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王振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一向從容鎮定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之色。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聲音因爲震驚而變得有些尖銳。
“德勝門怎麼可能失守?!王輔手下有五千城門軍,還有我王府的三百精銳家丁!就算林威的禁軍親自去攻,沒有兩三個時辰也絕不可能拿下!”
“回……回大人……”黑衣人被王振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不是禁軍……是一群戴着惡鬼面具的黑甲人,他們……他們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就殺上了城樓,王輔將軍……當場陣亡!”
“惡鬼面具……黑甲人……”
王振的瞳孔驟然縮緊,一個被他遺忘了近二十年,如同噩夢般的名字,瞬間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虎符衛!
不可能!
那支只聽命於先皇的惡犬,不是早就隨着先皇的駕崩而煙消雲散了嗎?!
那個懦弱無能的趙乾,他怎麼可能指揮得動這支傳說中的衛隊?!
“砰!”
書房的門被猛地撞開,一名管家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和絕望。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宮裏……宮裏傳來消息,太後娘娘的慈寧宮……被禁軍封鎖了!許進不許出!”
“轟隆!”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劈在了王振的天靈蓋上!
完了!
全完了!
他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後手,都建立在兩件事上:一是德勝門固若金湯,能爲他拖延足夠的時間;二是有太後在宮中掣肘,能將那個皇帝死死按住。
可現在,城門破了,太後被軟禁了!
他最堅固的兩道屏障,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被那個他一直看不起的皇帝,摧枯拉朽般地全部擊碎!
那不是一個懦夫,那是一頭隱忍了二十年,終於露出獠牙的猛虎!
“快!快!”王振的鎮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他像一頭困獸般在書房裏來回踱步,額頭上青筋暴起,“放狼煙!通知城外的北狄大軍,讓他們立刻攻城!立刻!”
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只要北狄大軍能在他被攻破之前殺入城中,他還有翻盤的希望!
然而,那名管家卻帶來了一個讓他徹底絕望的消息。
“老爺……沒用的……德勝門上,已經掛起了李綱的將旗……其他八門,也全被京營接管了……”
李綱!
那個被他打壓了十年,寧折不彎的硬骨頭!
王振的身體晃了晃,一屁股癱坐在了椅子上,眼中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輸給了那個他從未放在眼裏的,窩囊皇帝。
……
“報——!”
養心殿內,一名虎符衛如旋風般沖入,單膝跪地。
“啓稟陛下!王府狗急跳牆,在府內多處縱火,火勢滔天,已向周邊民居蔓延!”
“什麼?!”
趙乾猛地轉身,眼中瞬間燃起滔天怒火!
他預料到王振會負隅頑抗,但他沒想到,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竟敢縱火焚城!
那片區域,住着的都是燕京城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他們做錯了什麼?!
“王振!”
趙乾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氣從他心底噴薄而出,讓整個養心殿的溫度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在場的“戰時內閣”重臣們,無不被皇帝此刻散發出的恐怖氣勢嚇得心驚膽戰。
如果說,金殿上的殺戮,是帝王爲了尊嚴而揮出的利劍。
那麼此刻的憤怒,就是一個守護者,在看到自己要保護的子民被無情傷害時,發出的最原始、最純粹的咆哮!
“傳朕旨意!”
趙乾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命陳默,親率一百五十名虎符衛,即刻支援王府!”
“告訴他,朕不要活口!”
“王府上下,無論男女老幼,雞犬不留!”
“凡持械反抗者,凌遲處死!”
“縱火者,點天燈!”
“王振本人,給朕……活捉!”
“朕要讓他親眼看着,他引以爲傲的琅琊王氏,是如何在他眼前,化爲飛灰的!”
一道道比寒冬臘月還要冷酷的命令,從皇帝的口中發出。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李綱這樣的鐵血軍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們知道,皇帝,是真的動了雷霆之怒!
下達完命令,趙乾還不解氣。
他大步走到殿角的甲胄架前,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親手解下那套象征着御駕親征的玄色鐵甲,開始一件件地穿戴在身上!
“陛下!萬萬不可啊!”全福連滾帶爬地跪了過來,抱着他的腿大哭,“刀劍無眼,您是萬金之軀,怎能親身犯險!”
“滾開!”
趙乾一腳將他踹開,動作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他穿戴好甲胄,拿起那柄沉重的頭盔,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大臣。
“諸位愛卿,今日,不是朕一個人的戰爭。”
“這是我們,與國賊的戰爭!”
“是這大夏,與蛀蟲的戰爭!”
“朕,將親上德勝門城樓,爲我大夏,擂響第一聲戰鼓!”
“朕要讓城外的五十萬北狄蠻夷看看,我大夏的皇帝,沒有跪着的!我大夏的子民,更沒有怕死的!”
“朕要在城樓上,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說完,他戴上頭盔,遮住了那雙燃燒着熊熊烈火的眼睛,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鐵面。
就在他即將踏出殿門的瞬間,內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趙明珠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穿着單薄的寢衣,赤着腳,站在門口,小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恐懼。
“父皇……”
趙乾的腳步,頓住了。
他轉過身,剛剛還如魔神般的氣勢,在看到女兒的瞬間,煙消雲散。
他大步走過去,蹲下身,用戴着鐵甲的手,輕輕撫摸着女兒的臉頰。
“怎麼起來了?吵醒你了?”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父皇……你要去哪裏?”趙明珠的眼圈紅了,她緊緊抓着父親冰冷的鎧甲,仿佛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父皇去打壞人。”趙乾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一些,“去打那些,想欺負我們明珠的壞人。”
“會有危險嗎?”
“不會。”趙乾搖了搖頭,他捧起女兒的小臉,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因爲父皇,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明珠,乖乖在這裏等父皇回來。”
“等父皇回來,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說完,他在女兒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然後,他站起身,再也沒有回頭。
他高大而堅毅的背影,毅然決然地走出了養心殿,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趙明珠看着那扇緩緩合上的殿門,眼淚,終於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