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推演與戰略問對
九月廿五,巳時三刻,雁門郡守府軍議堂。
堂內彌漫着鬆煙與汗味混合的氣息。三丈長、兩丈寬的沙盤占據中央,以黏土塑出雁門關周邊百裏地形——北面是連綿起伏的陰山餘脈,南面是汾河谷地,東面太行,西面呂梁。沙盤上插着各色小旗:紅色爲隋軍,黑色爲突厥,黃色爲匪患,白色爲百姓流民。
十餘名將校圍在沙盤四周,個個面色凝重。主位上坐着雁門郡守楊岌,這位年過五旬的文官此刻穿着半舊戎裝,眼袋深重,顯然多日未眠。左側是校尉張晟,右側是副尉王仁恭,其餘都是各營旅帥、隊正。
嬴政站在末位,穿着昨日郡府新發的旅帥皮甲——雖然也是舊甲改制,但比之前那身補丁戰袍體面許多。他身後站着周文,抱着記錄用的木簡和筆墨。
“...太原援軍至今未至,糧草僅夠七日之用。”楊岌聲音沙啞,“斥候來報,突厥主力已在北面三十裏外的野狼原集結,騎兵逾三萬,步兵、仆從軍不下五萬。諸位,有何良策?”
堂內一片沉默。
副尉王仁恭是個五十歲的老將,臉上有道從眉骨到嘴角的傷疤,那是年輕時與高句麗作戰留下的。他盯着沙盤,沉聲道:“唯有死守。雁門雖殘,但城牆主體尚在,可征發城中百姓協助守城。只要撐到太原援軍抵達...”
“太原援軍何時能到?”一個年輕旅帥忍不住問,“已經等七天了!”
“李淵擁兵自重,居心叵測。”另一人冷哼,“我看他是故意拖延,想等我們和突厥兩敗俱傷!”
“慎言!”楊岌喝道,“唐國公乃皇親,豈容妄議?”
話雖如此,但他眼中也閃過一絲陰霾——李淵是隋煬帝的表兄,鎮守太原,手握五萬精兵,卻遲遲不發援軍,確實耐人尋味。
張晟一直沒說話。他目光掃過沙盤,最終落在北面陰山方向,那裏插滿了黑色小旗,代表突厥大營。
“強攻不可,死守難久。”他緩緩開口,“必須出奇兵。”
“奇兵?”王仁恭皺眉,“我軍新敗,士氣低落,出城野戰豈非送死?”
“不是大軍出擊。”張晟道,“是小股精銳,襲擾突厥糧道,焚其草場,讓其不能安心圍城。”
幾個旅帥面面相覷。道理誰都懂,但誰去?突厥騎兵來去如風,小股部隊出城,很可能肉包子打狗。
楊岌看向張晟:“校尉可有具體方略?”
張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末位:“嬴旅帥,你昨日說‘當主動出擊,以攻代守’。若給你千人,你當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嬴政身上。
這些將校大多聽說過這個新晉旅帥——以幾十潰兵全殲黑雲寨匪幫,被張晟破格提拔。有人佩服,有人嫉妒,更多人是懷疑: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能有多大本事?
嬴政上前一步,來到沙盤前。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觀察地形。手指從雁門關向北移動,劃過野狼原,進入陰山丘陵,再向北...最終停在漠南草原深處,那裏插着一面特殊的黑色金邊旗——代表突厥王庭。
“圍魏救趙。”他開口,聲音平靜,“突厥傾巢而來,漠北王庭空虛。遣精騎五千繞道陰山,焚其糧草,擄其家小,始畢必退。”
堂內寂靜了一瞬。
“荒唐!”王仁恭第一個反駁,“五千騎深入漠北?你知道漠北多大嗎?知道突厥王庭在哪嗎?就算知道,沿途部落衆多,五千騎夠幹什麼?”
