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2101病房。
顧聿安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那雙桃花眼裏，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幾分神采。
那場車禍，他傷得最重。
車是他開的，失控的瞬間，他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把傷害的主要承受方，變成了自己這邊。
楚珩沒什麼大事，只是輕微腦震蕩和一些皮外傷，早早就脫離了危險。
護士推門進來，給他做常規檢查。
“恢復得不錯啊，小夥子。”護士一邊記錄着數據，一邊笑着說，“你身體底子是真的好，命也是真的大。”
顧聿安沒說話。
護士像是想起了什麼，看着他，語氣裏帶着幾分調侃。
“說起來，你得好好感謝你那個小女朋友。上次給你輸血，那小姑娘可真是把我給嚇到了。”
顧聿安的動作頓了一下。
女朋友？
“爲了給你輸血，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跟我說，輸多少血都沒關系，只要你能康復就行。”
“我做護士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癡情的小姑娘。”
“你小子，福氣不淺啊，一定要好好珍惜人家。”
顧聿安聽着這些話，眉頭慢慢擰了起來。
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沒有女朋友。”
護士愣住了：“啊？不是你女朋友？”
“那小姑娘擔心的那個樣子，我還以爲……”
“不過不是女朋友，那肯定就是暗戀你的。嘖嘖，人家可是愛慘了你。”
顧聿安的心髒，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護士，喉結滾動了一下。
“她……叫什麼名字？”
“我想想啊，”護士回憶了一下，“哦，對了，她叫季向晚。”
那個女人？
那個送土味情書、送早餐、穿恐龍服、被他拒絕了無數次的女人？
她……爲了救他，連命都不要了？
甘願爲他抽幹血？
護士添油加醋的描述，在他腦海裏自動生成了一幅畫面。
瘦弱的女孩，蒼白着臉，一邊流着淚，一邊對護士說“把我抽幹了都沒關系”。
那一瞬間，顧聿安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身體裏流淌着她的血液，他好像……忽然覺得，季向晚這個女人，也沒那麼討厭了。
這麼喜歡他。
能爲他做到這個地步。
這不是喜歡，這是愛，是愛到了骨子裏，刻進了血脈裏。
就在顧聿安的思緒飄遠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季向晚拎着一束向日葵，正踮着腳，探頭探腦地往走廊深處看。
她爲了補血，硬生生吃了半個月的豬肝，臉都快吃綠了。今天終於感覺自己活過來了，趕緊買了花，來看她的救命恩人……不對，是來看她救下的男神。
她問了護士台，楚珩學長在2102病房。
路過2101的時候，她不經意地往裏瞟了一眼。
這一瞟，差點沒把她送走。
顧聿安？！
他怎麼也在這裏？
季向晚的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個不太健康的猜測。
治療痔瘡？闌尾？還是到日子來割個包皮？
真是晦氣！
她皺起眉，趕緊收回視線，加快腳步往隔壁走。
隔壁就是2102了，馬上就能看到她的楚珩學長了！
“季向晚。”
“你給我回來。”
季向晚的腳步一僵。
她轉過頭，就看到顧聿安不知什麼時候下了床，正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人在這裏，你眼瞎嗎？房間號都能看錯？”
季向晚：“……”
她還想說點什麼，顧聿安已經走了過來，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花就易主了，人也被他拽着胳膊，直接拎進了2101病房。
“砰”的一聲，房門被他用腳帶上。
顧聿安把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則慢悠悠地走到床邊，拿起那束向日葵，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
他想着，雖然這女人腦子不太好使，但怎麼說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態度是該好一點。
“謝謝。”
他看着她，很認真地說。
“上次給我輸血，我沒事了。”
季向晚正準備質問他爲什麼又發瘋，到嘴的話被他這句沒頭沒尾的感謝給堵了回去，嗆得她直咳嗽。
“咳咳……你說什麼？”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給你輸血？”
顧聿安挑了挑眉，一副“我就知道你會裝傻”的表情。
“是啊。還想瞞着我，不告訴我，玩自我感動那套？”
他把那束花插進床頭櫃的空花瓶裏，語氣裏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得意。
“我這條命，可是你給的。”
季向晚感覺自己的CPU快要燒了。
什麼情況？
“不是……楚珩學長不是也出事了嗎？”
“他跟我一輛車，”顧聿安淡淡地解釋，“他出事當天就搶救過來了，醫院血庫有他的血型。沒有我的。”
“……”
季向晚徹底愣住了。
所以……
她吃了半個月的豬肝，吃到臉都綠了。
她感動了自己半個月，每天都在幻想楚珩學長身體裏流淌着她的血是多麼浪漫。
她幻想了無數個和楚珩學長因爲這次“血液羈絆”而開啓的美好未來。
結果……全都喂了狗？
她救的，是這個她避之不及的狗男人？！
“你知道我喜歡向日葵？”顧聿安擺弄好花瓶，回過頭，看着她那副呆滯的模樣，嘴角忍不住上揚。
季向晚：“……”
【我不知道。】
【我只是覺得，這花最便宜。】
她看着顧聿安那張帶着淺笑的俊臉，心裏恨不得沖上去，把他身上的血都給抽回來。
就在她痛恨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的時候，她的視線，不經意地越過顧聿安的肩膀，落在了敞開着門的，隔壁2102病房裏。
一看之下，她整個人，如遭雷擊。
楚珩。
是楚珩。
他和一個長發及腰的漂亮女孩，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那個女孩她認得，當初給他送水的女孩。
他們……在接吻。
不是蜻蜓點水的觸碰。
是難分難舍，唇齒交纏。
季向晚甚至能看到，楚珩學長那向來溫潤的眉眼此刻染上了她從未見過的急切和沉迷，那只她幻想過無數次能牽起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扣着女孩纖細的後頸，幾乎要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她的心好疼。
疼得她指尖發麻，連呼吸都忘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看向顧聿安，聲音輕得像夢囈。
“他們……是什麼關系？”
顧聿安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他們倆，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一年前就在一起了。”
“只是沒怎麼在學校裏公開，大家以爲是朋友而已。”
所以……
她暗戀了的男神，早就名草有主了。
所以……
她之前那些轟轟烈烈的追求，那些自以爲是的堅持，那些在腦海中上演了無數遍的浪漫劇場，從頭到尾，都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季向晚感覺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好難受。
真的好難受啊。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濺在她的手背上。
緊接着，又是一滴，兩滴……
她不想哭的。
真的不想。
尤其不想在這個狗男人面前哭。
可是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怎麼都停不下來。
顧聿安看到她哭，整個人都嚇到了。
她哭了？
因爲……擔心他？
她知道他沒事了，高興得哭了？還是後怕得哭了？
他從來沒哄過女孩子，看着她那副肩膀一抽一抽，眼淚不要錢一樣往下掉的樣子，瞬間手足無措。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又覺得不妥，只能幹巴巴地開口，語氣笨拙地安慰。
“季向晚，你別哭了。”
“你這麼擔心我幹嘛？還哭成這樣？”
“醫生都說了，我沒事，活得好好的，一點後遺症都沒有。”
“你真的，不用這麼難過。”
季向晚：“……”
嗚嗚嗚嗚嗚嗚。
誰能來把這個自戀狂的嘴給堵上！
她真的好想，好想把自己的自卑分給他一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