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收到競賽獲獎通知的那天,首爾又下了雨。
雨滴敲在教室的玻璃窗上,畫出蜿蜒的水痕,像她前幾天夜裏沒忍住掉的眼淚。班長拿着獲獎證書走進來,剛站上講台就笑着喊她:“沈知夏!第一名!跟姜時宴上次模擬考的分數一樣高!”
全班的目光都聚過來,沈知夏卻沒像往常一樣開心,她走到講台前接過證書,指尖觸到燙金的“一等獎”字樣時,心裏空落落的——這本證書,本該有兩本的。
班長看出她的情緒,悄悄遞過來一個信封:“這是競賽組委會給姜時宴的,他沒在,我就先拿給你了。”
沈知夏捏着信封,指尖微微發顫。信封很薄,裏面好像只裝了一張紙。她回到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拆開,裏面果然是張獲獎證書,和她的一樣,只是照片位置空着,只剩下“姜時宴”三個字,在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她把兩張證書並排放在桌上,突然發現姜時宴的證書裏,夾着一張小小的便籤。便籤紙是組委會的專用箋,上面的字跡陌生又工整,寫着:“該考生提交的解題思路中,輔助線畫法與沈知夏同學高度一致,疑似共同討論結果,特備注‘最佳搭檔’。”
沈知夏盯着“最佳搭檔”四個字,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她想起考試那天,自己順着姜時宴教的思路畫出輔助線時的篤定;想起他說“咱們肯定能一起做出來”時的認真;想起便利店老板娘說“他要把證書送給很重要的人”時的溫柔——原來連素不相識的組委會,都能看出他們之間的默契。
她把便籤夾進自己的證書裏,又將兩張證書小心地放進書包最深處。放學路上,雨還沒停,她撐着傘走在銀杏樹下,看見便利店的燈還亮着,老板娘正站在門口收拾貨架。
“小姑娘,又來啦?”老板娘看見她,笑着招手,“剛電視裏播競賽結果了,你是不是拿了第一名?”
“嗯。”沈知夏點點頭,走進店裏,還是像上次一樣,拿了兩瓶常溫牛奶——一瓶是自己的,一瓶是給姜時宴的。
老板娘看着她手裏的牛奶,嘆了口氣:“那小夥子要是知道你拿了第一,肯定高興。對了,他上次落在這兒的鑰匙扣,你要不要拿着?說不定以後能用到。”
沈知夏愣了一下,看着老板娘從櫃台下拿出一個小熊鑰匙扣——正是她之前在姜時宴書包上看到的那個,耳朵處的線已經鬆了,卻被擦得幹幹淨淨。她接過鑰匙扣,指尖蹭過小熊的耳朵,突然想起姜時宴說“這個鑰匙扣是我小時候媽媽送的,丟了會難過”,心裏又酸又軟。
“謝謝您。”她把鑰匙扣放進書包,和證書放在一起,好像這樣,姜時宴就還在她身邊一樣。
回到家,沈知夏把兩張證書攤開在書桌上,又拿出姜時宴的草稿紙,一點點比對上面的解題步驟。窗外的雨還在敲玻璃,她突然覺得,就算姜時宴不在身邊,他們的心意也能通過這些字跡、這些證書,緊緊連在一起。
而此刻的紐約,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姜時宴站在家族別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溼的草坪,手裏攥着司機剛偷偷送來的消息——“沈小姐拿了競賽第一名,組委會備注‘最佳搭檔’”。
他的指尖反復蹭過“最佳搭檔”四個字,嘴角忍不住揚起,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紅了。他想起自己在美國的這一個月,每天被奶奶逼着參加各種商業酒會,聽着叔叔伯伯們討論如何爭奪繼承權,連好好做一道數學題的時間都沒有。
昨天的家族會議上,堂兄姜明宇故意刁難他,說“一個連自己喜歡的人都留不住的人,怎麼配當繼承人”,他差點忍不住動手,最後還是被司機拉住——司機說“老夫人在看着,不能沖動”。
現在想來,堂兄說的是對的。他連留在沈知夏身邊都做不到,連和她一起參加競賽都做不到,又怎麼能保護她,怎麼能兌現“回去找她”的承諾?
