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踏進基地主洞穴時,地脈的震動已經強烈到讓人站立不穩。
洞頂的碎石簌簌落下,在地面彈跳。儲存水的鐵桶在晃動,水面蕩出密集的漣漪。人們擠在洞穴中央相對開闊的區域,孩子們被母親緊緊抱在懷裏,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惶。馬庫斯在指揮人用能找到的一切東西加固支撐結構——廢金屬、木料、甚至人牆。
“大人!您回來了!”托姆第一個看見冷月,少年臉上瞬間亮起的希望,在看到冷月身後狼狽不堪、傷痕累累的景象時,又暗了下去。
“地脈之心拿到了。”冷月舉起收容匣,聲音因疲憊和毒氣灼傷而沙啞,“維克托在哪?”
“研究站!他們在拼命趕工!”
冷月把收容匣塞給托姆:“送過去。立刻。”
托姆接過匣子,轉身就跑。金克絲想跟去,但被冷月拉住。
“你去檢查所有出入口,確保不會被震塌堵死。特別是通風管道,一旦堵了,所有人都會憋死在這裏。”
“好嘞!”金克絲蹦跳着去了,似乎地震對她來說只是好玩的震動。
冷月走向研究站。短短幾十米的路,他扶了三次牆。查克拉封鎖,經絡損傷,加上深淵毒氣的侵蝕,他的身體像一台隨時會散架的機器。視野邊緣在發黑,耳朵裏有持續的嗡鳴。但他不能倒。
研究站裏,一片狼藉。
儀器倒了大半,工作台上散落着零件和圖紙。維克托趴在一台半人高的機器旁,用顫抖的手連接最後幾根能量導管。他的臉色灰敗,嘴角有血絲——是咬破嘴唇硬撐的。傑斯在旁邊調試控制台,十指在鍵盤上飛舞,但屏幕上跳動的全是紅色警報。
“能量讀數不穩定!緩沖器過載風險87%!”
“冷卻系統功率不足!預計運行三分鍾後過熱!”
“放大陣列諧振頻率偏差0.3%,可能導致能量反沖——”
“閉嘴!”維克托吼道,聲音嘶啞,“我沒時間看這些!告訴我核心模塊接上了沒有!”
“接、接上了……”一個技術人員顫聲說。
托姆沖進來,把收容匣放在工作台上:“大人帶回來了!”
維克托猛地轉身,打開匣子。地脈之心的藍色光芒瞬間照亮整個研究站,純淨的能量波動讓所有儀器的警報聲都爲之一滯。
“純度……99.8%……完美……”維克托眼中爆發出狂熱的、瀕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的光,“快!接入能量核心!小心!別碰晶簇表面,用絕緣鑷!”
他和傑斯小心翼翼地抬起地脈之心,放進機器中央預留的、襯着柔軟襯墊的凹槽。晶簇放入的瞬間,機器外殼的縫隙透出柔和的藍光,低沉的嗡鳴聲響起,穩定,有力,不再像之前那樣尖銳刺耳。
第二代原型機,活了。
“啓動自檢。”傑斯按下按鈕。
屏幕上的紅色警報一個個變綠。能量穩定,諧振匹配,冷卻系統……勉強達標。
“理論上可以運行了。”維克托抹了把額頭的汗,那汗是黑色的,混着油污和血,“但只是理論上。我們沒有完整測試過,不知道真實負載下能撐多久。而且……”他看向冷月,“操作者必須是你。只有你的查克拉能和地脈之心共鳴,引導淨化能量。但你現在……”
“我狀態很差。”冷月誠實地說,“查克拉被封鎖,經絡受損,最多能調動正常狀態的兩成。而且,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兩成……”維克托臉色更難看,“淨化深淵需要至少十倍於淨化蝕骨坑的能量。以你現在的狀態,就算有原型機放大,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也好過零。”冷月說。他走到機器前,看着地脈之心在凹槽中緩緩旋轉,散發柔光。“什麼時候能出發?”
“還需要至少兩小時做最後調試,確保能量傳輸穩定。”傑斯說,“而且,我們需要決定淨化地點。在基地裏操作太危險,一旦失控……”
“在深淵入口。”冷月說,“離病灶最近的地方。但那裏在持續崩塌,我們得抓緊時間。”
“我去準備運輸。”傑斯轉身離開。
維克托繼續調試機器,但手在抖。冷月看着他,這個總是冷靜、甚至冷酷的科學家,此刻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恐懼。
“維克托。”冷月說。
“嗯?”
