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一哆嗦,手裏的刀叉沒能握住,哐當一聲掉在了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的聲響在安靜的餐廳裏格外刺耳。
幾乎是瞬間,陳聰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他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彎下腰去撿。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滯了。
我瘋了一樣想推開傅良舟的手,可那只手卻像焊死在我腿上的烙鐵,紋絲不動。
我眼睜睜看着陳聰的頭顱慢慢抬起。
他的視線從地面,到我的小腿,再往上……然後,他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了。
他看見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傅良舟那只手,正放在他老婆的大腿內側。
他手裏的刀叉,再一次從指間滑落,掉在地上,發出第二聲脆響。
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前所未有的狼狽和羞恥感將我淹沒。
就算我再怎麼厭惡陳聰,可在我心裏,他到底還是我的丈夫。
而我的丈夫,此刻正親眼目睹着我被另一個男人……
餐廳裏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林芊芊不解地問,“陳先生,你怎麼了?”
我以爲他會暴怒,會掀翻桌子,會像個男人一樣沖上來。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
陳聰只是呆滯了片刻,就飛快地低下頭,仿佛地上有什麼稀世珍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他手忙腳亂地將地上的餐具全部撿起來,甚至不敢再抬頭看我一眼。
等到那些東西收拾完,他又招來服務員,換了一套幹淨的餐具,小心翼翼地擺在我面前。
“小心點,別劃傷了手。”
他臉上掛着關切的笑,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可我卻看得分明,他那雙努力擠出關切的眼睛深處,有一抹怎麼都遮掩不住的興奮和竊喜。
他在高興。
看到了自己的老婆當着他的面被別的男人摸,他居然在高興。
他在高興什麼?
高興傅良舟對他獻上的這份“禮物”很滿意?還是高興他終於可以靠着我,爬上更高的位置?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扔進了冰窟裏,凍得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最後一絲可笑的期盼,也徹底被他眼底的喜悅碾得粉碎。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傅良舟是個以折磨人爲樂的魔鬼,而我名義上的丈夫,只會成爲他這場狩獵遊戲裏最得力的幫凶。
我不能再坐以待斃。
桌下的那只手還在放肆地遊移,我卻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我拿起陳聰遞過來的刀叉,切下一小塊牛排,動作優雅地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對面的傅良舟眉梢挑了挑,似乎對我這突如其來的平靜感到意外。
我迎上他的視線,甚至還對他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堪稱溫順的笑。
“傅總,您說得對。”
我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老公確實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學習。”
“比如,怎麼才能讓自己的女人,從身體到心裏,都徹徹底底地滿意。”
我說完,整個餐桌上,連空氣都凝固了。
陳聰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林芊芊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只有傅良舟,臉上的玩味更深了。
他終於慢悠悠地收回了那只作惡的手,靠回椅背上,饒有興致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賞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
“哦?”
“沈助理有什麼高見?”
我端起面前的紅酒杯,輕輕晃了晃。
“明天一早,林小姐不是就能看到鬼屋的監控了嗎?”
我的話音剛落,林芊芊的臉色就是一變。
我沒理她,繼續對着傅良舟說。
“到時候,林小姐看到您是如何在那種地方,‘教導’我這個已婚下屬的,想必對您的能力,會有更深刻的認識。”
“我想,這比任何言語上的學習,都來得更直接,也更有效。”
我死死地盯着傅良舟,心髒在胸腔裏狂跳。
我賭他不敢,不敢在未婚妻面前承認這種齷齪事。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他聽完我的話,先是挑了挑眉,似是有幾分驚訝,隨即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不大,卻像一把小錘子,把我剛剛豎起來的所有防備,敲得寸寸碎裂。
“沈助理。”他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晃着杯中的紅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
他的反應,完全不在我的預料之內。
旁邊的林芊芊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着。
“傅良舟!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們在鬼屋裏到底幹了什麼!”
陳聰也嚇傻了,他從椅子上滑下來,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傅良舟腳邊,抱着他的褲腿。
“傅總,傅總您別聽她胡說!她肯定是氣糊塗了,才說這種渾話來氣林小姐的!”
“我老婆她……她腦子有點問題!”
我冷眼看着陳聰那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表忠心的醜態,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是嗎?”傅良舟居高臨下地瞥了眼腳邊的陳聰,那副樣子,像在看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他沒再理會陳聰,反而將那雙飽含興味的眼投向林芊芊。
“你想看監控?”