“是啊,五千騎孤軍深入,糧草如何補給?迷路了怎麼辦?被發現了怎麼辦?”另一個旅帥附和。
嬴政等他們說完,才緩緩道:“所以不是五千騎,是五千精騎——一人雙馬,不帶輜重,沿途以戰養戰。路線不走尋常道,而是從陰山西麓繞行,那裏水草豐美,部落稀少。”
他手指在沙盤上劃出一條弧線:“從此處出關,沿蒼頭河向北,三日可抵白道川。白道川有突厥秋季牧場,此時正是牲畜肥壯之時。焚其牧場,奪其馬匹,繼續向北,穿過渾河,便是漠南草原。”
“至於王庭位置...”嬴政頓了頓,“始畢可汗的王庭在鬱督軍山南麓,距此八百裏。但秋季漠南大會,各部首領聚集之處在諾真水,距此僅六百裏。若焚諾真水大營,擄各部貴酋家眷,突厥大軍必亂。”
這番話說得條理清晰,地理細節精確得令人吃驚。
楊岌忍不住問:“嬴旅帥,你如何得知這些突厥內情?”
“卑職原是隴西邊卒,戍邊時曾與突厥降卒交談,得知其風俗地理。”嬴政早有準備,“且《隋書·突厥傳》有載:‘可汗牙帳在鬱督軍山,夏居高原,秋處諾真水。’如今九月,正當秋處之時。”
楊岌恍然——他雖是文官,但也讀過史書,隱約記得確有這段記載。只是戰時慌亂,誰會去翻故紙堆?
張晟眼中閃過異彩。他昨日問對時,已覺此人不凡,但今日這番戰略推演,還是超出了預期。
“就算知道位置,五千騎也做不到。”王仁恭依然搖頭,“突厥人不是木頭,豈會眼睜睜看着你燒王庭?”
“所以時機很重要。”嬴政道,“始畢可汗圍雁門,志在擒王。若陛下仍在城中,他必全力攻城,後方空虛。但現在陛下已脫險,突厥士氣已挫。此時若後方起火,始畢必分兵回援——而我軍可趁其分兵時出城追擊,內外夾擊。”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這不是要真的打到王庭,而是造勢。只要讓始畢相信,有一支隋軍精銳正在威脅他的後方,他就必須回師。而我軍真正的殺招,是在他回師路上設伏。”
堂內再次安靜。
這次沒人立刻反駁。因爲大家都聽懂了——這是心理戰,是攻心之計。
“紙上談兵。”王仁恭還是不服,“你說得輕巧,哪來的五千精騎?雁門騎兵還剩多少?不到八百!還多是傷馬!”
“所以需要太原援軍。”嬴政看向楊岌,“若唐國公發兵,以其麾下騎兵,湊足五千不難。”
楊岌苦笑。李淵要肯發兵,還用在這裏討論?
張晟忽然開口:“若沒有援軍,只有你靖難營這兩百人,你能做什麼?”
這個問題更現實,也更尖銳。
嬴政沉默片刻,手指落在沙盤上一個位置——那是黑雲寨北面二十裏處,一條山谷與河流交匯之地。
“此處叫‘鬼哭澗’,兩岸峭壁,中有溪流,是突厥遊騎南下劫掠的必經之路。”他道,“我可率靖難營在此設伏,專襲突厥小股部隊。斬首三十級,是校尉給我的任務;但若能斬首三百級,突厥必驚,會派兵清剿,從而分散其攻城兵力。”
“鬼哭澗...”張晟沉吟。他知道那個地方,確實險要。
“你需要什麼?”楊岌問。
“三百具弩,箭矢五千支,火油百桶,絆馬索、鐵蒺藜若幹。”嬴政報出一串數字,“還有,需要郡府配合——當我軍在鬼哭澗得手後,請校尉派兵在雁門北門佯攻,吸引突厥主力注意,爲我軍撤退爭取時間。”
楊岌與張晟對視。這個計劃雖然冒險,但代價小,萬一成功收益大。就算失敗,損失的也不過是兩百新兵。
“準。”楊岌拍板,“張校尉,你協調軍械。嬴旅帥,我給你五日準備,五日後出發。”
“諾。”嬴政拱手。
軍議結束,將校們陸續散去。王仁恭走過嬴政身邊時,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那眼神復雜——有懷疑,有不屑,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張晟留了下來。
第二節:工坊初建
午時,嬴政隨張晟來到郡府武庫。
說是武庫,其實只是幾間加固的倉庫。看守的老軍頭聽說要調撥軍械,臉皺得像苦瓜:“校尉,不是小的不給,實在是...庫房快空了。箭矢只剩三千多支,弩倒是還有百來具,但都是壞的...”
