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是二叔。
賀文翔。
爸爸的親弟弟。
我的親叔叔。
記憶畫面裏，二叔的臉因爲驚慌和狠戾扭曲着。
他看見我呆呆地站在巷口，眼神一厲，舉着還在滴血的刀就朝我沖過來。
“小畜生......看見你了......留不得！”
我嚇傻了，腿像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
就在這時，巷子另一頭傳來了腳步聲，還有隱約的說話聲。
“剛才是不是有叫聲？”
“好像是從這邊傳來的......”
二叔猛地刹住腳步。
他惡狠狠地瞪着我，壓着嗓子，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威脅：
“小傻子，聽好了。”
“你要是敢說出去——”
“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媽。”
“記住沒？！”
他眼神像毒蛇，死死纏着我。
我大腦一片空白，只會本能地點頭。
二叔最後剜了我一眼，轉身飛快地消失在巷子深處。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渾身是血的爸爸。
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畫面變暗，但沒有完全熄滅。
下一段記憶，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我躺在病床上，頭疼欲裂。
病房裏沒人。
門悄悄開了。
二叔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僞裝的擔憂。
“星星，醒啦？”
“頭還疼不疼？”
他坐到床邊，摸了摸我的額頭。
然後，他背對着監控，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
倒出一粒白色的藥片。
“星星乖，把這個吃了，頭就不疼了。”
“吃了藥，好好睡一覺。”
“把今天看到的......不好的東西，都忘掉。”
“忘了，你媽媽才會安全。”
他把藥片塞進我嘴裏，遞過來一杯水。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想起了巷子裏那句“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媽”。
我乖乖張嘴，吞下了藥片。
屏幕徹底暗了下去。
記憶提取結束。
“嘀——嘀——嘀——！”
審判台上，監測我生命體征的儀器，驟然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
“血壓驟降！”
“腦電波異常！”
“快！搶救！”
醫生和護士沖了上來。
一片混亂中，媽媽從台下站了起來。
她像一尊雕塑，死死盯着已經變黑的屏幕。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過了足足十秒。
“嗬......”
一聲怪異的抽氣聲，從她喉嚨裏擠出來。
“是......文翔？”
“怎麼......會是他......”
她喃喃自語，眼神空洞。
“是我......小叔子？”
“殺了我丈夫？”
她一點點扭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被醫護人員圍住的我。
我躺在那裏，頭上還插着那根銀針，鮮血染紅了整片衣襟。
媽媽的目光，落在我慘白的小臉上。
“藥......”
“他給星滿......喂了藥......”
“所以星滿才說不出......”
“不是因爲自閉症......”
“不是因爲......他傻......”
“不是......”
她每說一個字，臉色就白一分。
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我以爲......是他記不住......”
“我打他......罵他......恨他......”
“我帶他來......受這種罪......”
“我逼他......想起來......”
“原來他記得......”
“他一直都記得......”
“他只是......被威脅了......被喂藥了......”
“他怕我死......”
“他是因爲......想保護我......”
媽媽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裏面充滿了血絲。
還有......終於碎裂的、鋪天蓋地的悔恨。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從她胸腔裏爆發出來！
她猛地抱住自己的頭，指甲深深掐進頭皮。
“是我！！！”
“是我把他逼成這樣的！！！”
“是我要做的記憶審判！！！”
“是我籤的字！！！”
“是我看着他......被針扎進去......吐血......我都沒喊停！！！”
她瘋了一樣撕扯自己的頭發，踉蹌着撲向審判台。
“星滿！！！”
“媽媽錯了！！！媽媽真的錯了！！！”
“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
“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啊！！！”
她被醫護人員死死攔住。
她癱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用頭撞着冰冷的地面。
“我以爲凶手是別人......”
“我以爲是他不爭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文斌......我做了什麼啊......”
“我都對我們的星星......做了什麼啊......”
她的額頭磕出了血，混合着眼淚，糊了滿臉。
儀器的警報聲，她的哭嚎聲，充斥在整個審判庭。
而我，在一片嘈雜的劇痛中，終於徹底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