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黑影掠過的瞬間,林小滿下意識地合上小冊子。周醫生反應極快,抓起藥箱裏的一把銀針就朝窗邊甩去,銀針穿透窗紙,卻只釘住了一片飄落的枯葉。
“是蛇君的眼線。”阿忠拄着拐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眉頭緊鎖,“他果然一直盯着我們。”
林小滿捏着那本《妖典殘卷》,指尖冰涼。蛇君連她們得到古籍的事都知道,可見這三天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會安穩。
“先看看古籍裏寫了什麼。”周醫生沉聲道,“別管那些小動作,找到破解之法才是正經事。”
林小滿點點頭,重新翻開小冊子。紙頁脆得像風幹的薄冰,上面的字跡是用朱砂寫的,歪歪扭扭,像是蛇在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跡。她連蒙帶猜,勉強能讀懂幾分。
“引妖紋,藏於守玉人血脈深處,乃女媧補天時,不慎將一絲招妖石靈力融入血脈所致……月圓之夜,血脈沸騰,紋現於膚,可引萬妖……”
看到這裏,林小滿的心沉了沉。原來這引妖紋是天生的,不是蛇君後天設計的。
她繼續往下翻:“紋現之時,如不壓制,守玉人三日之內會被妖力反噬,化爲飛灰……”
“什麼?!”周醫生和阿忠同時驚呼。
林小滿的手指停在“化爲飛灰”四個字上,喉嚨發緊。她以爲只要阻止蛇君借妖力破塔就行,沒想到自己還要面臨這樣的凶險。
“後面還有嗎?有沒有說怎麼壓制?”周醫生急得直搓手。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往下翻。後面的字跡更加潦草,還有幾頁被撕掉了,只剩下零星的字句:“……需以‘鎮魂木’爲引,輔以‘同心咒’……鎮魂木生於……鎖妖塔頂……”
鎮魂木?鎖妖塔頂?林小滿抬頭看向阿忠:“您知道鎮魂木嗎?”
阿忠皺着眉,想了半天,才緩緩道:“我好像在哪本古籍上見過。說是鎖妖塔建成時,塔頂種了一棵奇樹,以塔下亡魂之氣爲養分,能鎮壓邪祟,所以叫鎮魂木。只是八十年前戰亂,塔頂被炮火擊中,那樹早就不知所蹤了。”
“也就是說,找不到了?”林小滿的心涼了半截。
“也不一定。”周醫生突然道,“我爺爺留下的筆記裏提過,當年他跟着你外婆去鎖妖塔時,撿過一塊木屑,說是鎮魂木的,還說那木頭泡水喝能安神。我一直以爲是他老糊塗了,說不定還真有這東西!”
“在哪?”林小滿和阿忠同時看向他。
“在我家老宅的樟木箱裏。”周醫生一拍大腿,“我這就回去找!”
他剛要往外跑,就被阿忠拉住了:“等等。蛇君肯定料到我們會去找鎮魂木,外面一定有埋伏。”
“那怎麼辦?總不能不去吧?”周醫生急道。
阿忠看向林小滿,眼神凝重:“小滿小姐,你留在這裏,我和周醫生一起去。你手裏的古籍是關鍵,不能有閃失。”
林小滿搖搖頭:“不行,要去一起去。我現在是蛇君的目標,你們單獨出去,他反而會起疑。而且……”她摸了摸手心的血脈印,“我感覺這印記能感應到鎮魂木的氣息,說不定能幫上忙。”
阿忠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好。但你一定要跟緊我們,不能亂跑。”
三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周醫生鎖好寵物醫院的門,帶着林小滿和阿忠從後門繞了出去。
周醫生的老宅在老城區,是一座帶院子的平房,離寵物醫院不算太遠。一路上,林小滿總覺得有人在盯着她們,好幾次看到巷口有黑影閃過,都被阿忠用拐杖發出的氣勁逼退了。
“蛇君的手下越來越多了。”阿忠低聲道,拐杖在地上頓了頓,“前面就是老宅,小心點。”
老宅的院門是斑駁的朱漆木門,上面掛着一把生鏽的銅鎖。周醫生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開門,院子裏雜草叢生,顯然很久沒人住了。
“我去拿樟木箱,你們在門口守着。”周醫生說完,快步跑進屋裏。
林小滿和阿忠守在院門口,警惕地看着四周。老城區很安靜,只有風吹過老槐樹的沙沙聲,反而顯得格外詭異。
突然,林小滿手心的血脈印猛地一跳,傳來一陣刺痛。她抬頭,看到院牆頂上站着幾個黑影,都穿着黑色雨衣,臉上戴着藍色面具——是水族的人!
