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府賞花宴上的風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席卷了整個京城貴族圈。“鎮遠侯府嫡女楚瑤”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從無人問津的“廢柴”,變成了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熱議的焦點。
驚世舞姿,神奇醫技,以及那迥異於常的清冷氣度,都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連深宮之中的皇帝,都在一次閒談中,略帶好奇地向身旁的近侍問起了這位“一舞動京城,妙手緩頭風”的侯府千金。
鎮遠侯府的門檻,仿佛一夜之間被踏低了三寸。往日裏對楚瑤不聞不問的旁支親戚、昔日對林氏母女趨炎附勢的官宦家眷,如今都尋着各種由頭遞來帖子,或明或暗地打聽楚瑤的情況,更有甚者,直接透露出結親的意向。
聽雨苑內,終於不再是門可羅雀。雖然楚瑤以“身體仍需靜養”爲由,大多婉拒了拜訪,但送來的各色禮物、請柬依舊堆滿了小小的偏廳。春兒忙着登記造冊,小臉上洋溢着揚眉吐氣的紅光。
“小姐,您看!這是吏部侍郎夫人送來的東海珍珠,這是威武將軍府送來的血玉珊瑚……還有還有,三皇子府上也派人送來了兩匹珍貴的雲霞錦呢!”春兒興奮地匯報着。
楚瑤坐在窗邊,手中把玩着一塊質地溫潤的羊脂玉佩,那是昭華長公主感念她緩解頭風之苦,特意命人送來的謝禮,上面刻着一個“昭”字,代表着長公主的庇護。她對那些琳琅滿目的禮物並未多看,神色依舊平靜。
名聲鵲起是好事,意味着她擁有了初步的話語權和影響力,但也意味着她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成爲了各方勢力矚目的焦點,再想低調已是不可能。
“樹欲靜而風不止。”她輕聲自語,目光掠過窗外庭院中那株愈發嬌豔的蘭花。林氏和楚雲柔那邊,安靜得有些反常,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果然,麻煩很快便主動找上門來。
這日,楚瑤正在院中指導春兒辨認幾種常見草藥,院門外傳來通報聲,竟是三皇子南宮瑜親自到訪!
南宮瑜一身月白常服,腰束玉帶,面容俊雅,嘴角常含三分笑意,舉止溫文爾雅,素有“賢王”之稱。他在楚懷仁的親自陪同下,來到了聽雨苑。
“楚小姐,冒昧來訪,還請見諒。”南宮瑜的聲音溫和,目光落在楚瑤身上時,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探究,“那日國公府一舞,實在令本王驚豔。後又聞小姐妙手仁心,緩解了昭華姑姑的頑疾,更是敬佩不已。”
楚瑤微微屈膝行禮,態度不卑不亢:“三殿下謬贊,臣女愧不敢當。不過是些微末技藝,機緣巧合罷了。”
楚懷仁在一旁陪着笑,看着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女兒,心情復雜難言。他從未想過,這個一直被自己忽視的嫡女,竟能引來皇子親臨。
南宮瑜揮了揮手,隨從立刻捧上一個精美的錦盒。“一點心意,算是爲那日驚擾小姐雅興賠罪,也是感謝小姐對昭華姑姑的援手。”盒內是一支通體碧綠、水頭極足的翡翠簪子,價值連城。
“殿下厚賜,臣女受之有愧。”楚瑤並未接過,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南宮瑜笑了笑,並不強求,命人將錦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招攬之意:“楚小姐才華橫溢,蟄伏於這小小院落,實在可惜。本王府上正缺一位如小姐這般通曉醫理、才情出衆的女官,若小姐不棄,本王可向父皇請旨……”
女官?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高級些的奴婢,從此被打上三皇子的烙印,成爲他籠絡人心、展示其“惜才”姿態的工具。
楚瑤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殿下厚愛,臣女感激不盡。只是臣女母親早逝,遺命需守孝三年,期間不便出任官職。且臣女疏懶慣了,恐難適應府中規矩,還請殿下見諒。”
她搬出孝道和自身性情作爲推脫,理由充分,讓人挑不出錯處。
南宮瑜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臉上的笑容依舊和煦:“是本王考慮不周了。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便強求。只是希望日後若有機會,楚小姐能不吝才華,爲國效力。”他又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送走南宮瑜,楚懷仁看着楚瑤,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瑤兒,三皇子身份尊貴,你……唉,你好自爲之吧。”他隱約感覺到,這個女兒,已非池中之物,再也不是他能隨意掌控的了。
錦繡閣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楚雲柔將滿桌的茶具狠狠掃落在地,碎片四濺,她面容扭曲,眼中滿是瘋狂的嫉恨:“憑什麼!那個賤人憑什麼!三皇子竟然親自去看她!還邀請她入府!她算個什麼東西!”
林氏臉色鐵青,死死攥着手中的佛珠,指節泛白。楚瑤的崛起速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不僅名聲大噪,竟連皇子都對她青睞有加!再這樣下去,她們母女在侯府將再無立足之地!
“母親!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毀了她!一定要!”楚雲柔撲到林氏身邊,哭喊着。
“閉嘴!”林氏厲聲喝道,眼中閃爍着毒蛇般的光芒,“哭鬧有什麼用!只會讓人看笑話!”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丫頭現在風頭正盛,又有昭華長公主的賞識,明着動她,得不償失。”
“那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着她爬到我頭上去嗎?”楚雲柔不甘地叫道。
林氏陰冷一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不是懂醫術嗎?不是會調理身體嗎?那就讓她……栽在她最得意的地方!”
