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敬山看着女兒舉到眼前的那一小截線頭,心裏五味雜陳。
這線頭細細軟軟的,最多也就一厘米出頭。
他該怎麼回應?
告訴她這只是孩子的胡鬧,還是繼續陪着她演下去?
就在他遲疑的瞬間,“叮鈴鈴——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屋內的安靜。
那是一部紅色的軍用保密電話,就安在客廳的牆角,是專門配給他的線路。
電話一響,就意味着單位有急事。
賀敬山快步走過去,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接起了電話。
“喂,我是賀敬山。”
電話那頭傳來眼鏡專家帶着疲憊卻難掩興奮的聲音。
“賀工!算出來了!我們找到平衡點了!你快過來一趟!”
賀敬山的心頭一緊。
“確定了?”
“確定了!經過我們幾十次的數據碰撞和模擬推演,找到了一個最合理的增加長度!
既能保證威力,又不會過度影響槍管壽命,理論上完美!”
這個消息,對整個項目組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這件事非同小可,關系到整個項目的走向,他必須立刻去現場確認。
賀敬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懷裏的安安。
小姑娘正把那截小線頭攥在手心裏,寶貝得不得了。
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爸爸,似乎在好奇電話裏的人是誰。
讓他把安安一個人留在家,他怎麼也放心不下。
自從出事後,這孩子就格外黏他。
“我馬上過去。”賀敬山對着話筒沉聲說道,心裏已經做了決定。
他掛了電話,低頭用臉頰蹭了蹭女兒軟乎乎的小臉蛋。
“安安,爸爸要去單位一趟,你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好呀好呀!”
安安一聽能跟爸爸在一起,立刻開心地拍起了小手。
對她來說,去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和爸爸待在一起。
賀敬山索性就這麼抱着女兒,快步走出了家門。
暮色四合,裝備局的廠房裏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機油和金屬混合的味道。
賀敬山抱着安安一出現,立刻就被一群熬得雙眼通紅的專家和技術員圍住了。
“賀工,你看!”
眼鏡專家激動地將一份寫滿了公式和數據的草稿紙遞到他面前,
指着上面一個最終被紅筆圈起來的數字。
“就是這個長度!1.15厘米!我們一致認爲,增加這個長度,是目前的最優解!”
賀敬山把安安輕輕放在一張幹淨的工作台上坐好,叮囑她不要亂跑,
然後才接過那份凝聚了所有人智慧和汗水的報告。
他的眼神變得專注而銳利,迅速掃視着上面的每一個數據和推演過程。
周圍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他是這個項目的總工程師,最終的決定權在他手裏。
幾分鍾後,賀敬山抬起頭。
“立刻按這個數據,出一根樣管!馬上進行測試!”
“是!”
一聲令下,整個車間立刻像一台精密的機器,熱火朝天地運轉起來。
車床的轟鳴聲再次響起,技術員們忙碌地穿梭着,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一種即將攻克難關的興奮和期待。
賀敬山沒有參與具體的操作,他站在一旁,目光沉靜地看着這一切。
而安安,就乖乖地坐在工作台上。
她的小短腿夠不着地,就那麼一晃一晃的,兩只小手手捧着自己的臉頰,
好奇地看着周圍那些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叔叔伯伯們忙來忙去。
很快,新的槍管就在老師傅精湛的手藝下制造了出來。
經過精密的打磨和測量,它被小心翼翼地安裝到了測試用的手槍上。
“好了!”
負責組裝的師傅將新槍遞了過來,臉上洋溢着喜悅。
“賀工,成了!”
“太好了!”
“總算解決了!”
周圍的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這種集體攻克難關後的喜悅,足以沖淡所有的疲憊。
賀敬山接過槍,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
可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坐在工作台上的安安。
小姑娘非但沒有笑,反而撅起了小嘴,大眼睛裏水汪汪的,蓄滿了淚水,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傷心模樣。
賀敬山的心猛地一揪。
他立刻放下手裏的槍,三兩步走到女兒面前,心疼地將她抱進懷裏,用手輕輕拍着她的背。
“安安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生怕嚇到女兒。
周圍的人見狀,也都收起了笑容,關切地圍了過來。
安安沒有哭,她只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那把剛剛被賦予了“新生”的手槍。
她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奶聲奶氣地說道:
“爸爸……槍槍它不開心……”
賀敬山一愣。
安安吸了吸小鼻子,將眼淚憋了回去,繼續用那種委屈巴巴的語氣說:
“槍槍剛剛告訴安安,它還是不舒服呢。”
說着,她攤開一直緊緊攥着的小拳頭,
那截被她手心裏的汗浸得有些溼潤的小線頭,正靜靜地躺在掌心。
她將線頭重新舉到爸爸面前,用一種格外認真的神情,一字一句地強調:
“爸爸,槍槍已經說過了呀。”
“它說,要再長這——麼——高才行!”
“這才系……它最健康的時候。要不然,它會生病,會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