“壞的也要。”嬴政道,“帶我去看。”
老軍頭領着他們進了最裏面一間倉庫。灰塵撲面而來,蛛網密布。牆角堆着百多具弩,大多殘破不堪——弩臂開裂的,弓弦腐朽的,弩機生鏽的。
嬴政一具具檢查,挑出三十多具還能修復的。又看到旁邊堆着些長矛杆、刀柄等木材,眼睛一亮:“這些我都要。”
“這都是廢料...”老軍頭嘟囔。
“廢料也能用。”嬴政對周文道,“記下:弩五十具(需修復),弩臂木材二十根,弓弦材料(牛筋、腸線)三十斤,鐵箭頭二百個...”
周文快速記錄。
出了武庫,張晟道:“你要的東西,我會盡量湊齊。但火油確實沒有——城中火油已全部用於守城,一滴不剩。”
嬴政略一思索:“那就用別的東西代替。鬆脂、豬油、烈酒,這些總有吧?”
“這些倒是有。你要多少?”
“鬆脂百斤,豬油五十斤,烈酒二十壇。”嬴政道,“另外,我需要十個工匠,工錢由郡府出,借調十日。”
張晟點頭:“我讓趙參軍安排。”
回到黑雲寨時,已是未時。營中正在操練,新兵招募頗爲順利——老趙一上午就帶回來四十多個青壯,多是流民中活不下去的,聽說有飯吃就跟着來了。
嬴政立即召集各隊頭目。
“五日後,我們要在鬼哭澗打一仗。”他開門見山,“目標:斬首至少三百級。此戰若成,靖難營可立威,諸位皆有功;若敗,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
衆人面色凝重,但無人退縮。
“現在分配任務。”嬴政道,“陳平、趙鐵柱,你二人負責弩手訓練。現有弩手二十八人,新兵四十二人,共七十人。我要你們在五日內,讓所有人都學會弩的基本操作,其中三十人要達到熟練程度。”
“諾!”兩人抱拳。
“李四、劉黑闥,你二人負責步隊。現有三十二人,新兵三十人,共六十二人。訓練重點是山地行軍、埋伏、近身搏殺。鬼哭澗地勢險要,步隊要熟悉每一處岩縫、每一片樹林。”
“魯三、劉典事,你們工隊任務最重。”嬴政看向兩位工匠,“第一,修復那五十具舊弩;第二,制作新弩五十具;第三,制作特殊武器——我要一種能拋射的火罐,用陶罐裝鬆脂豬油混合物,點燃後拋出;第四,制作絆馬索、鐵蒺藜、陷坑機關。”
魯三和劉典事對視,眼中都有興奮之色。工匠最喜歡的就是有活幹,有挑戰。
“老趙,你繼續負責招募,目標是湊足兩百人。新兵一到,先體檢,分到各隊。”
“李小乙,你配合周書記,建立軍械賬目。每一具弩、每一支箭、每一斤火藥,都要登記編號,領取歸還都要籤字畫押。”
“周書記,你負責全營文書,並協助我制定作戰計劃。”
任務分配完畢,衆人各自忙碌。
嬴政帶着周文來到寨中一處空地,這裏已被劃爲“軍械工坊”。劉典事正指揮工匠們搭建棚子,壘砌爐灶。
“旅帥,您看這樣行嗎?”劉典事指着規劃,“這邊是木工區,做弩臂;這邊是鐵工區,打箭頭;這邊是裝配區;這邊是試驗場...”