她招手喚來心腹張媽媽(新任的,接替了被發賣的那個),低聲耳語了一番。
張媽媽會意,臉上露出狠毒的笑容:“夫人放心,老奴認得一個婆子,最擅長制作一些‘特別’的點心,無色無味,銀針也試不出,只會讓人慢慢虛弱,精神恍惚,最後……悄無聲息地‘病逝’。”
“去做得幹淨點。”林氏吩咐道,又補充了一句,“找個不起眼的生面孔,通過廚房送過去。”
另一邊,聽雨苑內,楚瑤正檢查着三皇子送來的那兩匹雲霞錦。錦緞華美異常,流光溢彩,是宮中貢品。
“小姐,這料子真好看,給您做身新衣裳吧?”春兒豔羨地說。
楚瑤指尖拂過錦緞,精神力微微集中,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淡的、異於織物本身的甜膩香氣,若有若無,幾乎難以察覺。若非她五感經過靈泉淬煉遠超常人,根本發現不了。
她眸光一冷,拿起旁邊一把用來修剪花枝的小銀剪,在錦緞不顯眼的背面輕輕一劃,挑開一絲纖維,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
“迷迭香混合了……失魂草的根莖粉末。”她瞬間分辨出了那隱藏極深的氣味來源。失魂草,長期接觸會令人心神不寧,產生幻覺,最終精神崩潰。這東西被巧妙地處理過,滲透在染料之中,極其隱蔽。
“真是好手段。”楚瑤冷笑。這恐怕不是三皇子的本意,他還不至於用這種下作手段,多半是他府中或身邊有人,不想看到她被招攬,或者,幹脆就是林氏借刀殺人的把戲?
她不動聲色地將錦緞收起,對春兒道:“這料子太過招搖,先收起來吧。”隨即,她又吩咐,“春兒,日後外面送來的所有吃食、衣物、香料,未經我親自查驗,一律不得入內,更不得使用。”
春兒見楚瑤神色凝重,立刻緊張地點頭:“是,小姐!”
然而,防不勝防。
翌日午後,廚房一個面生的小丫鬟,戰戰兢兢地送來一碟新做的芙蓉糕,說是夫人見大小姐近日辛苦,特意讓廚房加了點心。
楚瑤正坐在院中看書,目光掃過那碟看似精致可口的糕點,精神力已然覆蓋過去。瞬間,她便感知到糕點內部蘊含着一股極其陰寒、與食物本身熱氣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動。
毒!而且是混合了至少三種寒毒,能侵蝕經脈、敗壞氣血的劇毒!絕非簡單的讓人虛弱!
送走丫鬟後,楚瑤用銀針刺入糕點,銀針並未變黑。她捻起一點碎屑,放入口中嚐了嚐(她有靈泉護體,不懼尋常毒素),仔細分辨。
“冰蠶粉,雪上一枝蒿,還有……腐心蓮的汁液。”她眼中寒芒大盛。好狠毒的心!這是要讓她在極度的痛苦中,經脈盡毀而亡!林氏,這是狗急跳牆了!
她正準備將這碟毒糕處理掉,院門外再次傳來動靜。
這一次,來的不是侯府的人,而是一名身着玄色勁裝、氣息冷峻的侍衛。他手持一枚刻着詭異火焰紋路的令牌,對着開門的春兒,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奉凌王之命,將此物交予楚小姐。”
他遞上來的,不是一個錦盒,而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用普通青布包裹的狹長物件。
楚瑤心中微動,示意春兒接過。
侍衛並不多言,行禮後便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如同從未出現過。
楚瑤打開青布,裏面竟是一支品相極佳、至少有五百年份的紫紋血參!這等年份的血參,乃是療傷續命、增強內力的聖品,有價無市!更重要的是,此物性烈,恰好能克制她體內可能殘留的寒毒,以及……眼前這碟毒糕中的寒性!
而在血參之下,還壓着一張素箋,上面只有一行鐵畫銀鉤、帶着凌厲劍意的字:
“三日後,午時,王府一敘。”
沒有署名,但那撲面而來的霸道與毋庸置疑,已昭示了主人的身份。
楚瑤握着那支帶着泥土清香的紫紋血參,再看看桌上那碟散發着甜香卻內含劇毒的芙蓉糕,最後目光落在那張素箋之上。
她輕輕摩挲着血參粗糙的表皮,感受着其中蘊含的磅礴藥力,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這京城的水,真是越來越渾了。
而她,似乎已經別無選擇,必須要去會一會那位……“瘋批”王爺了。
夜色漸深,楚瑤將毒糕處理幹淨,不留痕跡。她看着桌上那支紫紋血參和那張素箋,眸光深邃。
凌王蕭絕,在這個關鍵時刻送來如此對症的解毒聖品,是巧合,還是他早已洞悉了侯府內的暗流涌動?他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爲了治病?
三日後,凌王府。
那將是龍潭虎穴,還是……命運的轉折點?
楚瑤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內力,輕輕一彈,將素箋震爲齏粉。
“也罷,就讓我看看,你這‘瘋批’王爺,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