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陪伴像棉花糖遇陽光，不用刻意甜膩，相處的每一刻，都藏着柔軟的甜。
春分的午後，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社區圖書館的紅磚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抱着剛整理好的繪本，推開“童語繪本館”的木門，風鈴“叮鈴”作響，混着書頁的油墨香、棉花糖的甜香和午後的暖意撲面而來。館內鋪着淺棕色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像踩在雲朵上，靠窗的位置擺着幾個毛絨絨的懶人沙發，像撒在地上的彩色棉花糖——那是館長陳姨特意爲小朋友準備的，說“坐得舒服，才聽得認真”。
夏語安正窩在最角落的粉色懶人沙發裏，懷裏緊緊抱着個洗得發白的布偶熊，熊耳朵上縫着顆小小的草莓紐扣，絨毛被蹭得有些稀疏，卻是她從小抱到大的“莓莓”。她穿着件淺粉色的衛衣，袖口縫着兔子耳朵的圖案，跑動時會跟着晃，頭發扎成兩個圓圓的丸子頭，發繩是草莓形狀的，隨着翻書的動作輕輕晃動。膝蓋上攤着本《星空繪本》，她正用指尖點着書上的小熊星座，小聲跟懷裏的布偶熊念叨：“莓莓你看，小熊座的尾巴好長，是不是在追天上的棉花糖呀？”布偶熊的臉被她按在書頁上，像在認真“看”圖畫。
她的腳邊放着個藤編小筐，裏面堆滿了各式繪本，最上面那本《森林的約定》的封面上，貼着張她畫的小貼紙，是個扎丸子頭的小女孩牽着布偶熊，旁邊歪歪扭扭寫着“安安和莓莓”。筐沿掛着個小小的鈴鐺，一動就“叮鈴”響，是陳姨給她的，說“看書久了要起身走走，鈴鐺響了就當提醒”。此刻鈴鐺安安靜靜的，顯然她已經看入了迷。
我把繪本輕輕放在前台的書架上，剛轉身，就看見夏語安抱着布偶熊努力站起來，踮着腳尖夠最高層的繪本。她的衛衣帽子滑下來，露出毛茸茸的劉海，小手在書架上劃來劃去，夠了半天也沒夠着，小臉上泛起委屈的紅暈，抱着布偶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像是在尋求安慰。
“要找哪本呀？”我走過去問，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落滿了星星，“若塵哥！我要那本綠色封面的《數學家的睡前故事》，昨天看到阿基米德測皇冠，今天想知道他後來有沒有找到小偷。”她的手指着最上層的繪本，聲音軟軟的，帶着點奶氣，懷裏的布偶熊被她舉起來，熊爪子對着繪本，像在幫她“指認目標”。
我幫她取下繪本，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先用衣角擦了擦封面的灰塵，才寶貝似的抱在懷裏，坐回懶人沙發。“謝謝若塵哥，”她翻開繪本，把布偶熊放在腿邊，讓它的臉貼着書頁，“莓莓也喜歡聽聰明人的故事，特別是會用數學變魔術的人。”她的指尖在“阿基米德”四個字上輕輕劃過，像在跟書裏的人打招呼，布偶熊的草莓紐扣在陽光下閃了閃，像在回應她。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和布偶熊身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她看書時很專注，眉頭會輕輕皺起，遇到有趣的地方又會抿着嘴偷偷笑，偶爾還會把布偶熊舉到眼前，對着它的耳朵小聲說：“莓莓你看，他用鏡子反光燒戰船，比動畫片裏的魔法還厲害！”聲音裏滿是崇拜，眼睛亮晶晶的，比書上印的星星還要亮。
“這道題的輔助線應該作垂線……”走廊傳來清雋的男聲，帶着點認真的語氣，打破了館內的安靜。夏語安的耳朵動了動，像只警覺的小兔子，抱着布偶熊悄悄探出頭，丸子頭隨着偷看的動作輕輕晃動，好奇地望向門口。
