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辰的指尖在斑駁的石壁上劃過,鐵鏽般的觸感帶着刺骨的寒意。
這座藏在林家後山的廢棄丹房,已經有三十年沒人生火了。蛛網在梁上結成密不透風的網,地上積着能沒過腳踝的灰塵,唯有牆角那尊半塌的丹爐還殘留着微弱的靈氣波動。
“就是這裏了。”
他左眼的血色虛影悄然流轉,神座殘片散發出的無形力場正與丹爐底部的某個點產生共鳴。三天前老仆枯手燃壽元退敵時,袖中飄落的半片青銅令牌上,就刻着與丹爐底座相同的火焰紋路。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林辰按住胸口,肋骨斷裂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昨夜爲了避開葉玄安插在城裏的眼線,他硬闖三階妖獸盤踞的黑風林,雖借着神座推演能力斬殺了那頭鐵甲熊,卻也被其臨死前的反撲震傷了內腑。
“必須盡快找到‘血靈草’。”
他咬着牙抹去嘴角的血跡,神座殘片在左眼中微微發燙。自從吞噬了那位王長老的部分本源後,這枚金手指似乎變得更加活躍,卻也帶來了更強烈的飢餓感——一種對靈氣、對生命力、對一切可吞噬之物的原始渴望。
當指尖觸碰到丹爐底座的凹槽時,整座丹房突然劇烈震顫。灰塵從房梁簌簌落下,蛛網寸寸斷裂,那尊半塌的丹爐竟緩緩旋轉起來,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暗門。
“果然有密室。”
林辰握緊腰間的鏽鐵劍,這是他從家族庫房裏翻出的最低階法器。劍身雖布滿缺口,卻在神座力場的滋養下泛起淡淡的血光。他深吸一口氣躍入暗門,下落的瞬間,左眼突然刺痛——
黑暗中,無數雙眼睛正在凝視。
那些眼睛布滿血絲,瞳孔裏跳動着與神座同源的血色火焰,卻又透着非人的僵硬。當林辰雙腳落地時,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白骨鋪就的甬道裏,兩側牆壁上嵌滿了盤膝而坐的枯骨,每具骨架的眼眶中都懸浮着幽紅的光點。
“這些是......”
神座殘片突然劇烈跳動,一段段破碎的畫面涌入林辰腦海:
燃燒的城池,哭喊的族人,穿着與枯手同款灰袍的老者們舉着青銅令牌,將自己釘死在祭壇上。他們的鮮血順着令牌匯成溪流,最終注入一尊懸浮在半空的血色王座......
“前代守護者!”
林辰倒吸一口涼氣,左眼中的虛影突然暴漲,所有枯骨眼眶裏的紅光同時熄滅。甬道盡頭傳來沉重的鎖鏈摩擦聲,仿佛有什麼沉睡千年的東西正在蘇醒。
他提劍快步前行,甬道盡頭的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石台。台上供奉着三件物品:完整的青銅令牌、泛黃的獸皮卷,還有半截枯瘦的手臂骨,指節處赫然留着被烈火焚燒的焦痕。
“枯手前輩的手臂......”
林辰的心髒猛地一縮。他認得這道疤痕,那天老仆爲了護他,正是用這只手臂燃起了血色火焰。可爲什麼前輩的遺骨會藏在這裏?
當他伸手去拿青銅令牌時,整座石室突然劇烈搖晃。石壁上的枯骨竟紛紛站起,空洞的眼眶重新亮起紅光,關節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傀儡?”
林辰迅速後退,神座殘片在左眼中瘋狂推演。這些枯骨的行動軌跡僵硬卻蘊含章法,每具骨架的天靈蓋上都嵌着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晶體,正散發着與王長老體內相同的天道氣息。
“是天道烙印!”
他終於明白老仆爲何說“神座需要祭品”。這些守護者的遺骨被天道力量侵蝕,變成了守護密室的傀儡。而破解之法,就刻在那卷獸皮之上。
“以血爲引,以魂爲契......”
