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曇的動作算不上輕柔,甚至帶着幾分不耐煩。
她隨手一甩,李莫愁就像個破布娃娃似的,重重摔在隔壁房間的床上。
床墊下陷又彈起,揚起細小的灰塵。
“砰”的一聲,沈黎曇反手帶上了那扇厚重的鐵門,鐵板震動了兩下,像是在畏懼什麼。
她轉身走向另一間房,張強和謝執意緊隨其後,腳步都有些虛浮。
張強感覺自己的腿還在打顫,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着,跳得又急又重。
剛才那九死一生的畫面在腦海裏反復回放。
謝執意的情況比張強好一些,身上的傷好了大半,但動作依舊有些遲緩。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血跡的衣服,布料僵硬地貼在皮膚上,又黏又不舒服。
“我去洗一下。”他低聲說了一句,聲音還有點沙啞,然後朝着房間裏唯一一扇關着的門走去,那應該是浴室。
沈黎曇沒說話,徑直走到房間中央的桌子旁,隨手拿起一塊搭在椅背上的毛巾。
那毛巾是灰色的,看起來十分得新,她抽出剛別在腰間的冷劍,劍身泛着森冷的光,其實上面根本沒有血跡——剛才解決那只“魔”時,沒沾到半點污穢。
可她還是慢悠悠地擦着,動作重復而機械,眼神卻銳利得像鷹隼,時不時瞟向浴室的方向,眉頭微不可察地皺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浴室裏傳來譁譁的水流聲,單調地打破着房間裏的寂靜。
張強找了把靠牆的椅子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用力搓了搓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看向沈黎曇,這個平日裏在學校裏被衆人追捧的校花,此刻完全沒了那份和藹可親的模樣。
她穿着一身便於行動的黑色勁裝,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場,和學校裏那個會對着同學微笑、會耐心解答問題的沈黎曇判若兩人。
張強心裏犯怵,不敢主動開口說話,只能默默觀察着她。
十幾分鍾後,浴室的水流聲停了。
又過了片刻,門被輕輕拉開,謝執意裹着一條灰色的浴巾走了出來。
浴巾不算太長,剛好遮住大腿,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還有些未完全愈合的細小傷口,皮膚因爲剛洗過澡而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頭發溼漉漉的,水珠順着發梢滴落,落在鎖骨上,又滑進浴巾裏。
看到站在桌子旁的沈黎曇,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頰瞬間浮現出一絲紅暈,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沈黎曇的眼睛。
沈黎曇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轉身走向房間角落的衣櫃。
她拉開櫃門,裏面掛着幾件款式華麗的衣服,都是深色系的,看起來結實耐用。
沈黎曇隨手拿出一套黑色的衣褲,遞了過去:“穿上。”
謝執意連忙接過,衣服的布料有些粗糙,但很厚實。
他低着頭,快速地穿衣服,動作有些笨拙,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惹沈黎曇不高興。
上衣是件簡單的圓領衫,褲子是鬆緊腰的工裝褲,穿在身上還算合身。
就在謝執意剛系好褲子的扣子時,沈黎曇突然動了。
她的動作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一把抓住謝執意的手腕,反手一擰,將他按在了身後的床上。
“咚”的一聲,謝執意的後背重重撞在床墊上,疼得他悶哼一聲,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沈黎曇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謝執意動彈不得,另一只手還握着那把冷劍,劍尖朝下,離謝執意的臉頰只有幾厘米的距離,森冷的寒氣撲面而來。
她的語氣冰冷刺骨,沒有一絲溫度:“說,你到底隱瞞了我什麼?還有,我不是跟你說過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嗎?竟然才第一天就和這裏的‘原住民’混在一塊,你就不怕死!”