江硯舟背着雙肩包走進來，校服外套拉鏈拉得整整齊齊，領口系着規範的紅領巾，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清澈明亮，透着學霸特有的專注。他徑直走向靠窗的書桌，那是他固定的位置，放下書包時動作輕得幾乎沒聲音，然後拿出數學練習冊和筆記本，攤開在桌上，動作利落又安靜。書桌上已經放着他常喝的檸檬水，杯子是透明的玻璃杯，上面印着“實驗中學學霸杯”的字樣，是上次全市數學競賽得的獎品，杯壁上還貼着張小小的星星貼紙，是夏語安上周偷偷貼的。
他坐下後，先把練習冊翻到昨晚做的那頁，用紅筆在錯題旁標注原因，字跡工整得像打印的，然後拿出鋼筆，開始演算一道復雜的幾何題。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和夏語安翻書的輕響混在一起，把午後的時光襯得格外安寧，像一首溫柔的二重奏。
夏語安抱着布偶熊，從懶人沙發後探出半個腦袋，偷偷看江硯舟做題。看了一會兒，她像是鼓起了勇氣，抱着繪本和布偶熊，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旁，把《數學家的睡前故事》放在江硯舟的練習冊旁，聲音小小的，帶着點緊張：“江同學，你看這個阿基米德，他是不是很厲害？繪本裏說他洗澡時都在想問題。”她的手指着書上的插圖，懷裏的布偶熊被她抱得緊緊的，草莓紐扣蹭到了書頁上。
江硯舟停下筆，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繪本封面，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對，他是古希臘很厲害的數學家，發現浮力原理時確實在洗澡。”他的目光落在她懷裏的布偶熊上，熊耳朵上的草莓紐扣有點歪，“它叫莓莓，對嗎？上次聽你跟它說悄悄話。”
夏語安的臉一下子紅了，像熟透的草莓，抱着布偶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嗯！它是我的好朋友，從小陪我睡覺、聽故事，什麼都知道。”她指着練習冊上的幾何圖形，小聲說，“這個三角形……和繪本裏皇冠的形狀有點像呢，是不是也能用數學算出來？”
江硯舟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着點點頭：“有點像，都是不規則圖形。”他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簡單的皇冠輪廓，“你看，把它分解成三角形和圓形，就能算出面積了，就像阿基米德測皇冠體積一樣，把復雜的東西變簡單。”他畫圖時特意放慢了速度，怕她看不懂，筆尖在紙上輕輕勾勒，線條幹淨又清晰。
夏語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湊近看草稿紙：“哇！數學真的像魔術！”她把布偶熊放在桌上，讓它的爪子搭在草稿紙上，“莓莓也覺得厲害，它在給你鼓掌呢。”布偶熊的爪子被她擺成鼓掌的姿勢，看起來傻乎乎的，卻透着可愛。
江硯舟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從書包裏拿出塊草莓味的棉花糖，遞給她：“休息一下吧，做題和看故事一樣，都要勞逸結合。”棉花糖的包裝紙上畫着小熊圖案，和她的布偶熊有點像，是他特意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的。
夏語安接過棉花糖，眼睛彎成了月牙：“謝謝江同學！我也給你帶了東西。”她從藤編小筐裏拿出個小盒子，打開來是塊小熊形狀的曲奇餅幹，餅幹上擠着歪歪扭扭的奶油花，“媽媽烤的，草莓味的，和莓莓一樣甜，你嚐嚐。”奶油花旁邊還撒了點草莓碎，是她自己動手撒的，雖然有些不均勻，卻看得出來很用心。
