問,臣必知無不言。”
“好。”楊廣拿起案上那份《平虜十策》,“你在這策文裏說,‘防突厥先防民變’。朕想知道,你所謂的‘民變’,根源何在?”
這個問題,誅心。
殿內燭火搖曳,映照着兩人面孔。內侍早已屏退,只留黃儼在門口侍立,老宦官低眉順目,耳朵卻豎得筆直。
嬴政沉默片刻,開口道:“民變根源,非百姓好亂,乃制度敗壞,民生艱難。”
“哦?如何敗壞?”
“首在府兵制崩。”嬴政聲音平穩,卻字字清晰,“開皇年間,府兵制尚能運轉,因有均田制爲基——一丁受田百畝,二十畝爲永業,八十畝爲口分。有田則有產,有產則能自備器械馬匹,應征入伍。”
楊廣點頭。這是隋朝立國之本,他自然清楚。
“但大業以來,土地兼並日盛,均田制名存實亡。”嬴政話鋒一轉,“臣戍邊前,曾在關中調查。以京兆府武功縣爲例:開皇十年,該縣在籍丁男三千四百人,實受田者三千一百人,人均受田八十七畝。至大業五年,在籍丁男增至四千二百人,實受田者僅一千九百人,人均受田不足三十畝。”
這組數據精確到縣,楊廣眼神一凝。
“這...可有憑證?”
“有。”嬴政從懷中掏出一卷發黃的紙頁——那是周文按他口述整理的數據,“這是臣托人從戶部舊檔中抄錄的。不僅武功縣,關中二十四縣,情況大抵如此。河北、山東等地,更甚。”
楊廣接過紙頁,快速瀏覽。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着各縣丁口、田畝數據,時間跨度從開皇到大業,脈絡清晰。越看,他臉色越沉。
這些數據,他從未見過——或者說,從未有人敢給他看。
“人均受田不足三十畝...”楊廣喃喃,“那他們如何生活?”
“三十畝薄田,若遇豐年,勉強溫飽;若遇災年,便要借貸,甚至賣兒鬻女。”嬴政語氣轉冷,“而就在這種情況下,朝廷還頻頻征發——三次征高句麗,每次征發民夫數十萬;修長城、開運河、建東都...百姓如何承受?”
楊廣手指顫抖。他想反駁,卻無從反駁。這些事,都是他下旨做的。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嬴政繼續道,“府兵制要求士卒自備器械馬匹。開皇年間,一丁受田百畝,養一匹馬、置辦刀槍鎧甲,尚有可能。如今人均三十畝,自己都吃不飽,哪有餘力置辦軍械?”
他頓了頓,聲音加重:“於是出現奇景:關中一丁,受田不足三十畝,卻要自備器械遠征高句麗。置辦不起怎麼辦?借高利貸。仗打完了,債還不上,田地被奪,淪爲流民...此非逼民爲盜乎?”
“砰!”
楊廣一掌拍在案上,硯台跳動,墨汁濺出。
黃儼嚇得一哆嗦,偷眼看去,只見天子臉色鐵青,胸口起伏。
殿內死寂。
嬴政面不改色,靜待下文。
許久,楊廣深吸一口氣,聲音嘶啞:“這些...朝中爲何無人報朕?”
“因爲沒人敢說。”嬴政直視天子,“陛下可還記得大業六年,民部尚書樊子蓋曾上書,言及均田敗壞、府兵疲敝之事?”
楊廣皺眉回憶。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當時自己正籌劃第三次征高句麗,嫌樊子蓋聒噪,將他貶爲庶民。
“陛下當時說:‘天下富庶,何來疲敝?此老朽妄言’。”嬴政補了一句。
楊廣臉色由青轉白。他想起來了,確實說過這話。不止樊子蓋,還有好幾個人都曾委婉勸諫,都被他斥退了。
“所以...”他聲音幹澀,“所以朕是閉目塞聽?”
“臣不敢。”嬴政拱手,“陛下日理萬機,難免有疏漏。且...”
“且什麼?”
“且下面的人,報喜不報憂。”嬴政道,“州縣官員爲求政績,虛報田畝丁口;將領爲邀軍功,隱瞞士卒困苦。層層遮掩,到了陛下這裏,自然只剩一片太平。”
這話,像一把刀,剖開了大隋盛世下的膿瘡。
楊廣頹然坐回椅中。他忽然覺得很累——不是身體的累,是心裏的累。這些年,他開運河、修長城、征高句麗、建東都...樁樁件件,都是爲了打造一個超越漢武的盛世。可如今有人告訴他,這個盛世,是建立在百姓血淚之上的虛幻泡影。
“依你之見,當如何?”他問,聲音帶着疲憊。
“當務之急有三。”嬴政早有準備,“第一,暫停所有大工,與民休息;第二,清查田畝,抑制兼並,恢復均田;第三,改革府兵制,變自備爲官給,減輕士卒負擔。”
楊廣苦笑:“你說得容易。運河已修大半,豈能半途而廢?高句麗屢犯邊境,豈能不征?至於清查田畝...牽涉多少豪門權貴,你可知?”
