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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腳,重重地踩了上去。
“咔嚓。”
塑料瓶碎裂的聲音。
橘色的藥水流了一地,滲進了地墊裏,像一灘渾濁的血。
我僵住了。
蘇西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林淺,你是個弱智嗎?”
她一腳踢開碎裂的藥盒,把那一疊鈔票狠狠甩在我的臉上。
鈔票漫天飛舞,鋒利的紙邊割過我的臉頰。
“騙你的你也信?這種智商難怪生出個傻子!”
“你這種人渣,也配用藥?你兒子死了正好,那是爲民除害,是給社會節省資源!”
“砰!”
大門在我面前重重關上。
隔着門板,我聽到了裏面爆發出的哄堂大笑。
“家人們,剛才那一幕截屏了嗎?太爽了!”
“這就是跟我們鬥的下場!”
我跪在地上,看着流淌的藥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安安不動了。
他在我懷裏,燙得嚇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我瘋了一樣撿起地上的鈔票,抱着安安沖下樓。
不管多少錢,我要去黑診所,去哪裏都行,我要救我的孩子。
但我不知道,這一幕已經被剪輯好了。
五分鍾後,全網瘋傳。
《惡毒大媽被揭穿後下跪求饒,承認一切都是劇本》。
視頻裏,剪掉了安安發病的畫面,剪掉了蘇西踩碎藥的畫面。
只剩下我滿臉是血,跪在地上承認“我是騙子,我是裝的”。
我徹底社死。
成了全網的笑柄,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顧言在看守所裏知道了。
律師打電話給我,語氣沉重。
“林女士,顧言在裏面聽說你被逼下跪,情緒失控打了同監室的人。對方也是個刺頭,傷得不輕。”
“原本只是治安拘留,現在可能要轉刑事。如果對方不諒解,至少三年。”
我握着電話,站在醫院急診室的走廊角落。
醫生好心收治了安安,但我交不出住院費。
律師的話像最後一根釘子,釘死了我的棺材板。
三年。
顧言出不來了。
房東的電話緊接着打進來。
“林淺,我不管你現在多慘。那些網紅天天去我單位鬧,去我家門口噴漆。我老婆都要跟我離婚了。”
“違約金我不要了,房租退你一半。今晚之前,必須搬走。不然我就把你的東西全扔到大街上。”
我看着病床上剛打上點滴的安安。
在這個城市,我沒有家了。
當天晚上,我背着安安,提着兩個編織袋,被趕出了小區。
沒有中介敢租房給我。
我的身份證一拿出來,對方就說“滿房”。
最後,我在城中村找了一個地下室。
沒窗戶,全是黴味,旁邊就是公共廁所。
房東是個瞎眼老太婆,不看新聞,只認現金。
地下室隔音極差。
樓上沖水的聲音像打雷。
安安醒了。
但他變了。
他不看我,不哭,也不鬧。
他開始撞牆。
“咚!”
“咚!”
一下比一下狠,額頭剛包扎好的傷口瞬間崩裂。
我沖過去抱住他,把手墊在他的頭和牆之間。
我的手骨被撞得劇痛,但我不敢鬆手。
我們就這樣在黑暗、潮溼的地下室裏,緊緊相擁。
像在下水道裏等死的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