江硯舟接過餅幹，小心地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開，帶着淡淡的奶香：“很好吃，比外面買的甜。”他翻開筆記本，指着上面的筆記，“你上次問的《星空繪本》裏的小熊座，我查了資料，畫了簡易星圖，標注了每個星星的名字和亮度，你看這個形狀，是不是更清楚？”筆記本的頁面上，用鉛筆畫着清晰的星圖，旁邊還寫着觀測小貼士：“最佳觀測時間：晚上8點，天氣晴朗時”，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夏語安湊過去看，手指點着星圖上的小熊座：“哇！比繪本上的清楚多了！江同學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她忽然想起什麼，從衛衣口袋裏掏出顆星星貼紙，小心地貼在星圖旁邊，“給你貼顆星星獎勵你，你是最厲害的學霸星星！”貼紙是閃粉的，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陽光漸漸西斜，繪本館裏的人多了起來，有剛放學的小朋友跑來借漫畫，也有家長陪着孩子讀故事，館內充滿了歡聲笑語。夏語安抱着布偶熊，坐在江硯舟旁邊的小凳子上，看他做題，偶爾指着繪本上的插圖問問題，江硯舟總會停下筆，耐心地給她講解，把復雜的知識講得簡單又有趣。她的布偶熊放在兩人中間的桌上，臉上沾了點餅幹屑，像偷吃了零食的小調皮，江硯舟看見後，從書包裏拿出溼巾，輕輕幫布偶熊擦幹淨，動作溫柔得不像平時那個嚴肅的學霸。
“這道物理題我還是不太懂，”江硯舟皺着眉看練習冊上的浮力題，像是遇到了難題。夏語安連忙把布偶熊舉起來，對着他的練習冊：“讓莓莓幫你加油！它可是幸運熊，上次我數學考了80分，就是抱着它復習的，超靈的！”布偶熊的草莓紐扣在陽光下閃着光，像在說“加油呀，學霸”。
江硯舟看着布偶熊，忽然笑了，眼裏的認真被溫柔取代，他拿起筆重新演算：“借你的幸運熊用用，說不定真能解出來。”他的筆尖在紙上快速移動，草稿紙上很快寫滿了公式，沒過一會兒，他放下筆，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解出來了！果然是幸運熊的功勞。”
夏語安開心地拍手：“我就說莓莓很厲害吧！”她把布偶熊抱進懷裏，輕輕親了親它的耳朵，“莓莓今天又幫了好朋友，晚上給你加小餅幹當獎勵。”布偶熊的耳朵被她親得微微變形，她又趕緊撫平，像在哄生氣的小朋友。
閉館的鈴聲響起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天邊，把繪本館的窗戶染成了溫暖的橘色。夏語安把繪本一本本放回藤編筐，動作慢吞吞的，顯然還不想走。江硯舟幫她把最上層的繪本放回書架，他個子高，輕輕一抬手就夠到了最高層，夏語安在旁邊看着，眼睛裏滿是羨慕：“江同學你長得好高，像繪本裏的巨人，什麼都夠得到。”
江硯舟笑了笑，幫她把藤編筐提到門口：“你多吃飯也會長高的，到時候就能自己夠到繪本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懷裏的布偶熊上，熊耳朵的線有點鬆了，“莓莓的耳朵好像要掉了，明天我帶針線來幫你縫一縫吧？”
夏語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嗎？謝謝江同學！媽媽說我縫東西會扎到手，你要是能幫莓莓縫耳朵，我明天給你帶雙份曲奇！”她把布偶熊舉起來，讓江硯舟看鬆掉的地方，“你看這裏，線都快斷了，莓莓肯定很疼。”語氣裏滿是心疼。
江硯舟點點頭，認真地說：“明天我帶彩色的線，給它縫個漂亮的蝴蝶結，比原來的草莓紐扣還好看。”他從書包裏拿出個小袋子，遞給夏語安，“給莓莓的小禮物，上次看到它的耳朵有點鬆，我特意買了顆新的草莓紐扣，比原來的更亮。”袋子裏裝着顆粉色的草莓紐扣，上面還有閃粉，是他在文具店挑了好久的。