“如果我失敗了,機器失控,會怎樣?”
“最好的情況,能量過載,機器炸成碎片,你當場死亡。”維克托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實驗數據,“最壞的情況,能量反沖,引爆地脈之心,連鎖反應會引發地脈全面暴動。到時候,不光是祖安,整個皮爾特沃夫都可能從地圖上消失。”
“明白了。”冷月點頭,“那請你在機器上裝個保險。如果檢測到能量反沖趨勢,就……強制關機。哪怕會炸死我。”
維克托猛地抬頭看他。
“你想清楚了?強制關機需要物理切斷能量回路,產生的能量回沖會第一時間通過操作者——也就是你——的身體。你會被燒成焦炭,連灰都留不下。”
“總比拉着所有人陪葬好。”冷月說,“裝吧。”
維克托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終點頭:“好。”
他轉身去準備保險裝置。冷月走出研究站,回到主洞穴。人們圍了上來,眼神裏是祈求,是恐懼,是最後一線希望。
“大人……我們能活嗎?”一個抱着嬰兒的女人顫抖着問。
“我們會盡力。”冷月說。他看向洞穴裏的每一個人,這些他救下的人,這些把性命托付給他的人。“但我要告訴你們真相:深淵隨時可能暴動。淨化行動成功率很低。如果我失敗了,這裏可能會塌,可能會被毒氣淹沒。馬庫斯。”
“在。”
“組織所有人,準備好應急物資,隨時準備撤離。如果聽到爆炸,或者感到劇烈震動,不要猶豫,立刻從西側備用通道離開,能跑多遠跑多遠。”
“那您呢?”馬庫斯獨眼盯着他。
“我去深淵入口,執行淨化。如果我成功了,震動會停止,毒氣會消散。如果……”冷月頓了頓,“你們聽到巨響,看到藍光沖天,那就是我失敗了。到時候,別回頭,跑。”
人群沉默了。有人開始低聲哭泣,有人喃喃祈禱,有人只是呆呆地看着冷月,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記憶裏。
“我跟你去。”一個聲音響起。
是金克絲。她不知何時回來了,靠在洞穴入口,手裏把玩着一顆炸彈。“深淵我去過,熟。而且,你需要人看着後背。那些大泥巴怪可不會跟你講道理。”
“你留在這裏,保護大家。”冷月說。
“這裏有什麼好保護的?”金克絲歪頭,“要是你失敗了,這裏所有人都得死。要是你成功了,也不需要我保護。所以,我跟你去。至少,我能幫你炸開擋路的石頭,還能……在你不行的時候,把你拖回來。”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眼神認真。冷月看着她,這個藍發的瘋子,這個移動的天災,此刻卻說着最像“人”的話。
“很危險。可能會死。”
“死就死唄。”金克絲咧嘴笑,“反正活着也就這樣,炸炸這個,玩玩那個。跟你去深淵,至少死之前能看場大煙花!說不定比活着還好玩!”
典型的金克絲邏輯。但冷月知道,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用瘋狂掩飾關心。
“好。”他最終點頭,“但你要聽指揮。不能亂跑,不能亂炸。”
“盡量~”金克絲做了個鬼臉。
兩小時,在煎熬中緩慢流逝。
傑斯和維克托完成了原型機的最後調試。機器被裝上一個簡易的金屬拖車,用幾根鐵管和輪子拼成,勉強能在平坦地面移動。地脈之心在機器中央穩定發光,爲這個陰暗的洞穴帶來一絲不真實的美好。
馬庫斯組織人打包了應急物資——食物、水、藥品,分成小份,每人背一點。孩子們被教導如何使用簡易防毒面具——其實就是浸了藥水的布。莉亞在給每個人分發草藥包,說是能“提神醒腦”,但冷月知道,那是用來在毒氣中多撐一會兒的安慰劑。
托姆站在冷月面前,少年咬着嘴唇,眼眶發紅,但沒哭。
“大人,我想跟您去。我能幫忙,我能……”
“你不能。”冷月按住他的肩膀,“你得留下來,幫馬庫斯。你是男子漢了,要保護好米莎,保護好大家。如果我回不來……”
“您會回來的!”托姆突然提高聲音,“您答應過要教我感知!您不能說話不算數!”