“臣知。”嬴政道,“正因牽涉衆多,才需陛下乾綱獨斷。昔年漢武帝頒‘推恩令’,削藩國,阻力何其大?但他堅持做了,才有後來中央集權,北擊匈奴。”
“你拿朕比漢武?”
“陛下志在超越漢武,當有超越漢武之魄力。”嬴政一字一句,“漢武晚年下《輪台罪己詔》,承認過失,調整國策,此方爲明君氣度。”
“罪己詔...”楊廣喃喃。
他想起自己這些年做的事:三征高句麗,死傷數十萬;修大運河,死者相枕於道;建東都,耗盡國庫...這些,不該下罪己詔嗎?
可是...可是他是天子,天子怎麼會錯?
殿內燭火跳動,映照着兩張面孔:一張滄桑疲憊,一張年輕堅毅。
第三節:數據驚人與制度剖析
沉默良久,楊廣重新拿起那份數據。
“這些田畝數字,你是如何得來的?”他問。
“部分是戶部舊檔,部分是臣親自調查。”嬴政道,“臣戍邊五年,走過隴右、關內、河東三道,所見所聞,皆記錄在冊。”
他頓了頓,又掏出一卷紙:“這是臣整理的《大業民生錄》,記載各地物價、糧產、丁口變化,請陛下御覽。”
楊廣接過。這卷紙更厚,記錄更詳。從大業元年開始,每年各地米價、布價、鹽價;各州水旱災害情況;流民數量;甚至...民變次數。
“大業七年,山東大旱,米價鬥米三百錢,流民二十萬...鄒平王薄起義...”
“大業九年,河北蝗災,餓殍遍野,竇建德聚衆...”
“大業十年,江淮大水,杜伏威起事...”
一條條,一樁樁,觸目驚心。
楊廣的手在顫抖。他知道各地有“盜匪”,但從未想過規模如此之大,根源如此之深。
“這些...都是真的?”
“陛下可派人核查。”嬴政平靜道,“臣願以性命擔保,句句屬實。”
楊廣閉上眼。他忽然想起去年巡幸江都時,沿途所見——確實有很多荒蕪的田地,有很多面黃肌瘦的百姓。當時近臣說“此乃個別州縣治理不善”,他信了。
現在想來,是自己不願相信。
“你一個旅帥,爲何要查這些?”楊廣睜開眼,目光銳利,“這已超出武將本分。”
“因爲臣知道,邊塞安危,系於中原安定。”嬴政答道,“若中原大亂,邊軍糧餉斷絕,士卒牽掛家鄉,如何御敵?突厥此次敢圍困天子,正是看準我大隋內憂外患。”
這話,點破了楊廣最深的恐懼。
他一直以爲,突厥是外患,民變是內憂,兩者無關。可現在有人告訴他:內憂不除,外患難平。
“你的《平虜十策》,朕仔細看了。”楊廣換了個話題,“其中‘考課法’、‘標準化’、‘績效考評’等詞,前所未聞,從何而來?”
“部分是讀古書所得,部分是臣自己琢磨。”嬴政道,“比如‘考課法’,源自秦漢‘上計制度’,但臣加以改良,不僅考政績,還要考民生、考廉潔、考效率。”
他詳細解釋:“比如一個縣令,不能只看他收了多少稅,還要看他治下百姓是否安居,案件是否公正,學校是否興辦...各項打分,綜合評定。優者升,劣者黜,平庸者留任觀察。”
楊廣聽得入神。這方法確實比現行的考核制度更全面。
“那‘標準化’呢?”
“此乃工匠用語。”嬴政道,“臣在靖難營設軍械工坊,要求所有弩機、箭矢按統一規格制作。如此,零件可互換,壞了易修,生產效率也高。此法可用於各行各業——比如鑄錢,統一成色重量;比如量具,統一尺寸標準...”