嬴政點頭:“很好。但我有個要求:所有工序要‘標準化’。”
“標準化?”劉典事不解。
“就是統一規格。”嬴政解釋,“比如弩臂,不能這個長三尺,那個長三尺二。要定下標準:蹶張弩臂長四尺,腰張弩臂長三尺,臂張弩臂長二尺五。所有弩臂都按這個標準做,這樣零件可以互換,壞了也容易修。”
劉典事眼睛一亮:“妙啊!這樣工匠分工也容易——專做弩臂的只做弩臂,專做弩機的只做弩機,最後組裝起來就行,效率能翻倍!”
“正是。”嬴政道,“不僅弩,箭頭也要標準化。定三號:一號重箭用於破甲,二號輕箭用於射馬,三號火箭用於縱火。每種箭的規格、重量、重心都要統一。”
他在沙地上畫出簡圖,標注尺寸。劉典事看得連連點頭,周文則快速記錄——這些都將成爲靖難營的“軍械標準”。
接下來兩日,黑雲寨變成了一個大工坊。
叮當的打鐵聲從早響到晚,爐火映紅半邊天。工匠們分成三班,晝夜趕工。嬴政親自監督關鍵工序——特別是弩機的制作。他改進了設計,將原來的木質懸刀、鉤心改爲銅制,雖然成本高,但更耐用。
到第三日下午,第一具標準化腰張弩誕生了。
弩臂長三尺,以硬柘木爲材,浸泡桐油後陰幹,彈性極佳;弩機全銅鑄造,望山上刻了十二道刻度,可瞄準百步內目標;弓弦用牛筋與馬尾混合絞成,需八十斤力上弦。
嬴政親自試射。百步外立草人,披雙層皮甲。
上弦,搭箭,瞄準。望山第十刻度對準目標,三點一線。
“嗖——”
箭矢破空,精準命中草人胸口。箭頭穿透兩層皮甲,從背後透出。
“好弩!”圍觀者齊聲喝彩。
劉典事激動得手抖:“旅帥,這弩...比官坊制的還好!要是能量產...”
“能量產。”嬴政放下弩,“就按這個標準,五日之內,做出一百具。”
“諾!”
第三節:制度磨合
與工坊的火熱相比,訓練場則是另一番景象。
新兵們大多面黃肌瘦,動作笨拙。陳平和趙鐵柱把七十個弩手分成七組,每組一個教頭。訓練從最基礎的開始:如何持弩,如何上弦,如何瞄準。
“眼睛!看這裏!望山第五刻度對準靶心!”趙鐵柱的吼聲震天響。
一個年輕新兵手抖得厲害,箭射出去歪到天上。趙鐵柱走過去,不是打罵,而是握住他的手:“別怕,弩不比弓,不需要大力氣。關鍵是穩——腳要穩,手要穩,呼吸要穩。”
他親自示範:雙腳與肩同寬,側身而立,左臂平舉托弩,弩尾抵右肩,閉左眼睜右眼...
“三點一線,記住沒有?眼睛、望山刻度、目標,三點連成一線,箭就射中了。”
新兵們重復着這個動作,一遍又一遍。有人胳膊酸了,有人眼睛花了,但沒人喊累——因爲教頭們也在練,旅帥也在練。嬴政每天都會來訓練場,親自指導半個時辰。
步隊那邊,李四的方法更粗暴。他讓新兵背着三十斤沙袋,在山林裏跑上跑下。
“鬼哭澗那地方,沒路!全靠兩條腿!現在不練,到時候跑不動就是死!”