冷月看着少年倔強的臉,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我會回來。但在這之前,幫我個忙。”他從懷裏掏出那半片生鏽的鐵皮——穿越第一天從屍體手裏拿的,一直帶在身邊。鐵皮邊緣被磨得鋒利,上面有幹涸的血跡,有劃痕,記錄着每一次戰鬥。“這個給你。如果……如果我回不來,你就拿着它,幫我繼續保護這裏。能做到嗎?”
托姆雙手接過鐵皮,用力點頭,眼淚終於掉下來。
“我能。”
“好孩子。”
時間到了。
傑斯和維克托推着原型機來到入口。金克絲已經等在那裏,背着她那標志性的、塞滿危險品的背包,腰上掛滿了各種自制武器。她換了一身“裝備”——不是小醜服,是相對結實的皮衣皮褲,雖然上面畫滿了笑臉塗鴉,但至少能提供一點防護。
“都準備好了。”傑斯說,他穿着海克斯戰鬥服,但沒戴頭盔,金發被汗水浸溼貼在額頭上,“我和維克托跟你們到入口,負責機器操作和監控。但進入深淵後……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明白。”冷月點頭。他看向洞穴裏的人們。馬庫斯,莉亞,托姆,米莎,凱恩,老根那些新來的幸存者,還有那些他叫不出名字、但都曾被他救過、幫助過的面孔。
“等我們回來。”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悲壯告別。他轉身,推着拖車,走向通道。金克絲蹦跳着跟上,傑斯和維克托一左一右護衛。
震動在加劇。通道壁上的裂縫在擴大,滲出的不再是水,是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像血,但帶着刺鼻的化學氣味。每一步,腳下都在晃動,碎石不斷落下。
“能量讀數在飆升!”維克托看着手中的監測器,聲音發緊,“深淵的活化速度比預測快!可能……等不到24小時了!”
“還有多久?”冷月問。
“最多……六小時。不,可能更短。”
六小時。從基地到深淵入口,順利的話要兩小時。調試機器,定位病灶,至少要一小時。剩下的時間,只夠一次嚐試。
一次機會,決定生死。
他們加快了速度。拖車在顛簸的地面上艱難前行,輪子卡在裂縫裏,需要用力才能推出。金克絲在前面開路,用她的“鯊魚槍”轟開擋路的落石。傑斯和維克托在後面推車,汗水浸透了衣服。
一小時後,他們到達了深淵入口所在的區域。
但這裏,已經不是之前的樣子了。
通道完全塌陷,被數十噸的岩石堵死。從岩石縫隙中,涌出大量的、暗綠色的酸液,在地面蝕出深深的溝壑。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硫磺和腐臭味,毒氣濃度高到即使戴着防毒面具,眼睛也在刺痛流淚。
“路沒了。”金克絲說。
“炸開它。”冷月說。
“得令!”金克絲興奮地掏出幾個圓柱形的東西——海克斯定向爆破炸藥。她快速計算位置,將炸藥貼在岩石的關鍵支撐點上,拉出導線。
“退後退後!要放煙花了!”
衆人退到安全距離。金克絲按下起爆器。
“轟——!”
不是一聲巨響,是連續五次精準的爆炸。岩石結構被破壞,但沒四散飛濺,而是向內坍塌,露出一個勉強能容拖車通過的缺口。缺口中,暗綠色的酸液如瀑布般涌出。
“水遁·水陣壁!”
冷月強行調動查克拉,在缺口前豎起水牆,暫時擋住酸液。水牆在酸液腐蝕下快速變薄,但足夠他們沖過去。
“走!”
一行人推着拖車沖過缺口。水牆在身後潰散,酸液追着他們的腳跟,但慢了一步。
進入深淵入口區域,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個垂直的洞窟,已經擴大了至少一倍。洞壁的膠質物質在瘋狂蠕動,像有無數條巨蛇在皮下鑽行。洞窟深處,暗紅色的光芒在脈動,每一次脈動,都引發整個空間的劇烈震動。低語聲充斥耳膜,不再是模糊的哀嚎,是清晰的、充滿惡意的詛咒。
“下來……”
“成爲深淵的一部分……”
“和我們一起……永恒……”
金克絲臉色也變了。她不怕死,但這種直擊靈魂的侵蝕,讓她本能地感到不適。
“這裏……不好玩。”她小聲說。
“架設機器。”冷月下令。
傑斯和維克托快速行動。他們將拖車推到洞窟邊緣相對穩定的位置,展開機器底部的固定支架,插入地面。機器展開,露出內部復雜的能量導管和水晶陣列。地脈之心在中央凹槽中光芒大盛,似乎在回應深淵的脈動。
“開始連接!”維克托將能量導管連接到機器背面的接口。導管另一頭,是幾個尖銳的金屬探針,需要插入地面,與地脈建立直接連接。
但地面是活動的膠質物質。探針剛插進去,就被膠質包裹、腐蝕。
“不行!地面拒絕連接!”