“就像秦朝的‘書同文,車同軌’?”楊廣插話。
“正是。”嬴政點頭,“始皇統一度量衡,書同文,車同軌,方有天下大治。今我大隋疆域遼闊,若也能推行標準化,則政令暢通,商貿繁榮。”
楊廣眼中閃過異彩。這些想法,看似簡單,實則蘊含大智慧。尤其從這個年輕將領口中說出,更顯難得。
“你這些見解...師從何人?”他忍不住又問。
嬴政沉默片刻,道:“臣幼時家貧,無錢延師。但家鄉有座破廟,廟裏有個老廟祝,藏書頗豐。臣常去借書,老廟祝見臣好學,便悉心指點。可惜大業三年,老廟祝病逝,那些書也散佚了。”
這解釋合情合理。亂世之中,隱士高人所在多有。
楊廣盯着嬴政看了許久,忽然問:“你可知,朕已派人去隴西查你底細?”
“臣知道。”
“你不怕?”
“臣身家清白,無愧天地,何懼之有?”嬴政坦然道,“況且,陛下查臣,是重視臣,臣當感激。”
這份坦蕩,讓楊廣有些意外。尋常人聽到天子調查,早就惶恐不安了,此人卻如此鎮定...
“你今年二十歲?”楊廣忽然問。
“是。”
“二十歲...”楊廣喃喃,“朕二十歲時,已是晉王,率軍平陳,意氣風發...”
他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過眼前的年輕人,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年輕,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雄心勃勃。
不同的是,自己出身皇族,而這人出身寒微。
“嬴政。”楊廣忽然道,“朕給你個任務。”
“陛下請講。”
“你既熟知民間疾苦,又通曉軍政,朕命你爲‘巡察使’,巡視雁門、馬邑、定襄三郡。查田畝,核丁口,訪民情,報朕實情。”楊廣頓了頓,“但有一樣——不得聲張,秘密進行。”
巡察使,雖非正式官職,但代表天子,權力不小。尤其“秘密進行”四字,意味着楊廣想繞過官僚體系,直接獲取信息。
這是試探,也是重用。
嬴政心中一凜,拱手道:“臣領旨。但臣有一請。”
“說。”
“請陛下給臣一道手諭,許臣調動三郡檔案,詢問官吏。否則,名不正言不順,難以行事。”
楊廣略一思索,提筆寫下手諭,蓋上傳國玉璽。
“黃儼。”
“老奴在。”
“你去庫房,取一套七品官服,還有巡察使印信、符節,交給嬴政。”楊廣吩咐,“再撥十名禁軍,充作護衛。”
“遵旨。”
嬴政接過手諭和印信,鄭重收好。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正式踏入大隋的權力場。
雖然只是七品巡察使,但天子親命,意義非凡。
第四節:各方反應與暗流漸起
嬴政離開偏殿時,已是酉時三刻。
暮色四合,行宮內燈火漸次亮起。他捧着官服印信,在禁軍護衛下走出宮門,迎面遇上一群人。
爲首的是個紫袍老者,年約六旬,面容清癯,三縷長須,正是納言蘇威。他身後跟着黃門侍郎裴矩、內史侍郎虞世基,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官員。
“下官嬴政,見過蘇納言,諸位大人。”嬴政行禮。
蘇威打量着他,眼中滿是欣賞:“不必多禮。老夫聽說陛下召見,談了兩個時辰...看來,相談甚歡?”
“承蒙陛下垂詢,下官只是如實作答。”嬴政道。
“如實作答...”蘇威笑了,“好一個如實作答。這朝中,敢在陛下面前‘如實’的人,不多了。”
這話意味深長。虞世基在一旁聽着,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裴矩則問:“嬴旅帥...不,現在該叫嬴巡察使了。陛下命你巡視三郡,可有具體章程?”
“尚無,還需請教諸位大人。”嬴政謙遜道。
“雁門、馬邑、定襄,皆是邊塞要地,突厥之禍最烈。”裴矩道,“你此去,當以安撫軍民、整頓防務爲先。若有難處,可來尋老夫。”
“謝裴侍郎。”
虞世基也開口,語氣溫和:“嬴巡察使年輕有爲,陛下破格重用,當謹慎行事。三郡情況復雜,豪強盤踞,處理不當恐生事端。”
這話聽着是關心,實則暗含警告。
嬴政聽懂了,拱手道:“下官明白,必當小心。”
寒暄幾句,雙方告辭。嬴政走出行宮,禁軍牽來馬匹。
翻身上馬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暮色中的行宮,燈火輝煌,卻透着一種難言的壓抑。
那是權力中心的常態——表面光鮮,內裏暗流涌動。
回到黑雲寨時,天已黑透。
寨中正在慶祝勝利——繳獲的牛羊宰了幾頭,大鍋燉肉,香氣四溢。見嬴政回來,還捧着一套官服,衆人又驚又喜。
“旅帥升官了?”
“巡察使...這是什麼官?”