劉黑闥則教他們潛行、僞裝、布置陷阱。這個前土匪頭子對山林熟悉得很,知道哪裏可以藏人,哪裏可以設伏。
“看見那叢灌木沒?人藏在後面,十步外根本發現不了。但你要注意風向——要是頂風,你的氣味會被狗鼻子聞到...”
新兵們學得認真,因爲他們知道,這些都是保命的本事。
除了軍事訓練,夜校也照常進行。周文成了總教習,每晚教兩個時辰的識字和算術。教材是嬴政編寫的簡易讀本——《靖難千字文》,將常用字編成順口溜,方便記憶。
“兵字怎麼寫?一點一橫長,一撇到南洋。南洋有顆樹,樹下一口塘...”
朗朗讀書聲從寨中傳出,在山谷間回蕩。許多老兵起初不以爲然,但學了幾天後,發現識字真的有用——至少能看懂簡單的軍令,能記自己的功過。
到第四日,營中爆發了第一次沖突。
事情起因是一個新兵偷懶,訓練時躲到樹林裏睡覺,被同伍發現舉報。按軍規,當杖二十。行刑時,那新兵的幾個同鄉不服,嚷嚷着“當兵吃糧而已,何必這麼嚴”。
李四要鎮壓,嬴政卻制止了。
他把全營集合,當衆審問。
“你爲何偷懶?”嬴政問那新兵。
新兵跪在地上,顫聲道:“旅帥...小的實在太累了,每天天不亮就練,練到天黑,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累,可以理解。”嬴政點頭,“但你要明白,現在累,是爲了戰場上少流血。你在訓練時偷一次懶,戰場上就可能因爲動作慢半拍,被敵人砍掉腦袋。”
他看向那幾個鬧事的老鄉:“你們覺得我嚴?好,我告訴你們——突厥人攻城時,可不會因爲你累就手下留情。雁門關破那天,西牆守軍爲什麼全軍覆沒?不是因爲不勇,是因爲平時訓練不足,關鍵時刻陣型散了!”
這番話擲地有聲。新兵們想起逃難時的慘狀,都低下頭。
“軍規就是軍規。”嬴政最後道,“今日之事,主犯杖二十,舉報者賞肉半斤。鬧事者罰三日口糧,以儆效尤。但我要說清楚——杖刑之後,醫官給他治傷,晚飯加肉半斤,補補身子。”
恩威並施,衆人心服。
那新兵挨完杖,一瘸一拐地回營,晚飯時果然多了一塊肉。他捧着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同伍的老兵拍拍他肩膀:“小子,長記性了吧?咱旅帥雖然嚴,但公平。你好好幹,將來立了功,也能吃肉喝酒!”
這事傳開,新兵們對軍規從畏懼變成了敬畏,對嬴政從懼怕變成了敬服。
第四節:作戰計劃與地形偵查
九月廿八,離出征還有兩日。
嬴政帶着陳平、劉黑闥等幾個頭目,親自前往鬼哭澗勘察地形。
鬼哭澗在黑雲寨北二十裏,是兩山夾峙的一道深澗。澗底有條溪流,寬不過三丈,但水流湍急,撞擊岩石發出嗚咽之聲,故名“鬼哭”。澗兩岸是陡峭的崖壁,高十餘丈,猿猴難攀。
但嬴政發現,西岸崖壁中段有個天然岩洞,洞口被藤蔓遮掩,極難發現。洞內空間頗大,可藏百人。
“這裏做弩手陣地。”他指着岩洞,“居高臨下,射程覆蓋整個澗底。”
劉黑闥熟悉地形,帶他們找到幾條隱秘小路:“從這邊可以繞到澗北,這邊可以通到東岸,這邊...是條死路,但可以設疑兵。”
陳平用步弓測量距離:“從岩洞到澗底,垂直高度八丈,直線距離四十步。弩箭下射,威力倍增。”
嬴政一邊聽,一邊在羊皮上繪制地形圖。他畫得很細,每一處突出的岩石,每一片樹林,每一段緩坡,都標注清楚。