“讓我來。”冷月走到機器前,雙手按在控制面板上。他閉上眼睛,強行調動體內殘存的查克拉,注入機器。
查克拉與地脈之心共鳴。藍色的光芒從機器中涌出,順着探針向下延伸。光芒觸及膠質地面,膠質畏縮、退讓,露出下面黑色的岩層。探針終於固定了。
“連接成功!”傑斯看着屏幕,“能量傳輸穩定!但……地脈波動太劇烈了!淨化光束可能無法聚焦!”
屏幕上,代表地脈能量流的圖譜,是混亂的、狂暴的旋渦。在這種環境下引導淨化能量,就像在暴風雨中射箭,命中率幾乎爲零。
“需要有人下去。”冷月看向洞窟深處,“在病灶附近,建立信標,引導能量。”
“下去?”維克托臉色發白,“下面是深淵核心!毒氣濃度是這裏的十倍!壓力是五倍!而且有那些污泥怪——”
“我去。”金克絲舉手,“我最喜歡鑽洞了!”
“不,我去。”冷月說,“只有我能感應病灶的確切位置。而且,我的查克拉能和地脈之心共鳴,建立的信標最穩定。”
“但你現在的狀態……”傑斯急道。
“所以才需要信標。”冷月看向機器,“如果我在下面失去意識,或者死了,信標會維持一段時間。你們抓住機會,全力淨化。這是唯一的方法。”
“我跟你一起。”金克絲說,“你一個人下去,被泥巴怪吃了怎麼辦?我還能炸開它們!”
“你留在這裏,保護機器。”冷月說,“如果污泥怪從下面爬上來攻擊機器,需要你擋住它們。這是最重要的任務。”
金克絲盯着他,良久,點頭。
“好吧。但你要答應我,活着回來。不然我就把機器炸了,把這裏全炸了,讓深淵給你陪葬!”
“我答應你。”
冷月從機器上取下一個小型裝置——信標發生器,拳頭大,連接着細長的能量導管,另一頭接在機器上。他將裝置固定在腰帶上,檢查了裝備:跳跳槍還剩三發子彈,金克絲給的金屬盒子已經空了,只剩急救包和幾個熒光棒。
“我下去了。”
他將安全繩扣在腰帶上,另一端固定在機器底座。繩長一百米,是維克托用高強度材料特制的,理論上能承受深淵的壓力和腐蝕。
“等等。”維克托遞給他一個注射器,裏面是深藍色的液體,“高濃度能量刺激劑。能讓你在十分鍾內恢復部分查克拉控制,但之後會嚴重透支,可能……再也用不了查克拉了。”
冷月接過注射器,沒有猶豫,扎進脖頸,推入。
液體入體的瞬間,劇痛!但隨之而來的是力量的回歸。被封鎖的查克拉開始流動,雖然艱澀,雖然量只有正常狀態的三成,但夠了。經絡在藥物的刺激下強行擴張,他能感覺到,這種擴張是不可逆的損傷,但顧不上了。
“十分鍾。”維克托說,“十分鍾內,必須建立信標,然後上來。否則,藥效過了,你會失去所有力量,沉在下面。”
“明白。”
冷月走到洞窟邊緣,看向下方。暗紅色的脈動光芒,像深淵的眼睛,在注視他。
他深吸一口氣,躍下。
繩索快速下放。風聲在耳邊呼嘯,毒氣如刀割面。越往下,壓力越大,像有無數只手在擠壓身體。防毒面具的鏡片開始出現裂痕,呼吸越來越困難。
五十米。低語聲變成尖嘯,直接在腦海炸開。
“叛徒!”
“僞善者!”
“你以爲你能救他們?你只會和他們一起死!”
冷月咬牙,集中精神,抵抗精神侵蝕。他看向下方,病灶的位置,在感知中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個巨大的、黑暗的能量節點,像地脈網絡中的腫瘤,不斷吸收污染,釋放毒惡。
七十米。污泥怪出現了。
不是一只,是無數只。從洞壁的膠質物質中“生長”出來,大小不一,形態各異,但都充滿敵意。它們撲向冷月,觸手纏繞,利齒撕咬。
“水遁·水亂波!”
