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宿舍有些老舊的窗簾縫隙，在女孩清純的臉蛋上投下一小片光斑。
李薇正站在唯一一面全身鏡前，小心地貼着眼睫毛，她穿着新買的連衣裙。
旁邊椅子上放着男友剛送的限量款包包，空氣裏彌漫着甜膩的果香香水味。
江挽眠輕手輕腳地下床，拿着洗漱用品想溜進衛生間。
“喲，醒了？” 李薇從鏡子裏瞥她一眼，聲音拉得有點長，“難得啊，我們的大項目負責人，沒一大早就去‘奮鬥’？”
江挽眠腳步一頓，含糊地“嗯”了一聲，低頭避開鏡子裏的視線。
“哎，等等。”
李薇轉過身，抱着手臂，上下打量她素淨的睡衣和有些凌亂的頭發，嘴角勾起一抹說不清的笑。
“江挽眠，說真的，那個什麼‘創傷生態’……你到底怎麼申上的？”
江挽眠攥緊手裏的牙刷，“就……正常申請的。”
“正常？”
李薇挑眉，湊近了些，聲音淺淺，卻足夠讓整個宿舍聽見。
“得了吧，誰不知道這種掛着海外基金會名頭的專項，一個系就一個蘿卜坑，多少教授盯着往裏塞自己學生呢，評審都沒公開吧？” 她眼神意有所指地飄了飄。
“是不是……周嶼學長家裏幫的忙？我聽說他家雖然最近有點麻煩，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李薇！” 對面床的蘇曉‘唰’一下拉開床簾，頂着一頭亂發，火氣十足。
“大清早的你陰陽怪氣什麼呢？眠眠申上項目那是她本事，成績擺在那兒，論文也發了，怎麼到你嘴裏就非得靠關系了？”
李薇被嗆了一下，撇撇嘴，“我就問問嘛，蘇曉你急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申上的呢。”
她轉回去繼續照鏡子，語氣輕飄飄地，“我就是好心提醒，天上掉的餡餅，誰知道裏頭什麼餡兒。別是那種……嘖，需要……”
李微刻意停頓，“‘特別付出’才行的項目哦。”
這話說得太露骨，江挽眠的臉色白了白，睫毛輕輕顫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難堪和委屈，但她很快垂下眼簾遮住那些情緒。
“你少在這兒放屁！” 蘇曉蹬上拖鞋就跳下來，擋在江挽眠身前。
“自己腦子裏是顏料，看什麼都是髒的！眠眠，別理她。有些人自己靠着男朋友買這買那，就看不得別人憑實力拿到機會，酸雞！”
“你說誰酸雞？！”
“誰接話就說誰！”
眼看戰火要升級，江挽眠輕輕拉了一下蘇曉的睡衣袖子，“曉曉……算了。” 說這話時，她抬眼看着蘇曉，眼神裏帶着懇求和疲憊。
蘇曉回頭，看着江挽眠有些蒼白的臉和那雙溼漉漉的眼眸，一肚子火硬生生憋回去，狠狠瞪了李薇一眼。
“哼！眠眠我們洗漱去，不跟這污染空氣的待一塊兒！”
江挽眠被拉進衛生間，關上門，隔絕外面世界。
李薇氣不過故意弄出更大的瓶罐碰撞聲。
蘇曉一邊擰開水龍頭，一邊還在忿忿不平。
“氣死我了！她就是嫉妒！看她那樣兒，傍上個不知道哪路的‘大款’，真當自己飛上枝頭了，天天在宿舍顯擺！你憑自己拿的項目，比她幹淨一萬倍！”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江挽眠慢慢冷靜下來，她看着鏡子裏眼眶微紅的自己，又看看身邊氣得臉頰鼓鼓，真心爲自己着急的朋友，心裏那點因爲李薇的話泛起的寒意，被另一種暖流覆蓋了一些。
“曉曉。” 她小聲說，“謝謝你。” 鏡子裏，她的眼睛彎起一個很淺的弧度，雖然還帶着水汽，但真誠明亮。
“謝啥！” 蘇曉甩甩手上的水，攬住她肩膀，“咱倆誰跟誰。不過說真的。”
她語氣正經了點，“那個項目……真沒啥問題吧？李薇說話難聽，但有一點她說對了，這項目來得是有點太‘巧’，太‘好’了。”
江挽眠擦臉的動作慢了半拍。
“應該……就是學校評審的吧。” 聲音帶着極大的不確定，“基金會的人，看着挺專業的。”
蘇曉觀察着她的神色，沒再追問，只是用力摟了摟她肩膀：“行！你心裏有數就成。反正，需要姐們兒的時候，隨時開口！李薇再敢嗶嗶，我懟死她！”
江挽眠擠出一抹清淺的笑來。