嬴政簡要說了一遍,囑咐道:“此事保密,對外仍稱旅帥。周書記,你準備一下,三日後我們出發巡視。”
周文領命,卻又擔憂:“旅帥,這三郡可不比黑雲寨。地方豪強、駐軍將領、還有突厥奸細...盤根錯節。咱們人生地不熟,恐怕...”
“正因爲人生地不熟,才要去看。”嬴政道,“天子想聽真話,我們就去聽真話,報真話。”
他看向衆人:“這次巡視,我只帶三十人——弩隊十人,步隊十人,斥候五人,加上周書記和幾個工匠。其餘人留守黑雲寨,由陳平、李四統率,繼續訓練,加固防御。”
“諾!”
當夜,嬴政在石屋中制定巡視計劃。
腦中數據面板浮現:
【事件:帝前論政】
【結果:獲得天子信任,被任命爲巡察使】
【影響力:進入大隋權力外圍】
【風險:引起朝臣忌憚,可能遭遇地方阻力】
【國運值:9(穩步增長)】
【新增模塊:情報收集(初級)】
國運值漲到了9,離10只差一點。嬴政預感,突破10時,可能會有變化。
他鋪開地圖,標注三郡位置:雁門郡在南,馬邑郡在北,定襄郡在東,呈三角之勢。這三郡是抵擋突厥的前沿,也是隋朝邊防的縮影。
“先從雁門郡開始。”他自言自語,“這裏是楊岌治下,情況相對熟悉。然後北上馬邑,最後東進定襄...”
正規劃着,門外傳來老趙的聲音:“旅帥,張校尉來了。”
嬴政起身相迎。張晟一身便服,只帶了一個親兵,顯然是秘密來訪。
“校尉深夜到訪,有何吩咐?”
“不敢吩咐,只是有幾句話要交代。”張晟坐下,神色凝重,“你今日在偏殿說的話,已經傳出來了。”
嬴政挑眉:“這麼快?”
“朝中沒有秘密。”張晟苦笑,“尤其陛下身邊,耳目衆多。你那些‘民變根源’、‘制度敗壞’的話,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有哪些人?”
“首先是地方豪強。”張晟道,“你提到土地兼並,他們最怕清查田畝。其次是朝中權貴——他們的莊園、佃戶,都是這麼來的。還有...軍中將領。”
“將領?”
“許多將領靠虛報兵員吃空餉,靠克扣軍糧發財。”張晟壓低聲音,“你改革府兵制的主張,等於斷他們財路。”
嬴政了然。改革從來不是請客吃飯,是要動既得利益者的奶酪。
“校尉提醒的是。”他道,“但此事陛下已經定了,我只能去做。”
“我知道。”張晟點頭,“我只是提醒你,此去巡視,務必小心。三郡之中,馬邑太守獨孤懷恩、定襄總管王仁恭,都不是簡單人物。尤其獨孤懷恩,是獨孤皇後族人,背景深厚。”
獨孤氏,關隴八大姓之一,與楊家是姻親。這樣的人,確實棘手。
“還有,”張晟又道,“陛下雖然重用你,但也派人查你底細。黃儼的人已經到隴西了,最多半月,必有回報。”
“我明白。”
“你...”張晟欲言又止,最終嘆道,“你好自爲之。若真能做成此事,於國於民,都是大幸。若做不成...保住性命,來日方長。”
這話已是推心置腹。嬴政鄭重拱手:“謝校尉提點。”
送走張晟,嬴政回到案前。
燭火下,地圖上的三郡輪廓分明。他知道,這一去,不僅是巡視民情,更是要摸清大隋邊防的底細——兵力、糧草、民心、隱患...
這些,都將是他未來圖謀的基石。
窗外秋風呼嘯,卷起落葉。
嬴政忽然想起八百年前,他第一次巡視關中時的情景。那時他還是秦王,帶着李斯、蒙恬,走遍三秦大地,了解民情,籌劃變法...
歷史,仿佛在重演。
但這一次,他要走得更穩,看得更遠。
因爲這一世,他不僅要統一天下,更要建立一個真正傳之萬世的制度。
三郡巡視,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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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鉤子】:
1. 嬴政獲得巡察使身份,即將巡視三郡。地方豪強、駐軍將領會如何應對?會否暗中阻撓甚至加害?
2. 黃儼已派人去隴西調查嬴政底細。半月後調查結果回來,會否發現“嬴政”身份的疑點?
3. 朝中已有人對嬴政心生忌憚,會否在他巡視途中設置障礙?獨孤懷恩、王仁恭等地方大員將如何對待這個天子特使?
4. 嬴政的巡視將揭露多少邊塞實情?這些真相呈報給楊廣後,會引發怎樣的朝堂震動?
5. 國運值即將突破10,會解鎖什麼新能力或模塊?對嬴政的後續行動有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