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早讀課還沒結束，陳嶼的課桌抽屜就被塞進個保溫桶。林晚的馬尾辮掃過他手背時，帶着淡淡的鬆節油氣息：“我媽熬的銀耳羹，放了蓮子。” 她的指尖在桶蓋上畫了個笑臉，“你媽昨天說你火氣大。”
陳嶼的手指觸到桶壁的溫度，突然想起昨天傍晚。媽媽拎着排骨湯站在宿舍樓下，鬢角的碎發被風吹得亂舞，看見他後背的繃帶時，眼淚在眼眶裏打了三圈，卻硬是笑着說 “我們家小嶼長大了”。此刻銀耳羹的甜香漫出來，混着教室裏的朗讀聲，像個暖融融的棉花糖。
“謝謝阿姨。” 他擰開保溫桶時，看見裏面浮着顆完整的蓮子，是林晚特意挑出來的 —— 他總說蓮子芯太苦，她就每次都提前剝掉。
“謝我就行。” 林晚的鉛筆在他英語課本上畫了只舉着勺子的小兔子，“剝蓮子剝得我手指都疼了。” 她突然湊近了些，馬尾辮蹭過他的耳垂，“作爲補償，今天的數學筆記借我抄。”
陳嶼的耳尖瞬間紅了。他看着她認真抄筆記的側臉，晨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睫毛上，像落了層金粉。打架後的這幾天，她總這樣變着法兒地照顧他，一會兒塞顆潤喉糖，一會兒遞片創可貼，連走路都要扶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被風刮倒似的。
“這裏寫錯了。” 陳嶼的筆尖點在她的筆記本上，那裏把 “拋物線” 寫成了 “拋線物”，“李虎都不會犯這種錯。”
林晚的鉛筆頭在他手背上戳了戳：“就你厲害！” 她的嘴角卻忍不住上揚，趁他不注意，往他嘴裏塞了顆草莓糖，“獎勵你的，陳老師。”
後排突然傳來咳嗽聲。李虎用課本擋着臉，黃毛在晨光裏抖得像團火焰：“請注意影象，這裏是學習聖地。” 他的鉛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齜牙笑的小人，旁邊寫着 “酸死了”。
林晚的臉頰騰地紅了，抓起橡皮就朝他扔過去，卻被陳嶼伸手攔住。他的指尖捏着那塊印着小熊圖案的橡皮，是上次在食堂撿回來的那塊：“別鬧，早讀呢。”
李虎突然做了個鬼臉，轉身對着小胖擠眉弄眼。陳嶼看着他們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天在辦公室，李虎把最後一塊排骨夾給轉校生時，黃毛在空調風裏翹得老高。綠毛當時正用林晚畫過向日葵的袖子擦眼淚，像個被雨打溼的稻草人。
早讀課結束的鈴聲響起時，陳嶼被媽媽的電話叫到了樓下。她拎着個巨大的帆布包，裏面裝着換洗衣物和新的繃帶：“你爸說這個牌子的紗布透氣。” 她的手指在他額頭的傷口上輕輕碰了碰，“今天感覺怎麼樣？後背還疼嗎？”
“早不疼了。” 陳嶼接過包時，發現裏面藏着袋橘子糖，是李虎愛吃的那種。媽媽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突然笑了：“那個染黃頭發的孩子，昨天在傳達室等了你半小時，說這個給你。”
陳嶼的心裏突然暖暖的。他想起李虎昨天晚自習後，假裝路過他宿舍，卻把包着創可貼的手藏在身後 —— 打架時爲了護着他，那只手被鐵鏈子勒出了深深的紅痕。
“媽，晚上一起吃飯吧。” 陳嶼突然開口，看着媽媽眼裏的驚喜，補充道，“林晚和李虎也來，他們幫了我很多。”
媽媽的眼睛瞬間亮了：“好啊！我讓你爸訂那家你愛吃的餐廳，有鬆鼠鱖魚的那家。” 她往教學樓的方向望了望，“那個畫畫的小姑娘…… 挺好的。”
陳嶼笑着沒說話。他看着媽媽轉身的背影，突然覺得那些打架留下的傷痕，都變成了閃閃發光的勳章。原來被人關心的感覺，比解出最難的物理題還要讓人踏實。
回到教室時，林晚正對着畫板發呆。她的畫筆懸在半空，顏料盤裏的靛藍色已經幹涸，像片凝固的星空。“怎麼了？” 陳嶼的手指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手又凍僵了？”
“不是。” 林晚的聲音有點悶，“剛看見轉校生了。” 她的畫筆在畫布上劃出道長長的弧線，“他在追隔壁班的文藝委員，拿着束玫瑰花，傻不拉幾的。”
陳嶼的筆尖在數學練習冊上頓了頓。他想起轉校生校服上的向日葵，想起他攥着橘子糖離開辦公室的背影，突然有點好奇：“那女生答應了？”
“答應才怪。” 林晚的鉛筆在畫布上畫了個翻白眼的小人，“人家說他頭發像鸚鵡，還說他身上有煙味。” 她突然笑出聲，“你沒看見他那表情，綠毛都耷拉下來了，像只被雨淋了的孔雀。”
李虎抱着籃球從外面進來，黃毛上還沾着露水：“你們說綠毛呢？” 他把球往桌上一放，震得陳嶼的保溫桶都跳了跳，“那小子剛才在操場跟人表白，被潑了一臉冷水，哈哈哈……”
“你看見了？” 林晚的眼睛亮起來，像發現了新顏料的畫家。
“何止看見。” 李虎的手指在籃球上轉了轉，“那女生說‘除非你把頭發染回來，戒煙，考進前一百名’，不然免談。” 他突然笑出聲，“綠毛居然問‘考進前五十能牽牽手嗎’，笑死人了。”