“姜時宴,該去參加酒會了。”管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語氣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嚴肅。
姜時宴深吸一口氣,把消息疊好,放進西裝內袋裏,又摸了摸口袋裏的櫻花發夾——發夾的花瓣已經有些氧化,卻還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他對着鏡子整理好領帶,臉上恢復了慣有的冷漠,像戴了一副面具。
酒會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姜時宴端着酒杯,應付着各路商人的寒暄,目光卻始終落在門口——他總覺得,沈知夏會像以前一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笑着說“你怎麼又在應付別人”。
“在想什麼?”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姜時宴回頭,看見是姑姑家的女兒姜雨薇。她是家族裏少數對他友善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他喜歡沈知夏的人。
“沒什麼。”姜時宴收回目光,抿了一口紅酒。
姜雨薇看着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奶奶那邊我幫你勸過了,她說只要你乖乖聽話,等你掌握了集團的核心業務,就允許你回韓國。”
姜時宴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當然,”姜雨薇笑了笑,“不過你也要加油,別讓那些人看扁你。對了,我幫你帶了樣東西。”她從包裏拿出一本數學競賽題集,遞給姜時宴,“這是沈小姐學校常用的教輔書,我托人從韓國買的。”
姜時宴接過題集,指尖觸到封面時,像觸到了熟悉的溫度。他翻開第一頁,看見扉頁上寫着一行小字:“姜時宴,別放棄,我等你。”字跡娟秀,是姜雨薇的,卻像沈知夏在跟他說話。
“謝謝。”他把題集抱在懷裏,像抱着救命稻草。
酒會快結束時,姜時宴借口去洗手間,躲在走廊裏,翻開題集,一道題一道題地看。裏面的每一道題,他都和沈知夏討論過,每一個解題步驟,都帶着他們的回憶。他突然覺得,不管紐約的雨下得多大,不管家族的鬥爭多復雜,只要還有這些回憶,還有沈知夏的等待,他就能堅持下去。
他拿出手機——這是姜雨薇偷偷給他的,只能接打電話,不能聯網。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那是沈知夏家的座機號,是他以前從班級通訊錄裏記下來的。
電話響了三聲,接通了,傳來沈知夏媽媽的聲音:“喂,您好?”
姜時宴的心跳突然加速,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來,怕沈媽媽聽出他的聲音,會告訴沈知夏他打電話了。
“喂?有人嗎?”沈媽媽又問了一句。
姜時宴深吸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阿姨您好,我是沈知夏的同學,想問一下她在嗎?”
“知夏啊,她在房間看書呢,你找她有什麼事嗎?我讓她接電話?”
“不用了不用了,”姜時宴連忙說,“我就是想告訴她,競賽考得很好,替她開心。您讓她好好休息,別太累了。”
“好,謝謝你啊同學。”
掛了電話,姜時宴靠在牆上,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能想象到沈知夏在房間裏看書的樣子,能想象到她看到競賽證書時的表情,卻不能陪在她身邊,不能親口跟她說一句“恭喜”。
窗外的雨還在下,紐約的夜空一片漆黑。姜時宴攥着櫻花發夾,在心裏默念:“知夏,再等等我,等我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好,就回去找你,再也不分開了。”
而在首爾的房間裏,沈知夏突然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抬頭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月亮從雲層裏鑽出來,灑在書桌上的證書上。她拿起姜時宴的鑰匙扣,放在唇邊輕輕碰了碰,好像這樣,就能感受到他的溫度。
她不知道的是,跨洋的電話裏,有個少年用盡全力,才忍住沒說出口的“我想你”;她更不知道,紐約的雨夜裏,有個少年抱着一本競賽題集,哭了很久很久。
銀杏葉還在落,思念還在繼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