林辰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獸皮卷上,泛黃的皮質突然滲出紅光,浮現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那是神座守護者代代相傳的秘法,不僅能暫時壓制傀儡體內的天道烙印,更能喚醒他們殘留的意志。
“前輩們,助我!”
他將青銅令牌按在石台上,整座石室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那些原本撲來的枯骨動作一滯,眼眶中的紅光竟透出幾分清明。爲首的那具骨架緩緩抬起手臂,指向石室角落的陰影處。
那裏,赫然生長着三株葉片如血的靈草,正是林辰急需的血靈草。
“多謝前輩!”
林辰剛要過去采摘,異變陡生!
最左側的那具枯骨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眼眶中的紅光徹底吞噬了清明,竟抓起旁邊的石錘朝林辰砸來。更可怕的是,它的胸口處浮現出一道熟悉的印記——與柳煙袖中滑落的天道烙印碎片一模一樣!
“柳家的人動了手腳!”
林辰瞳孔驟縮,神座殘片瞬間推演出血色軌跡。他側身躲過石錘,同時揮劍斬斷了那具枯骨的右臂。斷裂處噴出的不是骨渣,而是粘稠如墨的黑霧,落地時竟化作無數只螞蟻大小的黑色蟲子,朝血靈草爬去。
“想毀了靈草?沒那麼容易!”
林辰運轉《血獄淬體訣》,左眼中的神座虛影猛地沖出,將那些黑蟲盡數吞噬。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那些被吞噬的黑蟲並未消失,反而在神座力場中蠕動着,似乎要鑽回他的識海!
“這是......天道的寄生蟲?”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他終於明白爲何老仆說吞噬會付出代價,這些被天道污染的東西,連神座都無法徹底淨化。
就在林辰全力壓制體內異動時,石室入口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三道身披黑袍的身影逆光而立,爲首者掀開兜帽,露出一張與葉玄有七分相似的臉。
“林辰,別來無恙啊。”
葉蒼的笑容裏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他身後的兩位黑袍人同時釋放出凝氣境巔峰的威壓,正是三天前被枯手擊退的那幾位長老。
“葉家族長?”林辰握緊鏽鐵劍,左眼中的神座虛影蓄勢待發,“你敢闖我林家禁地?”
“禁地?”葉蒼冷笑一聲,抬腳將一具擋路的枯骨踹得粉碎,“一個快被滅族的破落戶,也配談禁地?今天我不僅要你的命,還要把這裏的守護者遺骨帶回葉家,好好研究一下神座的秘密。”
他拍了拍手,兩名長老立刻沖向石台。那些原本恢復些許清明的枯骨想要阻攔,卻被葉蒼甩出的黑色粉末盡數定住,眼眶中的紅光再次變得渾濁。
“這是‘蝕魂散’,專門克制你們這些殘魂傀儡。”葉蒼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林辰,你以爲枯手那老東西藏得很好?若不是柳家傳來消息,我還真找不到這個地方。”
柳家!
林辰的心髒像是被冰錐刺穿。他終於知道柳煙袖中的烙印碎片爲何會與傀儡身上的印記相同,這場針對林家的陰謀,柳家從一開始就深度參與!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左眼的血色虛影幾乎要破眶而出。
“幹什麼?”葉蒼突然狂笑起來,指着林辰的鼻子厲聲道,“當然是替葉玄清理門戶!你以爲神座真的是你的機緣?那是天道大人賜給玄兒的神器,你這種廢物,連觸碰的資格都沒有!”
天道大人?
林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神座殘片突然劇烈跳動,一段模糊的畫面涌入腦海:無數星辰在宇宙中熄滅,一只覆蓋蒼穹的巨眼緩緩睜開,而巨眼的瞳孔裏,赫然是葉玄那張帶着詭異笑容的臉。
“原來如此......”林辰突然笑了,笑聲中帶着徹骨的寒意,“你們都只是天道的傀儡,連自己的命運都做不了主。”
“放肆!”葉蒼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的長刀,“給我殺了他!留全屍,玄兒要親自問出神座的下落!”
