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的到來像一塊投入賀聿平靜學術生活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尚未平息。送走這位精力充沛的民俗學者後,賀聿獨自在辦公室坐了許久,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動着那旋轉星雲的圖案,腦海中交織着竹簡符文、異獸傳聞與星空謎團。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尤其是來自現代科學視角的、更具體的數據。他想到了一個人——蘇禹。蘇禹是他大學時代的學長,如今在國家某尖端深空探測與天體物理研究所任職,是年輕一代研究員中的翹楚,擁有接觸內部數據的權限。兩人雖專業不同,但因對宇宙共同的好奇心而一直保持着聯系。
猶豫片刻,賀聿撥通了蘇禹的電話。寒暄過後,他謹慎地切入主題:“蘇學長,最近關於3I/ATLAS,你們那邊有沒有更新的發現?比如……除了之前提到的背景信號,有沒有監測到任何……非引力軌道攝動?或者能量釋放的異常波動?”
電話那頭的蘇禹沉默了幾秒,聲音壓低了少許:“賀聿,你怎麼突然對這個這麼感興趣?還問得這麼具體?”
“只是……一些跨學科的聯想,可能和我正在研究的一些古籍有關。”賀聿含糊地解釋,他無法直接說出那些基於直覺和殘片感應的猜測。
蘇禹似乎在那頭嘆了口氣:“本來這些數據還在分析驗證階段,按規定不能外傳。不過……你提到古籍聯想,我倒是想起件事。我們最近確實監測到3I/ATLAS的彗核附近,存在極其微弱的、非太陽風驅動的物質噴流,能量模式很奇特,像是……某種周期性的‘呼吸’。更奇怪的是,同時段,我們部署在青藏高原和安第斯山脈的幾個用於監測地球內部活動的長周期地震儀和地磁儀網絡,也捕捉到了與之頻率存在某種……隱晦諧振的深層地質信號,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地質信號?”賀聿心頭一跳,“什麼樣的信號?”
“像是……地脈的低吟,或者某種巨大物體在極深處翻身的摩擦聲,信號結構復雜,並非已知的任何地質活動模式。”蘇禹的語氣帶着困惑,“這兩者之間的關聯,目前看更像是統計學上的巧合,沒有任何物理模型能解釋。所以報告裏只是提了一筆,沒有深入。”
地脈低吟……巨大物體翻身……
賀聿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陳駿提到的“沙丘下如同擂鼓的悶響”和“山神石像發熱嗚咽”。民間傳聞與尖端儀器捕捉到的異常,在此刻形成了詭異的交叉印證。
“蘇學長,你能把那個地質信號的頻率特征,哪怕是簡化版的,發我一份嗎?我想……比對一些東西。”賀聿請求道。
蘇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好吧,我發你一個加密鏈接。記住,僅限於學術研究,千萬別外泄。”
掛斷電話不久,賀聿收到了數據。那是一段經過處理的波形圖,看上去雜亂無章,但仔細觀察,能發現其中蘊含着一種極其緩慢而沉重的節律。他嚐試着將這段波形與他記憶中《山海經·五藏山經》裏關於山川走向、神靈司職的記載進行某種抽象的映射,試圖尋找規律。同時,他也想到了《易經》中“山雷頤”卦,有“自求口實”,養正待時之意,但卦象中蘊含的震動與穩定之間的張力,似乎也與這地脈的“低吟”隱隱相合。
這種比對無異於大海撈針,但他憑借着對古籍的熟悉和某種被“璇璣殘片”增強的直覺,竟真的從浩如煙海的記載中,捕捉到一絲微弱的關聯——《中次九經》提及某些山系時,隱晦地提到了“地脈”與“星精”的感應。
就在這時,陳駿發來了消息,附上了幾張模糊的照片和一段語音。
“賀老師,你看這個!我剛托朋友從那個黔東南苗寨傳來的,他們寨子後面一個封閉了上百年的山洞,前幾天夜裏突然有幽光透出,還有類似野獸喘息的聲音。這是他們在洞口拍到的,光線太暗,看不清是什麼,但肯定不是普通動物!”
照片極其模糊,只能看到黑暗中兩點幽幽的、非反光形成的慘綠色光斑,以及一個扭曲的、似乎覆蓋着鱗片的巨大輪廓邊緣。
賀聿看着照片,聽着語音,再對比電腦屏幕上那代表地脈異常波形的曲線,以及貼身口袋裏“璇璣殘片”傳來的、仿佛與波形隱隱共鳴的搏動感,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科學的異常數據,民間的詭譎傳聞,古籍的隱晦記載,還有這神秘殘片的感應……所有的線索,都如同被無形的磁力吸引,指向同一個方向——3I/ATLAS的到來,正在以一種人類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擾動這個世界深層的某種平衡,喚醒一些沉睡於地脈、記載於荒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