“小心!”林小滿喊道。
阿忠反應極快,拐杖在地上一撐,身形如箭般沖向院牆,拐杖橫掃,將兩個剛跳下來的面具人掃倒在地。面具人發出沉悶的痛呼,爬起來就朝阿忠撲去,手裏的蝕水鏈帶着腥氣襲來。
林小滿雖然害怕,但還是想起了玄教她的防御手勢,雙手結印,按在地上。血脈印的金光一閃,地面上突然升起一道土牆,擋住了另一個面具人的攻擊。
“丫頭可以啊!”屋裏的周醫生聽到動靜,提着一個樟木箱跑出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喊道。
“別廢話,快幫忙!”阿忠一邊應付兩個面具人,一邊喊道。
周醫生趕緊放下樟木箱,從裏面掏出一把黃色的符紙,嘴裏念念有詞,符紙脫手而出,貼在面具人身上,瞬間燃起火焰。面具人慘叫着倒地,在火焰中化爲一灘黑水。
剩下的幾個面具人見勢不妙,對視一眼,竟化作幾道黑影,消失在巷口。
“跑了?”周醫生喘着氣,“這也太不經打了。”
“不對勁。”阿忠拄着拐杖,臉色凝重,“他們不是來搶東西的,是來試探我們的實力。”
林小滿也覺得奇怪,這些水族的人比之前在醫院外遇到的弱多了,更像是故意送上門來的。
“先看看有沒有鎮魂木。”阿忠對周醫生道。
周醫生趕緊打開樟木箱,裏面放着些舊衣服和雜物。他翻了半天,從箱底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盒,打開一看,裏面果然放着一塊黑漆漆的木屑,只有手指長短,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找到了!”周醫生驚喜道,“你聞,是不是有股木頭香味?”
林小滿湊近聞了聞,那香味很特別,聞起來讓人心裏很平靜。手心的血脈印也不再刺痛,反而傳來一陣暖意。
“是鎮魂木。”她肯定地說。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陰惻惻的笑聲,正是蛇君的聲音:“果然在這裏。林小滿,有了鎮魂木,你以爲就能壓制引妖紋了?”
三人臉色一變,走到院門口,只見蛇君化作人形,站在巷口,身邊還跟着一個穿着白衣的女人,長發遮臉,看不清容貌。
“蛇君!”阿忠握緊拐杖,“你還敢來!”
“怎麼不敢?”蛇君冷笑,“我只是來送份禮物。”他側身讓開,露出身後的白衣女人,“林小滿,你看這是誰?”
白衣女人緩緩抬起頭,長發滑落,露出一張蒼白而熟悉的臉。
林小滿渾身一震,手裏的《妖典殘卷》“啪”地掉在地上。
那張臉,竟然和她出租屋裏那張舊照片上的外婆林月娥,一模一樣!
“外……外婆?”林小滿的聲音顫抖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婆不是已經死了嗎?
白衣女人看着她,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嘴角卻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月娥?真的是你?”阿忠也愣住了,眼眶瞬間紅了,“你沒死?”
“死了,又活了。”蛇君的聲音帶着得意,“當年她用心頭血祭玉,靈識並未消散,被我封在鎖妖塔下,吸收了八十年的妖力,早就不是當年的林月娥了。現在的她,是我的傀儡,只會聽我的命令。”
他拍了拍手,白衣女人突然動了,身形如鬼魅般沖向林小滿,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直刺她的心口!
“外婆!不要!”林小滿嚇得渾身僵硬,忘了躲閃。
千鈞一發之際,阿忠猛地撲過來,擋在林小滿身前。匕首狠狠刺進了阿忠的後背,他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阿忠!”周醫生驚呼,趕緊掏出藥丸想過去救他。
“別過來!”阿忠喊道,死死地抓住白衣女人的手腕,“她被妖力控制了,傷不了她……小滿小姐,快……快走……”
白衣女人面無表情,手腕一翻,匕首又深刺了幾分。
林小滿看着眼前這一幕,心髒像被撕裂一樣疼。這是她的外婆,卻在傷害保護她的人。她不能讓阿忠白白犧牲!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林小滿撿起地上的《妖典殘卷》,翻到記載“同心咒”的那一頁,照着上面的口訣念了起來。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卻異常堅定。
“同心咒,以心換心,以血融血,解萬物迷障……”
隨着她的咒語,手心的血脈印爆發出耀眼的金光,一道金光射向白衣女人的眉心。白衣女人渾身一震,動作停住了,空洞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掙扎,嘴角的詭異笑容也凝固了。
“月娥……”蛇君臉色一變,“別被她影響!”
