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卻吹不散蘇瑾鳶心頭的恐慌和身體深處泛起的、劫後餘生的虛脫與劇痛。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拐過了多少條昏暗的、逐漸開始有零星行人出現的街巷。每一次看到遠處有人影晃動,她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立刻縮進更陰暗的角落,等對方走遠,才敢繼續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
身上的疼痛無處不在,尤其是雙腿之間和手腕內側。前者提醒着她那場不堪回首的混亂,後者則持續傳來一種奇異的、溫熱的微燙感。
她終於在一處堆放着破舊木桶和雜物的背街死角停了下來。這裏三面是牆,只有一條窄縫通向外面的小巷,相對隱蔽。她蜷縮在幾個倒扣的木桶後面,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磚牆,才敢稍微放鬆一點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一停下來,所有的感覺就更加清晰地涌了上來。
冷。破爛的衣裙根本擋不住清晨的寒氣,她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餓。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除了那盅要命的雪梨羹,她滴水未進,胃裏空得發疼,甚至開始一陣陣抽搐。
渴。喉嚨幹得像是要裂開,每一次吞咽都帶着血腥味。
還有那無處不在的酸痛和隱秘處的鈍痛,讓她連維持蜷縮的姿勢都感到艱難。
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涌了上來,她死死咬住下唇,把臉埋進膝蓋裏,無聲地哭泣。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着她的心髒,越收越緊。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舉目無親,身無分文,還帶着這樣一副狼狽不堪、可能還惹上更大麻煩的身體,她能怎麼辦?
難道剛剛逃離虎口,又要凍死、餓死在這無人知曉的角落裏嗎?
就在這絕望的谷底,右手腕內側那持續不斷的微燙感,卻變得越來越清晰,甚至開始帶有一種奇異的、脈動般的節奏。
鳳凰印記……
昨夜昏迷前那朦朧的金光和奇異的“畫面”……不是夢?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和羞恥。蘇瑾鳶顫抖着,緩緩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掀開那早已破損的袖口。
淡金色的印記清晰可見。約莫銅錢大小,線條簡潔而古樸,確實像一只收翅棲息的鳥兒,透着難以言喻的神秘感。此刻,那印記正散發着溫和的熱度,並不灼人,反而讓冰涼的手腕感到一絲暖意。
這是什麼?胎記?不可能,原主的記憶裏沒有。難道是……穿越帶來的?或者,跟昨夜那個男人有關?這個念頭讓她一陣惡寒,下意識想擦掉它,但那印記如同長在皮肉裏,紋絲不動。
鬼使神差地,她集中精神,試圖去“感受”那個印記。
就在她意念觸及的瞬間——
眼前驟然一花!
所有的街景、木桶、磚牆都消失了。她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虛無的、柔和白光籠罩的空間裏。
腳下是溼潤鬆軟的黑土地,前方不遠處,靜靜地躺着一窪清澈見底的泉水。泉水不過臉盆大小,水面氤氳着極淡的、乳白色的霧氣,泉底似乎有微光流轉。泉水旁邊,並排三塊一米見方的土地,黑得發亮,與周圍虛無的白光形成鮮明對比。更遠些的地方,立着一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門扉虛掩。
這……這不就是昨夜恍惚間“看到”的景象嗎?
蘇瑾鳶驚呆了,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和寒冷。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腳下黑土鬆軟。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那窪泉水。
指尖傳來沁人心脾的涼意,但並非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種溫潤的、充滿生機的感覺。她捧起一小捧,泉水清澈無比,毫無雜質。極度幹渴的喉嚨催促着她,她猶豫了一下,想到這印記是跟着自己來的,一咬牙,將泉水送入口中。
清甜!
難以形容的清甜感瞬間滋潤了幹裂的嘴唇和灼痛的喉嚨,順着食道滑入胃中,一股溫和的暖流隨即擴散開來,迅速流向四肢百骸。身上的酸痛似乎減輕了一點點,冰冷的指尖也回暖了些許,連一直抽痛的胃都舒緩了許多。更奇妙的是,一夜未眠的疲憊和頭腦的混沌,也被驅散了不少,整個人都精神一振。
靈泉!這一定是靈泉!
狂喜和後怕同時沖擊着她。喜的是,在這絕境之中,她竟然擁有了如此神奇的東西!怕的是,這超乎理解的一切,究竟福兮禍兮?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那間茅草屋。猶豫片刻,她走過去,輕輕推開了虛掩的柴門。
茅屋內部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空空如也。只有正對門的牆壁上,懸浮着一塊……類似光屏的東西。
蘇瑾鳶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光屏的樣式、布局,竟然有點像她前世用過的平板電腦或者購物網站界面!上面清晰地顯示着分類:種子區、農具區、生活用品區、藥品區、特殊區(灰色鎖定)。每個分類下面都有簡單的圖標和文字標注。
在光屏的右上角,有一個小小的數字:0。旁邊標注着“生機點”。
在光屏下方,還有一個類似搜索框和購物車圖標的東西。
這……這難道是一個……商城?一個存在於她意識或者這個神秘空間裏的商城?
她用顫抖的手指,嚐試着虛空點向“生活用品區”。光屏立刻切換,顯示出寥寥幾樣東西:粗瓷碗(1生機點)、木筷(0.1生機點)、粗布(每尺0.5生機點)、火折子(0.3生機點)……
東西很少,而且都是最基本、最簡陋的。但此刻在蘇瑾鳶眼中,卻不啻於救命稻草!
