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軟軟擦着頭發的手停在半空。
眼底的溫度退得幹幹淨淨。
“砰！砰！砰！”
院門被砸得像是要散架。
“蘇軟軟！你個掃把星！滾出來！”
陸老太那把破鑼嗓子，尖得能劃破人的耳膜。
屋裏的兩個小家夥嚇得一抖，剛剛吃飽喝足暖起來的身子又縮成了一團。
陸子恒下意識地把弟弟護在身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恐懼，但更多的是恨。
蘇軟軟把手裏的毛巾扔到一邊。
她沒穿外衣，就那麼穿着一身單薄的睡衣，趿拉着鞋走了出去。
路過門邊的時候，她順手抄起了那根又粗又沉的木門栓。
門栓入手冰涼，分量不輕。
她走到院門後，沒有立刻開門。
外面的叫罵聲還在繼續，一句比一句難聽。
“不要臉的爛貨，大半夜不睡覺，在家裏偷漢子是不是！”
“我兒子在部隊保家衛國，你在家裏給他戴綠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開門！再不開門我把你這破門給砸了！”
伴隨着叫罵，還有陸家大嫂王桂芬添油加醋的幫腔。
“娘，你跟她廢什麼話！我看她就是做賊心虛，不敢開門！”
“肯定是把野男人藏屋裏了！”
蘇軟軟聽着外面的二重奏，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拉開了門栓。
“吱呀——”
門一開，陸老太那張布滿褶子、刻薄油膩的臉就懟了上來。
她身後跟着賊眉鼠眼的陸家大嫂王桂芬。
兩人都是一副來抓奸的凶悍架勢。
陸老太一見門開了，抬手就要來抓蘇軟軟的頭發。
“小賤人，你還敢開門！”
蘇軟軟只是把手裏的門栓往前一遞。
那粗重的木頭尖端，穩穩地停在陸老太的喉嚨前，離她的皮肉不到一寸。
陸老太的動作僵住了。
她看着眼前這個三兒媳。
剛洗完澡，頭發還溼漉漉地披在肩上，水珠順着發梢往下滴。
一張臉白得發光，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像兩口深井，看不到底。
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性。
這還是那個見了她像老鼠見了貓，任打任罵不敢還嘴的蘇軟軟嗎？
“你……你想幹什麼？”
陸老太氣勢弱了半截，聲音都有點發虛。
“你想造反啊！拿東西對着你婆婆，要弑母嗎！”
蘇軟軟沒說話，只是把門栓又往前送了送。
陸老太嚇得脖子往後一縮。
就在這時，跟在後面的王桂芬鼻子用力嗅了嗅。
她的眼睛亮了。
“肉！是肉味！”
王桂芬那雙貪婪的三角眼越過蘇軟軟，使勁往黑漆漆的屋裏瞟。
那股子濃鬱的紅燒肉香味，就算隔着院子都聞得一清二楚。
她尖叫起來。
“好哇！你個敗家娘們，我們還在家啃窩窩頭，你竟然躲在家裏偷吃肉！”
“有肉不先孝敬爹娘，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這一嗓子，把陸老太的注意力也拉了過去。
聞到肉味，什麼抓奸，什麼偷漢子，全被她拋到了腦後。
錢和肉才是最實際的。
她那雙渾濁的老眼也亮了起來，指着蘇軟軟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就說怎麼聞着這麼香！原來是你這個喪良心的在偷吃！”
“老三寄回來的津貼，是不是都讓你拿去買肉了？”
“老大！給我進去搜！把肉和錢都給我搜出來！一點渣都不能留給這敗家精！”
陸老太一聲令下，王桂芬就像得了聖旨的惡狗，推開陸老太就要往屋裏沖。
蘇軟軟站在門口沒動。
她身後，兩個小小的身影沖了出來，張開手臂擋在門口。
是陸子恒和陸子遠。
“不準進去！”
陸子恒仰着頭，死死瞪着他這個大伯娘。
“這是我家！”
王桂芬壓根沒把這兩個小屁孩放在眼裏。
“小兔崽子，滾一邊去！有你們什麼事！”
她伸出粗壯的手，一把就將擋在前面的陸子恒推了個趔趄。
陸子恒人小力弱，被推得撞在門框上。
他身後的陸子遠更慘，直接被帶倒在地。
小家夥的後腦勺，不偏不倚，正好磕在了院裏那塊高高的青石門檻上。
“咚”的一聲悶響。
空氣靜了一秒。
“哇——”
陸子遠撕心裂肺的哭聲劃破了夜空。
蘇軟軟的眼神，在那一瞬間，徹底冷了下來。
周身那股慵懶散漫的氣質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末世寒冬般的肅殺。
王桂芬可不管這些。
她推開兩個礙事的小鬼，滿心滿眼都是屋裏可能藏着的肉和錢。
她的手，已經摸到了灶房那口破舊的木櫃子。
只要打開，說不定就能看到那碗香噴噴的紅燒肉！
她的手剛碰到櫃門。
一只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很白，很細，手指纖長。
看起來沒什麼力氣。
王桂芬不耐煩地想甩開。
“滾開！別耽誤……”
話沒說完。
“咔嚓！”
一聲清脆得讓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緊接着。
“啊——！！！”
王桂芬發出了殺豬一樣的嚎叫。
她的身體弓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蝦，臉上血色盡失，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來。
她的右手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着，軟軟地垂了下去。
斷了。
蘇軟軟鬆開手，像是扔掉什麼髒東西。
王桂芬抱着自己那只廢了的手，疼得在地上直打滾，嚎得驚天動地。
這變故來得太快。
所有人都傻了。
帶頭鬧事的陸老太，張着嘴，眼珠子瞪得像牛眼。
她看着站在那裏面無表情的三兒媳，又看了看在地上打滾嚎叫的大兒媳。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這還是那個軟弱可欺的蘇軟軟嗎？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動手！還下這麼重的手！
“啊！疼死我了！娘！我的手斷了！我的手斷了啊！”
王桂芬的慘叫聲終於讓陸老太回過神來。
恐懼之後，是滔天的憤怒。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陸老太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開始施展她的看家本領。
她一邊拍着自己的大腿，一邊扯着嗓子哭天搶地。
“殺人啦！兒媳婦殺人啦！”
“沒天理啊！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娶了這麼個心狠手辣的攪家精啊！”
“打大嫂，還想殺婆婆啊！大家快來看啊！這個毒婦要翻天啦！”
她的哭嚎聲比剛才的叫罵聲傳得更遠。
這巨大的動靜，終於徹底驚動了整個紅旗公社。
東家開了燈，西家亮了光。
很快，蘇軟軟家破舊的院牆外，就圍攏了不少舉着火把和煤油燈的村民。
人們探頭探腦，對着院子裏指指點點。
“這是咋了？陸家老三媳婦又鬧啥幺蛾子了？”
“聽着像是打起來了，你聽陸家大嫂那叫聲，慘得喲。”
“活該！誰讓陸老太天天欺負人家，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噓……小聲點，你看蘇軟軟那樣子，今天好像不對勁啊……”
村民們的議論聲，地上的哭嚎聲，孩子的抽泣聲，全都混雜在一起。
蘇軟軟站在一片混亂的中心。
她冷眼看着在地上撒潑打滾的陸老太。
很好。
人越多越好。
今天，她就要當着全村人的面，把這個家給分了。
把這群吸血的螞蟥，一次性給收拾幹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