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陸因劇痛而緊繃的下頜線驟然一鬆，目光落在林逸飛的身上，聲音裏帶着幾分刻意的嘲諷：“既然你主動提了，蘇小姐還能賴上你不成？”
陸明珠眼睛一亮，還有這種好事。
她立即拱火道：“我看有些人就是嘴上逞能，有本事真把婚約解除了，別讓我看不起你！”
“解除就解除！”林逸飛被這話激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梗着脖子吼道：“蘇慕雪，我今天就當着長輩們的面宣布，我跟你，解除婚約！”
“不行！”蘇慕雪的聲音陡然拔高，尾音卻壓了下去。
她攥緊拳頭，隱忍着開口：“林家對我有養育之恩，沒有林爺爺的栽培，就沒有我的今天。新藥發布會在即，要解除婚約，也絕不能是現在。”
她又何嚐不想掙脫林家的枷鎖？
可父親的死因還沒查清，林氏藥業藏着的秘密還沒有揭開，此刻放手，等於前功盡棄。
秦商陸看着她強撐着的模樣，心口夾雜着說不清的煩躁。
她真的可以爲了“報恩”做到這個份上嗎？
可那雙望向林逸飛的眼睛裏沒有半分情意，只有嫌棄和冷淡的疏離，到底是什麼讓她如此執着？
秦商陸的眸光驟然沉了下去。
或許，她不肯放手的，根本不是林家的恩情，而是林家能給她想要的東西。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先前許多想不通的關節突然豁然開朗。
“你也配提解除婚約？”林老爺子氣得掄起拐杖就往林逸飛身上招呼，“你跟慕雪解除婚約之時，就是我們爺孫斷絕關系的時候！”
“爺爺！”林逸飛被打得悶哼出聲，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躲。
憤怒和委屈像野草瘋長，他激動地喊：“您爲什麼總是偏心她，我才是您的親孫子！”
“住口！”林老爺子氣得拐杖都快握不住，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
這個蠢貨哪裏知道，他護着蘇慕雪，就是護住了林家的未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林逸飛，這渾小子卻卻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秦霜沉默地站在後面，眼底的光忽明忽暗，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麼。
慕晚的視線則牢牢鎖在秦商陸身上，將他眼底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他和陸明珠似乎都希望蘇慕雪解除婚約。
“你們林家的事，回去再吵！”秦老爺子不耐煩地說：“當務之急，是送商陸去醫院！”
救護車很快趕到，醫護人員用擔架抬着受傷的秦商陸匆匆離開。
經過蘇慕雪身邊時，秦商陸忽然側過頭，沉聲道：“等一下！”
蘇慕雪的心莫名一緊，指尖下意識蜷起。
“我斷了一只胳膊，要慕清歡一條腿，不過分吧？”秦商陸的目光越過蘇慕雪，落在林逸飛的身上，“你想替她求情，那就替她受過。”
“不行！”秦霜立即出聲反對，語氣裏帶着不易察覺的緊張。
“姑姑……”慕清歡臉色慘白，求救地看向慕晚，慕晚卻別開臉不理她。
“姑父！”她又轉向秦老爺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秦老爺子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是慕晚侄女的份上，敢傷我兒子，你根本活不到現在。”
“是我沒有扶住清歡，才讓她崴腳連累舅舅受傷。”林逸飛很有擔當的袒護慕清歡，他咬着牙開口：“舅舅，要罰就罰我吧！”
“好，成全你！”秦商陸給保鏢使了一個眼色。
保鏢立即上前，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林逸飛的胳膊以詭異的角度垂下。
“啊！”慘叫聲發出來的前一刻，就被保鏢死死捂住嘴，只剩下喉嚨裏壓抑的嗚咽。
秦商陸看着他痛苦的模樣，眼底沒有半分波瀾，轉而看向蘇慕雪：“你也去醫院，做個檢查。”
“多謝舅舅關心，我沒事，回去擦點兒藥酒就行。”蘇慕雪婉言謝絕。
“你確定不去？”秦商陸沒有受傷的手伸進口袋，摸出一只手機，屏幕上還亮着蘇慕雪的屏保。
陸明珠一眼認出那是蘇慕雪的手機，立刻對長輩們說：“姑父，我陪我哥和慕雪去醫院檢查，你們放心吧！”
蘇慕雪知道躲不過，爲了拿回手機，只得硬着頭皮跟着上了救護車。
車門關上的瞬間，她對上秦商陸深不見底的目光，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救護車在夜色中疾馳，消毒水的氣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車廂裏彌漫。
陸明珠瞅着秦商陸攥在掌心的手機，忍不住開口：“哥，那是慕雪的手機，你還給她吧！”
秦商陸像是沒有聽見，目光像生了根的藤蔓，死死纏在蘇慕雪的臉上。
他的聲音因疼痛帶着沙啞，卻一字一頓往人心上鑽：“你屏保上那幅畫，叫什麼？”
蘇慕雪的睫毛微微一顫，聲音輕得像嘆息：“叫《重生》。”
這幅畫是她的畢業作品，畫布上那只欲火的鳳凰，金紅漸變的翅羽是秦商陸陪着她在畫室熬了三個通宵完成的。
就連顏料裏摻的細碎金粉，都是他冒雨跑遍七個街區，從一位老畫家手裏求來的絕版貨。
他又豈會認不出？
那分明是刻進骨髓裏的印記。
秦商陸的眼神驟然沉了沉，沒受傷的右手在屏幕上翻飛。
指尖起落間，一串熟悉的數字精準落下，手機屏幕亮起，映出他眼底的驚濤駭浪。
他唇角勾起極淡的笑，帶着點自嘲的澀。
她的密碼，還是他們在紐約藝術展初遇的日子。
記憶突然撞入腦海，那天她身着復古馬面裙，靜立於一幅抽象畫前。
“你看的不是色塊，是細胞分裂的動態吧？”
他瞥見她速寫本上的神經元突觸草稿，精準戳破那藏在色塊裏的學術彩蛋。
她回眸時眼底的驚訝，竟比畫布上的色彩更鮮活。
那便是他們的初見。
秦商陸點開蘇慕雪的微信，把自己從黑名單裏拖了出來。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灼灼：“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你。聞櫻，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挽回你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