謝執意被壓得喘不過氣,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臉色憋得通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想掙扎,可沈黎曇的力氣大得驚人,他根本動彈不得,只能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旁邊的張強,眼神裏滿是求助。
張強嚇得連忙站起來,手心都冒出了汗。
他看着眼前這個氣場凜冽的沈黎曇,再想想平日裏那個溫柔和善的校花,心裏的反差感讓他頭皮發麻。
“沈校花,你冷靜點!”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有些發顫,“有什麼事情等會兒再說,執意他快不行了,你先鬆開他吧。”
沈黎曇低頭看了看謝執意痛苦的樣子,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紫,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隨時都會窒息。
她沉默了幾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裏帶着幾分嘲諷,又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
然後,她緩緩鬆開了手,收回了冷劍,轉身退到了一邊。
謝執意如蒙大赦,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着,像是要把肺裏的空氣都換一遍。
他咳嗽了幾聲,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復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沈黎曇,眼神裏帶着幾分愧疚和後怕,聲音還有些虛弱:“對不起,黎曇姐,我不該騙你。其實我的〈視魂〉不僅能看到別人的魂,還能看到他們眉心處的光點。紅、黃、藍、綠,對應的就是鬼、妖、魔、人。”
他頓了頓,回憶起之前的經歷,眼神變得有些復雜:“其實剛開始我並不敢確定,直到遇到了那個出租車司機,我看到了他眉心的綠色光點,但我還是不敢確定他是人。”
直到後面,他主動跟我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這才證明了我這個異能的作用。”
“哦?”沈黎曇挑了挑眉,單手托着下巴,眼神裏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像是在思索着什麼,“看來你的異能並非一無是處,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用的。”
聽到沈黎曇的話,謝執意臉上立刻露出了諂媚的笑容,像是得到了誇獎的孩子:“沒錯沒錯,黎曇姐,我是有用的人!以後我一定好好用我的異能,幫你多留意周圍的情況,再也不隱瞞你任何事情了,還有黎曇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沈黎曇開口道:“林默給你的手機裏面有定位系統,我不放心所以就來看看,沒想到你還真出了意外。” 謝執意聽後有點感動。
一直在旁邊聽得雲裏霧裏的張強,終於忍不住了。
他撓了撓頭,臉上滿是困惑,小心翼翼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那個,你們講的都是些什麼呀?什麼異能?什麼鬼、妖、魔、人,還有紅綠色的光點?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
沈黎曇轉頭看向謝執意,眼神裏帶着詢問的意味。
謝執意會意對沈黎曇說道:“是人。”
沈黎曇收回目光,對着謝執意道:“你來解釋。”
“嗯嗯。”謝執意連忙點頭,然後轉向張強,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話解釋道:“其實我們都是執念深重的人,然後被從天而降的棋子砸中,才會被帶到這裏來的。而鬼、妖、魔,就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人類在這裏是扮演着特定角色的,執行着這裏的秩序,而異能,就是我們在這裏生存下去的資本。”
他喝了口水,繼續說道:“人類一旦出現了扮演失誤,比如做出了不符合自己角色的事情,就會被這裏的原住民殺死,但如果你很不幸的話,也會被這裏的另一種原住民——棋獸殺死。”
不過棋獸只會在滿月的時候才會出現,平時是見不到的。”
說到這裏,謝執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看着張強,眼神裏滿是驚訝:“對了,你不知道自己身處於另一個世界裏嗎?你難道一點都沒察覺到異常?”
張強茫然地搖了搖頭,臉上的困惑更濃了:“不知道啊,我一直以爲我生活在真正的世界裏。每天上學、放學,偶爾打打工,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我根本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沈黎曇在一旁淡淡地開口,補充道:“這是重合反應。當現實世界裏的你的角色,與在這裏被分配到的角色剛好被這裏的主宰者吻合之時,就算被穿越到了這個異空間,也絲毫發現不了問題。但提醒的簡歷會存在。”
“簡歷?”張強聽到這兩個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開始仔細回想。
他努力在記憶裏搜尋着相關的片段,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又被濃濃的後怕取代。
“我想起來了!”張強的聲音有些發顫,手心又開始冒汗,“在五個月前,我確實在床邊發現了一份簡歷。那是一張白色的紙,上面就打印着一句話:‘請扮演好你的角色-學生,否則你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頓了頓,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眼神裏滿是懊悔:“當時我剛加班到深夜,回到出租屋已經很累了,看到那張紙,還以爲是誰的惡作劇,或者是哪個同事的玩笑,隨手就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了。”
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巨大的代價’,竟然是生命的代價!”
他越想越害怕,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溼了。
如果當時他能多留意一下,如果當時他能把那張紙當回事,是不是就能早點發現異常,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稀裏糊塗地就處在了這樣一個隨時可能喪命的異空間裏。
沈黎曇看着他懊悔的樣子,沒說什麼,只是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很多人都是在付出代價之後,才會明白當初的警告並非玩笑。
張強還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嘴裏喃喃自語着,像是在消化這個驚人的事實。
謝執意也沒打擾他,只是坐在床邊,眼神有些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房間裏再次陷入了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奇怪的聲響,像是某種動物的嚎叫,又像是風聲,讓人心裏發毛。
就在這時,“啊——!”一聲淒厲的慘叫突然從隔壁的房間傳來,打破了這份短暫的平靜。
那是李莫愁的聲音,尖銳而絕望,充滿了恐懼,卻只持續了一秒鍾,就戛然而止,仿佛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掐斷了一樣。
房間裏的三個人同時僵住了。
張強的身體猛地一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裏充滿了恐懼,下意識地往沈黎曇的方向靠了靠。
謝執意也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從床上站起來,緊緊盯着隔壁房間的方向,手心攥得發白。
沈黎曇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她猛地轉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鐵門,眉頭緊緊皺起。
她的手再次握住了腰間的冷劍,劍身泛着森冷的光,周身的氣場變得更加凜冽,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