高壓水流從口中噴出,在狹窄空間裏橫掃。污泥怪被沖散,但更多涌上來。冷月一手抓着繩索,一手結印,艱難維持忍術。
八十米。壓力大到骨骼在呻吟。防毒面具徹底碎裂,毒氣直接灌入肺部,劇痛。他咳出血,血是黑色的。
九十米。終於看到了。
病灶。
那是一個直徑約十米的、純黑色的“球體”,懸浮在洞窟中央。球體表面光滑如鏡,但內部有無數的面孔在浮動、掙扎、嘶吼。那些面孔,是三百年來所有死於污染的祖安人,他們的痛苦、怨恨、絕望,被深淵吸收、凝聚,成了這個永恒的痛苦核心。
在球體下方,連接着無數條暗紅色的“根須”,扎入地脈深處,像寄生蟲的吸管,不斷抽取地脈的能量,轉化爲毒惡。
信標必須建立在球體表面,才能引導淨化能量直接打擊核心。
但球體周圍,是濃度高到實質化的毒氣。黑色的、粘稠的霧,像有生命的觸手,在空中舞動。任何東西靠近,都會被腐蝕、同化。
沒有退路了。
冷月鬆開繩索,自由落體。在落下瞬間,他雙手結印,用盡最後的查克拉——
“水遁·水分身之術!”
兩個水分身出現,撲向黑色霧氣的觸手,吸引注意。本體則借助下墜的勢頭,撲向病灶球體。
觸手被分身引開一瞬。就這一瞬,冷月撞上了球體表面。
接觸的瞬間,無法形容的痛苦席卷全身。不是物理的痛,是精神的、靈魂的痛。三百年的怨恨,如海嘯般沖進他的意識。他看到無數張面孔,無數雙眼睛,無數個聲音在尖叫:
“爲什麼是我!”
“我還不想死!”
“媽媽……”
“孩子……”
“痛……好痛……”
冷月咬破舌尖,用劇痛維持清醒。他抽出信標發生器,用力按在球體表面。發生器底部的探針刺入黑色物質,固定。
“啓動!”
他按下按鈕。
發生器亮起藍光。光芒在黑色的球體表面蔓延,像在墨水中滴入一滴清水,雖然渺小,但純淨。光芒所到之處,那些浮動的面孔安靜了一瞬,眼中出現短暫的迷茫,然後……是解脫。
信標建立成功。
但冷月也耗盡了最後的力量。藥效在消退,查克拉枯竭,身體被毒氣侵蝕,精神被怨恨沖擊。
他感到意識在遠去,手從球體表面滑落,向下墜落。
下方,是更深的地獄。
要死了嗎?
也好。至少,信標建立了。傑斯,維克托,看你們的了。
他閉上眼睛,等待終結。
但墜落沒有持續。
一只手,抓住了他。
是金克絲。
她不知何時下來了,單手抓着繩索,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冷月的手腕。她臉上全是血,一只眼睛腫得睜不開,身上的皮衣多處破損,露出下面的傷口。但她咧着嘴在笑,雖然那笑容因痛苦而扭曲。
“抓到你了,新玩具。”
“你……怎麼……”冷月意識模糊。
“我說了,要拖你回去。”金克絲咬牙,開始向上拉,“抓緊了!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但上方,污泥怪追來了。巨大的觸手卷向兩人。
金克絲單手抓繩,單手抓人,沒法反擊。她看着那些觸手,眼中閃過瘋狂的光。
“喂,新玩具,你相信我嗎?”
“信……”
“那抓緊了!我們要玩個大的!”
她鬆開抓繩的手,但不是墜落,而是從腰間掏出一個東西——不是炸彈,是個金屬圓盤,上面有復雜的紋路。她將圓盤貼在洞壁上,按下中心按鈕。
圓盤亮起刺眼的白光。接着,整個洞窟,從圓盤位置開始,向上,向下,向四周,延伸出無數道發光的紋路,像一張巨大的、立體的網。
是地脈紋路。金克絲激活了這裏的地脈能量節點。
“地脈·共鳴彈!我從你的大水潭裏學的!”金克絲尖叫,“雖然不太懂原理,但能炸!”
她按下第二個按鈕。
“轟————!!!”