“我們要在這裏打一場‘三段擊’。”他指着地圖講解,“第一段,敵軍前鋒進入澗底時,弩手齊射,射人先射馬;第二段,敵軍混亂時,步隊從兩側殺出,用長矛捅馬腹,用刀砍馬腿;第三段,敵軍潰退時,工隊用火罐、絆馬索斷其歸路。”
“三段擊...”陳平琢磨着這個詞,“聽着像古戰法。”
“就是古戰法。”嬴政道,“當年秦軍滅楚,用的就是這種層層阻擊的戰術。”
他繼續布置:“弩隊分三組,輪流射擊,保持箭雨不斷。步隊也分三組,一組正面迎敵,兩組側翼包抄。工隊負責陷阱和火攻。”
“那指揮呢?”劉黑闥問。
“我在岩洞指揮全局。”嬴政道,“但各組要有獨立指揮能力——萬一我被困,你們要能各自爲戰。”
衆人點頭。
勘察完畢,返回山寨途中,經過一片樺樹林。時值深秋,樹葉金黃,風吹過時簌簌作響,如碎金落地。
嬴政忽然停下腳步,望着這片樹林出神。
“旅帥?”周文輕聲喚道。
“想起一些往事。”嬴政喃喃,“很久以前,我也在一片這樣的樹林裏,布置過一場伏擊...”
那是公元前224年,秦滅楚之戰。他當時還是秦王,親赴前線,在郢都郊外的楓樹林中設伏,全殲楚軍三萬精銳。那一戰,奠定了滅楚的基礎。
周文聽不懂,但覺得此刻的旅帥,眼神深邃得不像二十歲的人。
回到山寨,已是黃昏。嬴政立即召開戰前會議,詳細講解作戰計劃。每個伍長都領到一份簡易地圖和任務說明——雖然大多數人不識字,但聽講解後,用炭筆在地圖上做了只有自己能懂的標記。
會後,嬴政獨自留在石屋,對着沙盤推演。
燭火搖曳,將他身影投在牆上,顯得高大而孤獨。
腦中數據面板浮現:
【當前載體:嬴政(健康)】
【統御人口:187人(新兵119人)】
【弩手訓練度:65%(預計五日後可達75%)】
【軍械完成度:弩83具,箭矢4200支,火罐200個】
【任務進度:十日之約(第5日)】
【國運值:7(緩慢增長)】
【特殊狀態:祖龍記憶融合度25%】
國運值漲到了7,應該是制度建立和人心凝聚的結果。祖龍記憶融合度也提升了,難怪最近常常想起前世往事。
嬴政揉了揉眉心。還有兩日,訓練、裝備、計劃...都要到位。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
不僅因爲十日之約,更因爲——這是他重臨世間後的第一場正規作戰。他要向這個時代證明,大秦的軍制、戰術、紀律,依舊可以橫掃天下。
窗外傳來梆子聲,亥時了。
嬴政吹熄蠟燭,和衣躺下。閉眼前,他腦海中閃過一句話,那是他當年對王翦說的:
“戰陣之事,謀定而後動。不動則已,一動必雷霆萬鈞。”
鬼哭澗,就是第一道雷霆。
---
【本章鉤子】:
1. 鬼哭澗伏擊戰在即,新兵訓練不足,軍械尚未齊備,嬴政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2. 作戰計劃雖然周密,但戰場瞬息萬變。突厥遊騎會否按預期路線進入鬼哭澗?如果來的不是小股部隊,而是大隊騎兵怎麼辦?
3. 劉黑闥等降卒在關鍵時刻會否反水?嬴政對他們的信任是否過於冒險?
4. 張晟承諾的佯攻配合會否兌現?郡府內部對嬴政的冒險行動是否存在分歧?
5. 此戰若勝,嬴政和靖難營將一舉成名;若敗,則萬事皆休。勝負之間,暗藏哪些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