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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面色凝重。
“是的,很有可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誰是家屬,在通知書上籤一下字。”
媽媽頹然摔倒在地,哭得肝腸寸斷。
哥哥臉上血色盡失,慘白如紙。
他想往手術室裏沖,被護士攔下後神志恍惚籤好字。
我躲在轉角處不敢出現。
這種情況我過去,只會讓他們更加傷心。
如果我早早死掉,嫂子怎麼會經歷難產的痛苦呢?
媽媽抱住鐵椅子,腦袋狠狠撞在上面。
“都是我的錯,我那天怎麼沒跳下去!”
“我害了蘇瑩啊,都是我害了蘇瑩。”
哥哥跪在地上對着手術室磕頭。
“有什麼事都沖我來,別傷害我的愛人。”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母子平安,老天保佑......”
哥哥抬起頭,額間的血滑進嘴裏。
“要是我那天沒救知心......”
“要是我沒跑出去,要是我沒找到她,要是她死掉......”
他喃喃自語,忽然回神甩自己幾個巴掌。
挺直的脊背再次彎下,哥哥的頭重重磕在地上。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求求各路神仙,讓我老婆度過難關吧。”
媽媽雙目失神,已經沒力氣哭出聲。
我知道媽媽在想什麼。
她一定和哥哥一樣,在後悔找到我吧。
這麼多年,所有人都硬生生從自己身上剝離掉一部分幸福給予我。
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不能享受着他們對我的愛還什麼都不做。
我捂緊自己的嘴,狼狽轉身跑回嫂子的病房。
地上那塊糖髒得不成模樣,我跪在地上舔進嘴裏,翻出紙筆寫下遺言。
希望所有人都能忘記我,幸福地生活下去。
這裏是醫院,窗戶都被封死,通往頂樓的通道也上鎖。
得找到個最快去死的辦法。
我握着那張遺書回到病房,夾在現金裏。
最喜歡的小羊玻璃杯被我砸碎,我握住碎片跑到了沒人的角落。
體溫迅速下降,我通體發冷,嘴角勾出一抹淺笑。
最後一次,我終於可以實現願望了。
......
這是醫院最偏僻的花園角落,旁邊還有樹木花叢遮擋,幾乎不會有人發現我。
媽媽最喜歡養花了。
我回家後她全心全意照顧我,經營的花店轉讓,那些精心打理的花朵紛紛枯萎。
陽台上只剩光禿禿的花盆。
媽媽總笑着說,花沒了還可以再養,照顧我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以自己殘缺的身體爲牢,困住她整整六年。
不止媽媽,還有整日操勞的爸爸,和處處以我爲先的哥哥嫂子。
我很想知道嫂子和寶寶怎樣了,有沒有平安度過難關?
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呢?嫂子喜歡女孩,哥哥喜歡男孩,要是對龍鳳胎就好了。
我不知不覺走到手術室門口。
亮起的燈熄滅,哥哥踉踉蹌蹌撲上去,死死拽住醫生的褲腿。
“醫生!我老婆怎麼樣了?她沒事吧?孩子呢?”
嬰兒的啼哭聲傳出,哥哥怔怔跪下,眼中流出兩行清淚。
醫生安撫他:“母子平安,這簡直是醫學奇跡。”
“手術進行到末尾的時候,孕婦的各項體征忽然恢復平穩,也順利找到了出血點,孩子相當健康。”
“恭喜你。”
媽媽臉上沒有一絲喜悅,不可置信喃喃。
“生了?真的生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連滾帶爬起身跑向我的病房。
然而那裏,空無一人。
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和星星點點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