他伸手去抓白衣女人,卻被金光彈開。
白衣女人看着林小滿,眼神越來越清明,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她突然猛地推開阿忠,轉身撲向蛇君,將匕首狠狠刺進了蛇君的胸口!
“你……”蛇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胸口流出墨綠色的血液。
白衣女人看着他,臉上露出一抹解脫的笑容,隨即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氣中。
“外婆!”林小滿哭喊着,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蛇君捂着胸口,看着熒光消散的地方,眼神陰鷙得可怕:“林月娥,你到死都要壞我的事!”他猛地看向林小滿,猩紅的眼睛裏充滿了殺意,“我要你爲她償命!”
他化作一道黑影撲過來,速度快得驚人。
阿忠剛被周醫生扶起,看到這一幕,想再次撲過來,卻被周醫生拉住了。
“阿忠,你傷得太重了!”
林小滿看着撲過來的蛇君,沒有躲閃。她想起了外婆最後那抹解脫的笑容,想起了玄的守護,想起了阿忠的犧牲。她不能再害怕了。
她握緊手心的鎮魂木,將《妖典殘卷》裏的口訣在心裏默念一遍,集中所有精神,將血脈印的力量全部灌注到鎮魂木上。
鎮魂木突然發出強烈的黑光,與血脈印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蛇君吸了進去。
“不!”蛇君在漩渦裏發出絕望的嘶吼,身體被金光和黑光撕扯着,漸漸化爲碎片。
漩渦散去,巷口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林小滿脫力地癱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外婆真的走了,這一次,是徹底地離開了。
周醫生扶着受傷的阿忠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丫頭,沒事了,蛇君死了。”
林小滿搖搖頭,心裏空落落的。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玄的身影出現在巷口,他看到地上的血跡和癱坐在地上的林小滿,臉色一變,快步跑過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玄!”林小滿看到他,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哭了起來。
玄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溫柔:“沒事了,我回來了。”
周醫生和阿忠對視一眼,識趣地走到一邊。
等林小滿哭夠了,玄才輕聲問:“蛇君呢?”
林小滿指了指空無一人的巷口:“被我用鎮魂木和血脈印的力量……消滅了。”
玄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心疼:“辛苦你了。”
“外婆……”林小滿哽咽着,“她最後清醒了,爲了救我們,犧牲了自己。”
玄沉默了片刻,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她一直都在守護你,就像守護當年的承諾一樣。”
林小滿抬起頭,看着玄:“承諾?什麼承諾?”
玄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是那幅他畫的外婆抱着貓的卷軸。
“當年她封印蛇君前,對我說,若有來生,她不願再做守玉人,只想做個普通人,和我一起看遍人間煙火。”玄的聲音很輕,“現在,她做到了,徹底解脫了。”
林小滿看着卷軸上的畫,眼淚又流了下來,這一次,卻帶着一絲釋然。
三天後的月圓之夜,鎖妖塔安然無恙。林小滿手心的血脈印漸漸淡去,引妖紋沒有出現。
阿忠傷好後,離開了城市,說要去山裏繼續守護鎖妖塔。周醫生依舊在寵物醫院坐診,只是偶爾會拿出爺爺的筆記,研究那些古老的符咒。
林小滿繼續做着寵物醫院的助理,只是她的生活裏,多了一個銀灰色的身影。
有時是貓,懶洋洋地趴在她的腿上曬太陽;有時是人,穿着月白色的長袍,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等她。
“玄,你真的不用回去修行嗎?”有一次,林小滿好奇地問。
玄正幫她給一只受傷的流浪狗包扎傷口,聞言笑了笑:“千年道行,不如朝夕相伴。”
林小滿的臉頰微微發燙,低頭看着懷裏的小狗,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夕陽透過寵物醫院的窗戶灑進來,照在一人一妖和一只狗身上,溫暖而寧靜。
或許人妖殊途,但只要心在一起,就能跨越所有阻礙,把八十年的遺憾,變成一生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