不是爆炸,是能量的共鳴沖擊。以圓盤爲中心,地脈能量如海嘯般爆發,向上沖擊,向下沖擊,向所有方向沖擊。那些污泥怪,在純粹的地脈能量沖擊下,如冰雪遇陽,迅速消融、蒸發。
但沖擊波也波及了金克絲和冷月。兩人被震飛,向上拋起,撞在洞壁上,又彈開。金克絲死死抓住冷月,另一只手拼命揮舞,終於再次抓住繩索。
“上去!”她嘶吼,開始拼命攀爬。
上方,傑斯和維克托在全力拉繩。機器已經啓動,地脈之心的能量通過信標引導,聚焦成一道粗大的藍色光柱,射向病灶球體。
光柱擊中球體的瞬間——
靜默。
時間,空間,一切,都靜止了一秒。
然後,球體表面,出現裂痕。裂痕蔓延,像破碎的玻璃。裂痕中,透出純淨的藍光。
接着,是無聲的崩塌。
球體碎了。不是爆炸,是消散。黑色的物質化爲虛無,那些痛苦的面孔,在藍光中露出最後的、平靜的微笑,然後消失。
三百年的怨恨,三百年的污染,三百年的痛苦,在這一刻,被淨化了。
地脈的震動,停止了。
毒氣的翻涌,平息了。
低語的尖嘯,消失了。
深淵,安靜了。
金克絲和冷月被拉上地面。兩人癱在地上,大口喘氣,咳出黑色的血。傑斯和維克托沖過來,檢查他們的傷勢。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維克托看着監測器,聲音發顫,“病灶清除!深淵活化停止!能量讀數在回落!毒氣濃度在下降!”
傑斯跪在地上,雙手捂臉,肩膀在顫抖。是哭,是笑,分不清。
金克絲爬起來,走到冷月身邊,蹲下,戳了戳他的臉。
“還活着嗎?”
“活着……”冷月虛弱地說。
“那就好。”金克絲咧嘴笑,雖然滿臉是血,雖然一只眼睛睜不開,但那笑容燦爛得刺眼,“說好的魔術呢?我可是看到了,大藍光!比煙花還好看!這算魔術吧?”
“算……”冷月笑了,笑着笑着,咳出血。
“別笑了!再笑真要死了!”金克絲手忙腳亂地給他止血,動作笨拙,但小心。
冷月看着她,這個藍發的瘋子,這個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玩具”。
“金克絲。”
“嗯?”
“謝謝。”
金克絲愣了下,然後別過臉,嘟囔:“謝什麼謝,無聊。我要的是魔術,又不是謝謝。”
但冷月看到,她的耳朵尖,紅了。
他閉上眼睛,徹底放鬆下來。
成功了。深淵淨化了。大家,能活下去了。
而在他意識沉入黑暗前,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響起:
【淨化深淵核心,拯救祖安於毀滅】
【命運點+1000】
【當前命運點:1000】
【徹底改變金克絲命運軌跡(從毀滅到救贖)】
【命運點+500】
【當前命運點:1500】
【開啓史詩任務線:重建祖安】
【獲得稱號:地脈淨化者】
一連串的信息,但他沒力氣看了。
他只想睡一覺。
漫長、安穩、沒有噩夢的一覺。
而在他們腳下,深淵最深處,那個被淨化的病灶原處,地脈能量在緩緩流動,修復創傷。純淨的藍色光芒,從深處透出,向上蔓延,照亮了三百年來第一次見到“光”的洞窟。
新的地脈節點,正在誕生。
而在皮爾特沃夫,議會大廈,緊急會議室。
“深淵能量讀數……歸零了?”
“毒氣濃度在快速下降!地脈波動平息!”
“這不可能……清潔協議還沒通過……”
“是那個‘變數’!他做到了!”
議員們面面相覷,震驚,難以置信,然後是復雜的情緒。清潔派的代表臉色鐵青,淨化派的代表喜極而泣。
而在角落,那個“老板”的代理人,推了推眼鏡,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微笑。
“有趣……比預想的還有趣。”
他收起記錄板,轉身離開。
遊戲還沒結束。
只是,進入了下一局。
而在祖安地溝,那個小小的基地裏,人們感受到了變化。
震動停止。毒氣變淡。連空氣,都似乎清新了些。
馬庫斯走出洞穴,看向深淵方向,獨眼中,是久違的、真實的希望。
“大人……成功了。”
人們相擁而泣。
天,亮了。
雖然這裏永遠沒有真正的天亮。
但希望,本身就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