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敵人的路,讓敵人無路可走。
吳秀英頂着一臉淚痕,僵硬得像根棒槌,吞吞吐吐半天,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不過她不說,有的是人說。
而且陸仲北那番話可全是大瓜,保護欲爆棚的正義路人早就躍躍欲試了。
“我就說世上怎麼會有人連親孫子都不要,原來是打算謀財害命啊!”
“對啊,三千塊錢呐,咱們辛苦一輩子都攢不下這麼多錢,財帛動人心,一邊是死兒子,一邊是活金子,老太婆被金錢蒙了良心,可不就爲了錢逼走兒媳害死孫子嘛。”
剛剛和吳秀英打過嘴仗的年輕人嘴皮子一如既往的給力,“相由心生誠不欺我,吊梢眼、尖嘴巴、蒜頭鼻子老樹皮,一看就是壞東西。”
抨擊完長相,年輕人轉頭和許蟬衣兩人提建議,“這媽壞透了,扔了吧。”
吳秀英長得其實還不錯,要不然也生不出長相俊朗的陸仲北,年輕人的話明顯夾帶了私貨。
言辭犀利得惹人笑場,陸仲北和許蟬衣這會兒正低着頭憋笑。
看他倆垂着頭,路人又腦補出他倆流着淚的可憐樣,更加覺得吳秀英可惡。
“小周話糙理不糙,你這媽有還不如沒有,外人都幹不出讓人絕後的事,她幹得出,連外人都不如。”年輕人小周的長輩耿直道。
吳秀英氣急敗壞,指着人開噴,“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是我們家的私事,和你有什麼關系?”
沒人理會她。
看熱鬧的都看清吳秀英不講道理的本質了,和她沒什麼好說的。
陸仲北嘴角輕勾,紅着眼抬頭,嘆了口氣,“唉,她怎麼打我都行,作爲兒子我認打認罰,畢竟她生養了我。”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容不下我的妻兒,一想到我媳婦兒差點兒被他們拉去打胎,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啊,幸好老天有眼,我活着回來了。”
陸仲北一邊說不怪吳秀英,一邊不斷將陸家做的喪天良的事反復強調,路人想記不住都難,紛紛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吳秀英。
“我沒有……”吳秀英的語氣明顯底氣不足。
過去仗着有個出息的兒子,吳秀英自詡全鎮老太太圈裏數一數二的人物,怎麼忍受得了這樣的目光。
被人這樣打量,跟拿鈍刀子割她肉似的。
這次吳秀英是真哭了,覺得丟了臉,矮下身子往人堆一鑽,拔腿就跑。
望着她逃走的背影,圍觀群衆發出噓聲,吳秀英聞聲跑得更快了。
好戲散場,路人離開前不忘安慰許蟬衣二人,尤其是年輕人小周,“大兄弟,聽哥一句勸,壞媽該丟就丟,舊的不去新的不……嗷!”
小周捂着頭,原來是他長輩兜頭給了他一個大逼兜子,“咳咳,我這外甥說話直。”
“照理說外人不該對你們的家事多嘴,但他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年輕人孝順是好事,但愚孝不是,你媽這樣的行爲已經構成犯罪了,要是有需要,可以及時找公安。”
說完,中年人拎着小周告辭。
找公安就有用嗎?許蟬衣心底劃過質疑。
陸家做的那些事沒有人證物證,事發時是半夜,那兩兄弟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這時候說不準都跑回深山老林了。
至於他們對她和孩子的謀害,陸家人同樣可以一口咬定是因爲誤會孩子不是親生的,從而將事情定性成家庭矛盾。
公安又怎麼會管,頂多把雙方叫到一起,說一句家和萬事興。
許蟬衣將報案的事暫時擱置,等人走遠,抹幹淨臉拉上陸仲北走進巷子。
陸仲北環顧一圈,這地方隱秘得很。
想起剛才許蟬衣對自己的維護,還有掌中暖乎乎的小手,陸仲北心旌搖曳,忍不住遐想翩翩。
許蟬衣一開口卻打碎了他的幻想,“你不是答應我在家養傷嗎?怎麼出來了?”
該來的總會來。
陸仲北下意識站直身體,視線飄移不敢和許蟬衣對視。
許蟬衣盯了他幾秒,不見回應,淡淡道,“你知道的,我現在有錢還年輕,你死後我帶着孩子也能嫁——”
陸仲北哪能聽這種話,不等許蟬衣說完就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滑跪道歉,“我錯了,我這次一定好好養傷!”
捂在嘴上的手緊緊的,許蟬衣竟沒法掙開。
她沒好氣地瞪陸仲北一眼,他這才訕訕鬆手,還不忘叮囑,“別說那種話,我們不會離婚的。”
許蟬衣翻了個白眼,糾正他,“這不叫離婚,叫喪偶。”
陸仲北聞言心梗至極,可憐巴巴地看着許蟬衣,“不離婚,也不要喪偶。”
見狀,許蟬衣嘆了口氣。
她並不是真的埋怨陸仲北,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剛才要不是陸仲北及時趕到,她和孩子說不定就受傷了。
但是陸仲北不顧自身傷勢的行爲,還是讓她感到後怕。
陸仲北傷得那麼嚴重,許蟬衣很怕他會突然去世。
男人雖然還能再找,但到底不是孩子的原裝爹,對孩子不好。
親爹和後爹,能選擇的情況下她還是希望自己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有親爹的陪伴,不用像她一樣,在自己家裏還過得寄人籬下。
許蟬衣看他一眼,道,“走吧,去衛生所讓大夫檢查下傷口。”
陸仲北連忙跟上,不敢再說不用看醫生的話。
他怕許蟬衣手動選擇喪偶。
至於上午找大胡子給陸家添堵的事情,早被陸仲北忘到九霄雲外了,此刻他心裏眼裏只有許蟬衣和未出生的孩子。
這樣的狀態陸仲北習以爲常,他上輩子當鬼,早就習慣了圍着老婆孩子打轉。
不知道是不是死時的執念太深,上一世陸仲北死後恢復意識開始就一直跟着許蟬衣,看着她艱難謀生,看着她孕期艱辛,看着她誕下祈安和語安,看着陸家對她和孩子的迫害……
也是看着許蟬衣和兩個孩子的相處,陸仲北才明白什麼是家人。
和許蟬衣對待孩子的方式相比,陸家對他何其冷漠,他和父母兄妹的親情全靠他的工資維持。
他一死,錢一停,他們連他的墓都不去幫忙掃,就只有蟬衣年年都帶着孩子到墳前看看他,告訴他們躺在地下的是他們的爸爸。
他們的爸爸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