陳嶼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他想象着轉校生認真提問的樣子，綠毛在晨光裏翹得老高，像個等待打分的小學生。突然覺得那個總掛着鐵鏈子的男生，其實也藏着顆笨拙的少年心。
“他好像真的戒煙了。” 林晚的畫筆在畫布上添了朵向日葵，“剛才看見他在小賣部賣牛奶，以前都是買煙的。”
李虎的籃球突然掉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真的假的？” 他撓了撓黃毛，“那要不…… 我們幫他補補課？”
陳嶼和林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笑意。“可以啊。” 陳嶼的手指在數學練習冊上敲了敲，“讓他每天來問問題，就當…… 罰他的。”
“還要讓他把綠毛染回來！” 林晚的畫筆在空中揮了揮，“我可以幫他挑顏色，棕色就不錯，像香樟樹的枝幹。”
李虎突然從書包裏掏出個嶄新的錯題本，封面上畫着只綠毛鸚鵡：“我剛才路過他座位，看見他在偷偷抄單詞。” 他把本子往陳嶼面前推了推，“這是我給他的，上面寫了‘加油’。”
陳嶼翻開錯題本的瞬間，突然笑了。李虎的字跡雖然潦草，卻一筆一劃寫得認真，第一頁還畫了個舉着鋼筆的小人，綠毛上頂着朵向日葵，像林晚畫的那朵。
“他會來嗎？” 林晚的手指在畫架上劃了劃，“萬一覺得我們在嘲笑他呢？”
“不來拉倒。” 李虎把籃球往肩上一扛，黃毛在晨光裏晃得像團火焰，“反正我把本子放他桌上了，來不來是他的事。”
午休時間的走廊格外安靜。陳嶼抱着作業本往辦公室走時，看見轉校生正蹲在香樟樹下。他的綠毛被陽光照得發亮，手裏攥着本英語單詞書，嘴裏念念有詞，像只認真學習的鸚鵡。
“這個詞念錯了。” 陳嶼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對方差點把書掉在地上。
轉校生的綠毛抖了抖，像只受驚的孔雀：“你怎麼在這？” 他的手指在單詞書上劃了劃，那裏把 “ambition” 拼成了 “amition”。
“送作業。” 陳嶼的筆尖在他書上點了點，“少了個‘b’。” 他突然往他手裏塞了顆橘子糖，“李虎給你的。”
轉校生的手指捏着那顆糖，突然紅了眼眶：“那個女生…… 真的會等我考進前一百名嗎？” 他的綠毛垂下來，像棵被霜打過的向日葵，“我以前從來沒及格過。”
陳嶼想起林晚畫的向日葵，想起李虎笨拙的鼓勵，突然在他單詞書上寫下：“試試就知道了。” 他的筆尖頓了頓，補充道，“我們可以幫你。”
轉校生的眼睛突然亮了，綠毛在陽光下晃得像團火焰：“真的？” 他的手指在單詞書上劃了又劃，“我…… 我其實也不想當壞人，就是沒人教我怎麼變好。”
陳嶼的心裏突然軟軟的。他看着對方眼裏的光，像看到了剛轉來時的李虎，又像看到了第一次站在廣播前的自己。原來每個叛逆的外殼下，都藏着顆渴望被認可的心。
“明天早自習。” 陳嶼往教室的方向指了指，“李虎的錯題本，你看得懂嗎？”
轉校生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綠毛掃過陳嶼的手背：“好多都看不懂……” 他突然撓了撓頭，“但我會努力的！”
陳嶼笑着沒說話。他看着轉校生抱着單詞書跑遠的背影，綠毛在陽光下晃得像團跳動的火焰，突然覺得晨讀後的這段時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回到教室時，林晚正對着畫架傻笑。她的畫布上多了個新的身影，綠毛少年舉着本書，頭頂的向日葵開得燦爛，旁邊寫着 “正在變好”。“你看。” 她的畫筆在少年的衣角添了顆橘子糖，“是不是很可愛？”
陳嶼的手指在她畫的向日葵上輕輕碰了碰，突然在她額頭彈了下：“又偷懶不畫畫。” 他的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不過…… 畫得挺像的。”
後排的李虎突然扔過來個紙團，裏面包着顆橘子糖：“酸死了！” 紙團背面畫了個齜牙笑的小人，旁邊寫着 “綠毛說明天來問問題”。
林晚的眼睛瞬間亮了，抓起畫筆就在畫布上添了只舉着書本的黃毛小熊：“太好了！我們可以組成學習小組！” 她的筆尖在陳嶼的手背上點了點，“就叫‘香樟樹小分隊’！”
陳嶼看着她興奮的樣子，突然覺得打架留下的傷痕都不疼了。晨讀的鈴聲在遠處響起，朗讀聲混着鬆節油的氣息，像首溫柔的歌。他的手指在林晚的畫架上劃了劃，那裏的向日葵開得正好，四個小人手牽着手，在陽光下笑得格外燦爛。
窗外的香樟樹突然落下片葉子，剛好落在陳嶼的數學練習冊上。他看着葉尖的露珠，突然想起媽媽昨天說的話：“成長就像剝蓮子，總要去掉些苦澀，才能嚐到裏面的甜。” 此刻銀耳羹的甜香還在舌尖縈繞，他知道，有些偷偷的關注，正在悄悄變成最溫暖的陪伴，就像這晨讀後的陽光，不聲不響，卻照亮了整個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