可是,“生機點”是什麼?怎麼獲得?她現在爲零!
她退出生活用品區,又點開種子區。這裏的東西稍微多一點點:白菜種子(0.1生機點/包)、蘿卜種子(0.1生機點/包)、小麥種子(0.2生機點/包)、甚至還有“改良青菜種子(輕微抗寒)”(0.5生機點/包)。
農具區有最基礎的木柄鋤頭(2生機點)、鐮刀(1.5生機點)。
藥品區只有寥寥幾種:金瘡藥(1生機點/小瓶)、清熱散(0.8生機點/包)、安神香(1.2生機點/根)。
所有東西都需要“生機點”。
蘇瑾鳶退出光屏界面,心中焦急。她迫切需要食物和水(雖然靈泉水能解渴頂餓,但總覺得不踏實),需要保暖的衣物,需要處理身上的擦傷。可她沒有“錢”。
她環顧這小小的茅屋,除了光屏空無一物。她又退出茅屋,看着那三塊黑土地和靈泉。靈泉水剛才喝了,效果顯著。土地……種子……
她腦中靈光一閃,低頭看向自己身上。她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兌換的?首飾?昨夜慌亂,那支金簪她沒撿,但頭上……她抬手摸索,在凌亂發髻的隱蔽處,摸到了一支小小的、素銀的梅花簪子。這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少數遺物之一,原主一直貼身藏着,昨夜更衣時或許下意識戴上了,居然沒在混亂中丟失。
這支簪子很細,款式簡單,但畢竟是實打實的銀子。
她捏着這支帶着體溫的簪子,心中掙扎。這是原主母親留下的念想……可是,活下去更重要。
她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嚐試着對着光屏,或者說對着這個空間,發出一個意念:“兌換……用這個,兌換生機點。”
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波動閃過。她手中的銀簪瞬間消失不見。
同時,光屏右上角的數字跳動了一下,從“0”變成了“5”。
成功了!這支細銀簪換了5個生機點!
蘇瑾鳶來不及心疼,立刻將注意力轉回光屏。她首先看向食物。但生活用品區沒有直接的食物。藥品區也沒有。她嚐試在搜索框裏,用意念輸入“食物”。
光屏閃爍了一下,跳出了新的結果,但似乎是從各個分類裏抓取的相關品:飴糖塊(0.2生機點/塊)、粗面饅頭(0.3生機點/個)、小米(0.5生機點/小袋)。種類極少,價格卻不算便宜。
她猶豫了一下,現在最需要的是果腹和補充體力。她小心翼翼地用意念操作,購買了:兩個粗面饅頭(0.6生機點),一塊飴糖(0.2生機點),一小包金瘡藥(1生機點)。購物車顯示總計1.8生機點。她確認兌換。
光屏微光一閃,購物車清空,右上角數字變成3.2。同時,在她腳邊的茅屋地面上,出現了用粗糙草紙包着的兩個灰黃色饅頭、一塊用油紙包着的暗黃色糖塊,和一個拇指大小的粗瓷瓶。
真的可以!
蘇瑾鳶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一個饅頭,入手微溫,帶着谷物最原始的、略帶粗糙的香氣。她顧不得許多,狼吞虎咽地咬了下去。饅頭很幹,有些噎人,味道寡淡,甚至有點拉嗓子,但在此刻的她嚐來,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她吃得太急,嗆得咳嗽起來,連忙又捧起靈泉水喝了幾口,才順下去。一個饅頭下肚,空癟的胃終於有了着落,冰冷的身體也似乎有了力氣來源。
她沒有立刻吃第二個,而是小心地收好饅頭和糖塊,然後拿起那個粗瓷瓶。打開塞子,裏面是褐色的藥粉,味道有些沖鼻。她撩起破爛的衣裙,就着靈泉水的微光,查看腿上的幾處擦傷。傷口不深,但沾了泥土。她用靈泉水小心沖洗了一下(傷口碰到靈泉水,傳來清清涼涼的感覺,非常舒適),然後咬牙將金瘡藥粉撒了上去。藥粉刺激得傷口一陣刺痛,但很快就轉化爲一種收斂的涼意。
做完這一切,她靠着茅屋的土牆滑坐下來,手裏緊緊攥着剩下的一個饅頭和那塊糖。身體依舊疼痛虛弱,但有了食物、藥物和這神奇的靈泉,絕望的陰霾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透進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個安靜的淡金色鳳凰印記,又看了看眼前這小小的泉眼、黑土地和茅屋。這一切都真實得不可思議。
這裏,是她的秘密,是她在這陌生而危險的世界裏,唯一的依仗了。
她必須活下去。利用這一切,活下去。
然而,就在她剛剛緩過一口氣,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是繼續躲在這裏,還是嚐試離開這座城市——時,
一陣隱約的、急促的馬蹄聲,伴隨着刻意壓低的、凶厲的人聲,由遠及近,傳入了她藏身的這條偏僻小巷!
“仔細搜!那邊堆雜物的角落也別放過!”
“夫人說了,活要見人,死……也得見屍!”
是追兵!李氏派來的人,竟然這麼快就搜到這裏了?!
蘇瑾鳶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她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因爲動作太急,眼前又是一黑。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屏住呼吸,蜷縮在木桶後的陰影裏,一動不敢動。
心髒狂跳得快要炸開。
剛剛升起的那點希望,瞬間被更深的恐懼淹沒。
他們……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