兩名長老同時撲來,刀光劍影交織成死亡羅網。林辰深吸一口氣,將血靈草連根拔起塞入口袋,左眼中的神座虛影驟然膨脹——
這一次,他沒有吞噬靈氣,而是將神座的力量盡數灌注到鏽鐵劍中。
“血獄——”
劍身發出龍吟般的嗡鳴,血色紋路如活物般遊走。
“斬!”
當血色刀光與黑色劍氣碰撞的瞬間,林辰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並非來自長老,而是從葉蒼胸口處傳來——那裏,一枚與傀儡同款的黑色晶體正在龜裂。
“怎麼可能......”葉蒼難以置信地捂住胸口,嘴角溢出黑血。
林辰的瞳孔驟然收縮。在神座的推演中,葉蒼體內的天道烙印正在崩潰,而崩潰的源頭,竟然是剛才被神座吞噬的那些黑蟲!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一個大膽的猜想在心中成形,“被污染的祭品,反而能污染祭祀者?”
就在這時,左眼中的神座虛影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看到葉蒼體內的黑色晶體碎裂處,竟滲出與神座同源的血色光芒,而那些光芒中,隱約浮現出半枚青銅令牌的輪廓。
另一塊守護者令牌,在葉家人手裏!
這個念頭剛閃過,整個石室突然劇烈搖晃。頭頂落下無數碎石,葉蒼趁機祭出一枚黑色符籙,在濃煙中化作一道黑影遁走。
“林辰,等着玄兒親自來取你的狗命!”
囂張的吼聲在甬道中回蕩,林辰卻沒有追擊。他看着那些重新陷入沉寂的枯骨,又摸了摸口袋裏的血靈草,左眼中的神座虛影緩緩旋轉——
下一個目標,葉家莊園。
不僅爲了復仇,更爲了找到那半塊青銅令牌背後的秘密。
而他沒注意到,剛才被斬碎的那具傀儡殘骸中,一滴黑血正順着石縫滲入地底,在黑暗中凝結成一只微型的眼睛。
遙遠的天際,某座懸浮在雲端的宮殿裏,一位身着白袍的少年突然睜開雙眼。他指尖的水鏡中,正映出林辰離去的背影。
“有意思......”葉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輕輕碾碎手中的黑色晶體,“連天道烙印都能反噬,這神座殘片,比想象中更有趣。”
他身後的陰影裏,走出一位身披黑色鬥篷的老者,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少主,需要屬下提前動手嗎?”
“不必。”葉玄搖頭,水鏡中的畫面突然切換成林家後院的景象——那裏,林玥正坐在石凳上發呆,眉心處隱約有微光閃爍,“讓棋子再跳一會兒。等他集齊三塊令牌,就是開啓‘血獄之門’的最好時機。”
老者躬身退下,葉玄卻伸出手指,輕輕點在水鏡中林玥的眉心處。
“小棋子,該醒醒了。”
林家後院,正在喂兔子的林玥突然打了個寒顫。她茫然地摸了摸眉心,剛才好像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裏,她親手將一把匕首刺進了哥哥的後背。
“哥......”她小聲呢喃,眼眶莫名泛紅。
而此時的林辰,正站在密室外的丹房裏。他看着掌心那枚完整的青銅令牌,突然發現令牌背面刻着一行極小的字:
“三令合一,血獄開,神座醒,天道......亡?”
最後那個“亡”字,像是後來被人刻上去的,筆跡潦草而瘋狂。
林辰的心髒猛地一跳。這行字的筆跡,竟與獸皮卷上的秘法文字如出一轍。
難道說,前代守護者早就知道,神座的真正使命,是顛覆天道?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卻又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他握緊青銅令牌,轉身望向葉家莊園的方向,左眼的血色神座緩緩睜開:
“不管你們藏着什麼陰謀,我都會親手揭開。”
風中,似乎傳來無數枯骨的低語,像是在回應,又像是在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