夏語安接過袋子，小心地放進衛衣口袋，像藏了個寶貝：“謝謝江同學！我今晚就給莓莓試戴一下，明天等你來縫耳朵。”她揮揮手，布偶熊的爪子也被她舉起來揮了揮，“明天見，江同學！明天見，我的學霸星星！”
我鎖門時，看見江硯舟站在門口，看着夏語安跑遠的背影，手裏還捏着那塊沒吃完的小熊曲奇，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書包上的星星貼紙在餘暉裏閃着光，像在說：這裏的時光，和草莓味的餅幹、會帶來好運的布偶熊一樣，都是甜甜的。
從那以後，每天下午繪本館裏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夏語安抱着布偶熊看繪本，江硯舟在旁邊做題，偶爾會給她講書裏的科學知識，夏語安則會給江硯舟的筆記本貼星星貼紙，給他帶各種口味的曲奇。江硯舟幫夏語安修好了好幾本掉頁的繪本，用的是他查資料學的紙藝修復法，針腳細密得像小螞蟻排隊；夏語安則幫江硯舟的練習冊畫了可愛的封面，上面畫着學霸和小熊一起做題的場景，小熊的耳朵上特意畫了草莓紐扣。
立夏那天，繪本館舉辦“交換禮物”活動，夏語安送給江硯舟一個親手縫制的布偶星星，星星的肚子裏塞着棉花，軟乎乎的，上面還繡着“學霸星星”四個字，雖然針腳歪歪扭扭，卻看得出來縫了很久。江硯舟送給夏語安一本自己做的繪本，封面上畫着一個扎丸子頭的小女孩抱着布偶熊，旁邊站着戴眼鏡的學霸，背景是漫天星空，每顆星星上都寫着一個數學公式，卻被畫成了可愛的圖案——三角形的星星、圓形的月亮，還有用曲線連成的小熊座。
“這是《安安和莓莓的星空奇遇記》，”江硯舟翻開繪本，裏面的故事是他寫的，講小女孩和布偶熊在星空下遇到數學精靈，用智慧解決難題的故事，“每個公式都藏着小彩蛋，比如這個浮力公式，對應阿基米德的故事，你上次說最喜歡這個。”他指着書頁上的小插圖，布偶熊的爪子正指着公式，旁邊畫着個小小的皇冠。
夏語安抱着繪本，眼睛裏閃着淚光，把布偶熊舉到江硯舟面前：“莓莓說這是它收到過最好的禮物！”她忽然踮起腳尖，把布偶星星塞進江硯舟手裏，“這個給你，以後做題累了就抱着它，像我和莓莓在給你加油。”
江硯舟接過布偶星星，指尖碰到軟乎乎的棉花，心裏也軟軟的。他從書包裏拿出個小盒子，裏面是枚星星形狀的徽章，上面刻着“最佳陪伴獎”，遞給夏語安：“這個給你和莓莓，你們是繪本館裏最溫暖的風景。”
那天的陽光格外暖，透過窗戶落在他們身上，夏語安抱着布偶熊和新繪本，江硯舟手裏捏着布偶星星和曲奇餅幹，兩人的影子在地毯上挨得很近，像幅溫柔的畫。我看着他們的笑臉，忽然明白，有些陪伴不需要轟轟烈烈，就像這繪本館裏的時光，在一頁頁翻書聲、一筆筆寫字聲、一聲聲和布偶熊的悄悄話裏，慢慢釀成了最甜的味道。
後來，江硯舟去參加數學競賽，夏語安把莓莓的草莓紐扣摘下來，別在他的衣襟上，說“帶着幸運紐扣，一定能拿第一”。江硯舟果然得了金獎，回來時給夏語安帶了支草莓味的鋼筆，筆帽上有個小熊圖案，和她的布偶熊一模一樣。
繪本館的風鈴依舊每天“叮鈴”作響，懶人沙發上總有個粉色的身影抱着布偶熊，書桌前總有個戴眼鏡的學霸在做題，偶爾傳來輕聲的討論，混着書頁的清香和草莓的甜香，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溫柔兒歌。我知道，這裏的故事還長着呢，就像那些藏在繪本裏的星星，會在日復一日的陪伴裏，越來越亮，把時光裏的溫暖，都封存在這柔軟的甜裏，永遠鮮活。
離開繪本館時，夕陽正把門口的台階染成金色，遠處傳來夏語安的笑聲，混着江硯舟耐心的講解，像顆甜甜的糖，融化在晚風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