林芊芊咬着唇,通紅的眼睛裏全是掙扎。
她當然想看,可她又怕,怕看到自己最不想面對的真相。
傅良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機,在我陡然縮緊的瞳孔中,撥通了一個號碼。
“吳賜,去趟城西遊樂園,把鬼屋A區今天下午三點到四點的監控,現在,立刻,送到環球之巔。”
電話那頭的吳賜不知說了什麼。
傅良舟輕笑一聲,“對,所有機位,一個都不能少。”
他掛斷電話,將手機隨手丟在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現在,我們可以一邊吃,一邊等。”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還趴在他腳下的陳聰,“陳先生,不起來給你老婆繼續喂食嗎?我看她剛才,不是吃得挺開心的?”
整個餐廳,死一般的寂靜。
我渾身的血液,像是瞬間被抽幹了。
我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我以爲他會忌憚傅家的臉面,會顧及林芊芊的感受。
可我忘了,他是個瘋子,是個徹頭徹尾的,以玩弄人心爲樂的魔鬼。
他根本不在乎什麼臉面,他只在乎這場遊戲,夠不夠刺激,夠不夠好玩。
我僵在座位上,手腳冰涼,連呼吸都忘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凌遲。
陳聰已經白着一張臉爬回了座位,他看着我,那裏面不再是諂媚和討好,而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毒和恐懼。
就在我以爲自己真的要當着所有人的面,被公開處刑的時候。
傅良舟卻突然沒了興致似的,他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算了,沒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林芊芊身邊,將她僵硬的身體攬進懷裏。
“跟你開個玩笑,這麼不禁逗。”他捏了捏林芊芊的臉,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耐煩的寵溺,“一個已婚婦女的醋你也吃,出息。”
他又轉向我,臉上那點溫存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警告。
“沈助理今天累了,腦子都不太清楚,開始說胡話了。”
“陳先生,還不帶你老婆回去休息?”
陳聰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是是是,我們這就走,不打擾傅總和林小姐的雅興!”
他幾乎是拖着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餐廳。
回到酒店,房門剛一關上,陳聰就再也僞裝不住,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反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
“你瘋了嗎沈清歡!你想死別拉着我!”
他的臉因爲憤怒和恐懼而扭曲,五官都擠在了一起,看起來面目可憎。
“你知道得罪傅總是什麼下場嗎?我們都得完蛋!工作沒了,錢也要被收回去!你爸的手術怎麼辦!你想讓他死在醫院裏嗎!”
他一聲聲的質問,像淬了毒的利箭,扎進我心裏。
我捂着火辣辣的臉,看着眼前這個我叫了三年老公的男人,忽然就笑了。
“陳聰。”
我平靜地叫着他的名字。
“在餐廳,傅良舟的手放在我腿上的時候,你看見了,對不對?”
他臉上的怒火,瞬間凝固了。
我一步步朝他逼近。
“你看見你老婆,當着你的面,被別的男人肆意侮辱,你不僅一個屁都不敢放,你甚至還在高興。”
“你在高興什麼?高興我這個妻子把你伺候得很好,讓你能在你的主子面前掙足了臉面,對不對?”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陳聰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嘴唇哆嗦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個男人。”
我看着他,一字一頓,下了最後的判決。
“你就是個爲了錢,可以把老婆的尊嚴,踩在腳底下任人踐踏的廢物。”
他像是被我戳中了最不堪的痛處,猛地抬起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是!我就是廢物!我沒用!”他破罐子破摔地嘶吼起來,“我要不是廢物,我需要你去陪他嗎?沈清歡,你以爲你就很清高嗎?你還不是爲了錢,乖乖躺在了他床上!”
“你現在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我氣得渾身發抖,再也克制不住,揚手就將桌上的台燈狠狠砸了過去。
“滾!”
台燈在他腳邊摔得粉碎。
“你給我滾出去!”
陳聰被我的樣子嚇到了,踉蹌着後退了兩步,還想再說些什麼。
我直接沖過去,打開房門,把他用盡全身力氣推了出去,然後重重地將門甩上,反鎖。
世界終於安靜了。
我背靠着冰冷的門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緩緩地滑坐在地。
門外傳來陳聰不甘心的捶門聲和咒罵聲。
我充耳不聞,只是抬起手,看着鏡子裏那個狼狽不堪,臉上還帶着指印的自己。
眼淚,終於無聲地滑落。
這段婚姻,這場鬧劇,都該結束了。
我抹掉眼淚,拿出手機,找到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編輯了一條信息。
【陳聰,我們離婚吧。】
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可我還沒來得及喘勻這口氣,手機就“叮”地一聲,進來一條新消息。
是傅良舟發來的。
【來我房間,現在。】
後面,還附上了一個房間號。
1701。
就在我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