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備份中心的通風管道狹窄得幾乎令人窒息。葉承蜷縮在黑暗的管道交匯處,額頭的汗水滴落在手中的終端上。12小時45分。時間在流逝,而陳默的人正在下方每個角落搜尋他。
下方傳來金屬碰撞聲和模糊的對話:"量子信號顯示他還在這個區域,但熱成像掃描沒有結果。"
"繼續搜索,他不可能憑空消失。"
葉承屏住呼吸,感受着身下金屬管道傳來的細微震動。他花了三分鍾才從服務器機房爬到這個位置,衣服上沾滿了灰塵和機油。顧老的後門程序幫他下載了關鍵數據,但也觸發了某種量子警報——現在整個戴森球的安保系統都在追蹤他的生物特征。
終端屏幕突然亮起,一條加密消息彈出:「D-9區東側維修通道已清空,窗口期3分鍾。——老吳」
葉承沒有立即移動。太巧合了。老吳怎麼知道他的位置?除非...這也是陷阱的一部分。他調出管道地圖,發現東側通道確實通向一個廢棄的貨物升降機,可以直達下層工業區。但那裏也是絕佳的伏擊點。
通風管道突然傳來細微的電流聲,葉承的汗毛瞬間豎起——納米級監控無人機。他立刻關閉終端,將身體緊貼管道頂部。幾秒鍾後,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物體從管道另一端緩緩飛來,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
無人機在交匯處盤旋了幾圈,掃描光束掃過葉承藏身的陰影。他屏住呼吸,肌肉緊繃。就在光束即將掃到他面部時,管道下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着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發現熱源!B區走廊!"
無人機立刻調轉方向,朝聲源飛去。葉承趁機迅速爬向相反方向,每移動一寸都小心翼翼避免發出聲響。五分鍾後,他到達一個檢修口,輕輕推開蓋板。
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了一秒——這不是地圖上標記的出口,而是一個狹小的設備間,堆滿了老舊的維修工具。牆上掛着一套沾滿油污的工作服,旁邊是D-9區工人的標準工具箱。
更令人驚訝的是,工作台上放着一張手寫便條:「換衣服。工具袋裏有幹擾器。走貨運通道,標記爲D9-1142的維修井。——別相信系統提示」
字跡潦草但有力,是老吳的風格。葉承沒有猶豫,迅速換上工作服,將終端和下載的數據芯片藏進內袋。工具箱裏確實有一個簡易電磁脈沖發生器,看起來是手工組裝的,但足以幹擾近距離的監控設備。
當他系上最後一顆紐扣時,設備間的門突然被推開。葉承的手立刻伸向脈沖器,但進來的是一個佝僂着背的老人——老吳本人。
"動作比我想象的慢。"老吳嘟囔着,反手鎖上門,"陳默的人已經封鎖了所有主要出口。"
"你怎麼找到我的?"葉承壓低聲音問。
老吳指了指耳朵裏的老舊助聽器:"量子糾纏通訊器,顧老二十年前的小發明。只能單向接收,但無法被追蹤。"他遞給葉承一個工人帽和身份牌,"現在你是D-9區三級維修工趙明,今天負責檢查西區管道壓力閥。"
葉承戴上帽子,突然意識到什麼:"林音在哪?"
老吳的表情變得凝重:"不知道。她觸發了執政院的最高級別警報,整個B區都被封鎖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這是D-9區地下實驗室的鑰匙。顧老留下的資料都在那裏,包括'繭'的原始研究數據。"
外面的警報聲突然變得更加急促。老吳推着葉承向另一個小門走去:"沒時間了。記住,從今天開始,不要相信任何電子系統提示,不要使用生物識別,不要進入任何需要權限認證的區域。"
"那我怎麼——"
"用最原始的方法。"老吳打斷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觀察,思考,然後行動。現在走!"
葉承鑽入小門,發現後面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狹窄樓梯。他回頭想再問什麼,但老吳已經關上了門,只留下最後一句話:"三天後,如果我還活着,會在廢水處理廠的老地方等你。"
樓梯盡頭是一個昏暗的隧道,牆壁上每隔幾米就有一盞微弱的應急燈。葉承沿着隧道走了約十分鍾,突然停下腳步——前方地面上有個幾乎不可見的反光點。他蹲下身,發現是一根細如發絲的金屬線,橫貫整個通道。
激光絆線。如果不是應急燈的角度剛好照在上面,他根本不會注意到。
葉承小心地跨過絆線,繼續前進。隧道盡頭是一扇標有"D-9區西側維護通道"的門。透過門上的小窗,他能看到外面是D-9區的普通工作區,幾個穿着和他相似工作服的工人在忙碌。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自然地融入人流中。沒有人多看他一眼——在這裏,一個滿身油污的維修工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存在。
葉承按照老吳的指示,假裝檢查了幾個管道壓力閥,同時觀察着周圍的環境。異常很快就顯現出來:往常鬆懈的D-9區今天多了許多"維修工",他們的制服太新,動作太警惕,而且總是有意無意地掃視人群。
更明顯的是,所有電子公告屏都在循環播放一條消息:"全區域系統升級,請配合安保人員例行檢查。"
葉承壓低頭上的帽子,向食堂方向走去。食堂的公告板上還保留着老式的紙質排班表——這是戴森球少數未被完全數字化的地方之一。他假裝查看排班,實際上在尋找什麼。
果然,在排班表右下角,有一個用鉛筆畫的幾乎不可見的小符號:一個六邊形,裏面有個字母"K"。這是他和林音約定的緊急聯絡標記。
葉承用身體擋住可能的視線,輕輕撕下那角紙條。翻過來,背面是一行小字:「C3區觀景台,13:00,明日」
林音還活着,而且設法留下了信息。但更令葉承警覺的是紙條邊緣的另一個符號:一個被劃掉的蛇形圖案。這是黑曜石聯盟的標志,而且被標記爲危險。
食堂的嘈雜聲突然安靜了一瞬。葉承餘光看到兩個"維修工"站在入口處掃描人群。他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吞下,拿起餐盤走向回收處。
就在這時,整個D-9區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緊接着應急紅光啓動。廣播系統發出刺耳的警報:"注意,檢測到能源波動,所有人員立即前往指定避難區。重復,這不是演習。"
人群開始慌亂地移動。葉承趁機溜向一個標有"緊急出口"的側門,但就在他即將到達時,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趙明是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西區壓力閥檢查完了嗎?"
葉承轉身,看到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工人盯着他。那人眼睛渾濁,但握力驚人。"還沒,正要去看。"葉承盡量平靜地回答。
老工人突然湊近,呼吸裏帶着劣質合成酒精的味道:"那就別走這邊,小子。那邊的'維修工'正等着抓幾個不按路線逃跑的蠢貨。"
他鬆開葉承的手腕,看似隨意地指了指另一條堆滿雜物的走廊:"儲藏室需要人整理,現在就去。"
葉承明白了暗示。他點點頭,向那條走廊走去。身後,老工人的聲音飄來:"戴森球老了,孩子。管道會漏,電線會短路,連記憶都會出錯...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
當葉承回頭時,老工人已經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走廊盡頭確實是個儲藏室,堆滿了老舊設備。而在最裏面的架子後面,他發現了一個隱藏的檢修口——通向戴森球最古老、最復雜的區域:原始管道迷宮。
倒計時顯示12小時18分。葉承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每一個選擇都可能決定戴森球的命運。而最令他不安的是,他不再能確定誰是真正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