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崔承言帶我回家的時候,經過一個十字路口。
“崔承言,我們去桑河住一晚吧。”
我忽然開口,打破了車裏的寂靜。
桑河是崔家開發的度假村,也是崔承言婚後和我告白的地方。
夕陽盈盈照在河面上,臨水而建的小別墅也閃着暖光。
崔承言拿到鑰匙之後,帶我到了我們常住的房子裏。
隔着島台,崔承言在水槽前洗工作人員送來的水果。
我不喜歡吃水果。
與其說真的不喜歡吃,更像是因爲知道自己吃不到,所以才嘴硬說不喜歡。
“你說,如果我沒有被他們偷走,會是什麼樣子?”
我手托着腮,眼睛看着窗外的夕陽。
崔承言沒有回答,我也不期待他的回答。
因爲再美好的假設,也只是假設,不可能實現。
就像現在,哪怕我知道父母是愛我的,又能怎麼樣?
只剩不到一年的人生了,錯過了就只能錯過。
我的人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遺憾。
“這是後山種的桃子吧,真的挺甜的。”
我咬了一口桃子,揭過這個話題。
月亮升起來了,我和崔承言走在河邊,聽着咕呱蟬鳴聲。
晚風吹過,我還沒覺得冷,帶着體溫的西裝外套就已經落在我身上。
我轉頭望過去,崔承言朝我露出笑容。
是我最喜歡的那雙像月牙一樣彎彎的眼睛。
我把頭抵在他胸前,眼眶有些發熱。
我對崔承言的信任,凌駕於所有人之上。
可偏偏是他,讓我最痛。
“崔承言,你有沒有騙過我?”
話一出口,身旁的人就一頓。
“沒有啊。”
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我閉上了眼睛。
騙子。
我以爲我已經不在乎了。
可是見到許思琪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從來沒放下過。
不管是怨恨還是遺憾。
厭惡在聽到許思琪嬌嬌弱弱地叫我“姐姐”時達到了頂峰。
“你爸媽都在監獄裏,我算你哪門子的姐姐?”
“哦,不對,你的親生父母應該快出獄了吧,你不想跟着他們回山溝裏看看嗎?”
我眼裏的惡意太多,她後退了一步。
周圍人慢慢聚了起來。
她像是不能承受一樣,蒼白着臉搖搖欲墜。
只有我知道,她這幅白蓮花的樣貌下,心有多黑。
大腦一陣眩暈,我努力平復呼吸。
可是壞情緒沒有那麼容易壓下去。
理智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崔承言從人群中走出來。
身側提着包的手止不住顫抖。
“承言哥。”
許思琪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沒有理會,直直地朝我走過來。
“阿黎,我們先回家”
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讓我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我只能順着崔承言的動作,跟着他走。
回到家之後,我反拉着他的手,走進書房。
他一臉不解,等我拿出那份協議之後,眼神裏頭一次露出了慌亂。
“崔承言,你有沒有騙過我?”
“阿黎,我......”
“崔承言,你對我有一句真話嗎?”
“對我好是真?想和我結婚是真?還是愛我是真?”
“爸媽對許思琪,真的有你說得那麼好嗎?”
我一句一句質問,他一步一步後退。
“許家不得對任何人提起許思琪的真實身世。”
“保障許思琪作爲許家女兒的權益。”
我拿着協議,自虐般把我早就爛熟於心的條款讀出來。
“崔承言,我的喜歡就這麼不值得珍惜嗎?”
心太疼了,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他上前把我抱在懷裏,頭垂在我肩膀上,聲音頹然:
“阿黎,不是的。”
“阿黎,醫生說過,思琪活不過三十歲。”
“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她的生命太短了,有許家女兒的身份能過得更好。”
我掙扎到失力,面色蒼白地靠在他懷裏,眼淚打溼他領口的衣服。
頭痛到要爆炸,眼前視線慢慢模糊。
意識喪失之前,我呢喃:
“崔承言,我沒有一輩子了。”
“崔承言,我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