回到書桌前，江挽眠拉開抽屜，那張黑色的門禁卡安靜地躺在角落，旁邊是同樣被鎖進來，裝着袖扣的絲絨袋。
她想起周嶼這些天愈發敷衍甚至不耐煩的寥寥回復，心裏想到什麼，江挽眠拿出卡片，抓起背包就要走。
“咦，要出去？” 蘇曉問。
“嗯。” 江挽眠把卡片小心地放進貼身口袋，聲音比剛才堅定些許。
“去項目給我的溫室看看。”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是對專業領域的純粹向往，暫時壓過其他負面情緒。
“這就對了！早該去了！好好看看咱們大學霸的新戰場，氣死某些人！”
江挽眠點點頭，走出宿舍樓，明媚的陽光落在她粉嫩細膩的臉頰上，微風拂面，帶着桂花最後的甜香。
通往那個僻靜角落的小路行人稀少，她的腳步起初有些遲疑，但越走，越變得輕快起來。
繞過一片茂密樹林，那座獨立的玻璃建築出現在眼前，通體透亮，安靜地矗立在陽光下，像一顆巨大凝固的水滴。
江挽眠站在那扇厚重的玻璃門前，深吸一口氣，輸入密碼。
“滴”的一聲輕響，鎖舌滑開。
她推門而入。
門在身後無聲閉合的刹那，所有的聲音，遠處模糊的車聲、風聲、甚至自己的心跳聲，仿佛都被吸走。
絕對柔軟的寂靜包裹上來。
預想中的幽閉恐懼沒有襲來。
裏面的光線很充盈。
經過特殊處理的玻璃將陽光過濾得均勻柔和，毫無陰影地灑滿每一個角落，溫暖而不灼熱。
空氣是清新，帶着溼潤的泥土氣息和植物葉片特有的幹淨味道。
挑高的空間裏，數十排銀白色的栽培架井然有序，上面已經培育着不少她名單上的基礎植株，綠意盎然。
更深處，她甚至一眼看到幾個專用培養箱裏，那幾株她只敢在文獻圖片裏羨慕的稀有苗芽。
她的心髒，因爲純粹的專業興奮，輕輕悸動了一下。
江挽眠沿着潔淨的通道慢慢往裏走，像個闖入寶藏的孩子，眼尾微撩帶着可見的開心。
工作台的高度恰好到她手腕最舒適的位置，椅子是符合人體工學的支撐椅，旁邊休息角的沙發看起來蓬鬆柔軟，上面搭着的米白色羊絨毯質感極好。
江挽眠粉嫩指尖慢慢拂過光滑冰涼的台面，感受着一切。
控制面板的屏幕亮着，實時數據溫柔地跳動：溫度25.0℃，溼度65%，光照lux值穩定在她設定論文所需的理想區間……一切，都完美得像個精心調試過的夢境。
她走到休息角，看着那就不便宜的沙發猶豫了一會兒才坐下。
沙發承托住身體的瞬間，一絲極其清淡卻絕對無法忽視的冷冽氣息縈繞上來。
旁邊放着一條毯子。
她忍不住拿起來，親嗅。
雪鬆的味道。
幹燥凜冽的，帶着一絲距離感的木質香。
瞬間她想起，那天在消防通道裏，那個男人身上壓迫而來的氣息，如出一轍。
但又似乎沒有那麼強的侵略性，更像是這空間裏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已經滲透進每一寸空氣，每一縷織物。
江挽眠驟然鬆開毯子，像是被燙到。
慌亂眼神閃爍了一下，剛才的欣喜淡去，浮上一層淺淺的警惕和困惑。
她環顧四周。
陽光，綠葉，寂靜，完美。
只有她一個人。
江挽眠站起身，試圖驅散那瞬間的不安，將注意力強行拉回那些令人心動的儀器和設備上。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旁邊一個半開着的存放備用工具的儲物櫃。
櫃子深處，在一疊嶄新的無菌手套旁邊，躺着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深藍色的絲絨盒。
心髒，突兀地重重跳了一下。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它拿出來。
盒子沒有鎖，輕輕一掀就打開。
裏面是一副全新的女性尺碼園藝手套，皮質細膩柔軟，腕部設計精巧。
她好奇的拿起來細看，手套腕部內側用幾乎與皮革同色的銀灰色絲線，繡着一個徽章般的精致圖案：
一圈荊棘，纏繞着一只展翅的蝴蝶。
圖案下方，是一行更小同樣低調的銀色花體英文：
“Property of Q.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