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林衍在宿舍樓下遇到了李墨。
瘦高男生背着一個鼓囊囊的帆布包,眼鏡片在晨光中反着光。他看見林衍,推了推眼鏡,快步走來。
“我借到了。”李墨壓低聲音,像是怕被人聽見,“精密測量套件,從校工倉庫借的。吳教授籤的條子。”
林衍看着他打開的帆布包。裏面整齊排列着各種工具:遊標卡尺、千分尺、激光測距儀、表面粗糙度儀、甚至還有一台巴掌大的便攜式三維掃描儀。
“這些東西……”林衍拿起掃描儀,入手沉甸甸的,“學生能借到?”
“正常情況下不能。”李墨說,“但吳教授說這個項目有‘特殊價值’,批了特批條。他還說,如果測量結果有用,可以申請把數據錄入學院的‘材料數據庫’。”
林衍點頭。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數據一旦入庫,就相當於在學術界留下了痕跡。哪怕他永遠只是個F級,這些數據也會證明他的價值。
兩人來到舊訓練館。老校工不在,館內空蕩蕩的,只有晨光從破窗斜射進來,在積塵的地板上切出銳利的光斑。
“這裏行嗎?”李墨環顧四周,“環境幹擾有點大。”
“足夠安靜。”林衍說,“開始吧。”
他們找了張還算平整的舊木桌,把工具擺開。林衍從書包裏取出那塊銀灰色的金屬板——父親設計的裝甲樣品。
金屬板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澤。表面蝕刻的回路紋路復雜得像某種古老文字,螺旋、轉折、交匯……每一個節點都經過精心計算。
李墨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金屬板。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那個畏畏縮縮的F級學生,而像一個站在手術台前的主刀醫生。
“先測整體尺寸。”他輕聲說,仿佛怕驚擾了金屬板裏的靈魂。
遊標卡尺的卡爪輕輕合攏,發出細微的“咔”聲。李墨眯起一只眼,讀數:“長152.34毫米,寬98.76毫米,厚3.21毫米。公差……正負0.01毫米,優秀。”
他記錄數據,換上千分尺。
“邊緣厚度均勻性……測量點A:3.215毫米;點B:3.208毫米;點C:3.211毫米……標準差0.003毫米。幾乎完美。”
林衍站在一旁,靜靜看着。在李墨測量時,他也展開了結構視覺。
但這一次,他嚐試用不同的方式去“看”。
不是看整體的結構,而是看局部的細節——看金屬表面的微觀起伏,看蝕刻紋路的邊緣銳度,看材料內部的晶粒排布……
他看見了。
在那些肉眼無法察覺的尺度上,存在着細微的瑕疵:第三圈螺旋紋路的轉角處,蝕刻深度有0.3微米的偏差;第七個能量節點附近,材料內部的晶粒尺寸不均勻,導致局部應力集中;還有靠近邊緣的位置,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微裂紋,長度不足半毫米,但深度已經穿透了表層……
這些瑕疵很小,小到在常規應用中完全可以忽略。
但在極限條件下,它們可能就是失效的起點。
“掃描儀。”李墨伸出手。
林衍遞過去。李墨打開設備,藍色的激光線在金屬板表面緩緩移動。便攜屏幕上的三維模型逐漸成型,每一個細節都被捕捉、放大、重建。
“表面粗糙度,Ra值0.8微米。”李墨念出數據,“蝕刻深度……讓我看看……”
他放大了一個節點。屏幕上,蝕刻槽的橫截面清晰呈現——底部是平整的,側壁近乎垂直,深度在50微米左右波動。
“這裏。”李墨指向屏幕,“第12號節點,蝕刻深度49.7微米,比設計值淺了0.3微米。第18號節點,深度50.4微米,深了0.4微米。”
“會影響能量流動嗎?”林衍問。
“會。”李墨調出另一個界面,上面顯示着模擬的能量流線圖,“深度偏差導致局部阻抗變化,能量會傾向於走阻抗低的路徑。你看——”
他指着第12號節點附近:“這裏的能量密度會比其他地方高15%左右。長期運行,這裏會先過熱。”
林衍看着屏幕上的數據流,腦海裏開始推演。
如果他是設計者,會怎麼處理這種制造公差帶來的問題?
增加冗餘?提高材料耐熱等級?還是……重新設計回路拓撲,讓能量分布更均勻?
“還有這個。”李墨切換到裂紋檢測模式,“邊緣位置,微裂紋。長度0.48毫米,最大深度0.12毫米。應該是熱處理後的殘餘應力導致的。”
他抬頭看林衍:“要記錄嗎?”
“記。”林衍說,“每一個細節都要。”
測量持續到上午九點。陽光已經爬滿了訓練館的地板,灰塵在光柱中飛舞。李墨的筆記本上記滿了數據:尺寸、公差、粗糙度、硬度、導電性、熱導率……
當他終於放下最後一個工具時,額頭上已經布滿細密的汗珠。
“完了。”李墨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眼睛,“所有能測的都測了。數據……比我想象的復雜。”
“怎麼講?”
“你父親的這個設計,太精妙了。”李墨重新戴上眼鏡,眼神裏帶着敬畏,“每一個尺寸都卡在臨界點上——材料強度的臨界點,能量效率的臨界點,制造工藝的臨界點。就像……就像在走鋼絲,稍微偏一點就會掉下去。”
他指着金屬板:“這種設計理念,現在很少見了。現在的趨勢是‘夠用就行’,留出足夠的安全餘量。但你父親的設計不一樣——他把材料性能壓榨到了極限,爲了換那百分之幾的性能提升。”
林衍沉默着,拿起金屬板。
在晨光中,那些蝕刻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他想象着父親在實驗室裏,一遍遍修改設計,一遍遍計算參數,在安全與性能之間尋找那個最優點……
那不是在設計一塊裝甲板。
那是在刀鋒上跳舞。
“但這也是問題所在。”李墨繼續說,“設計太精妙,對制造工藝的要求就太高。你看這些公差偏差,這些微裂紋——在實際生產中幾乎不可避免。所以這款裝甲列裝後,前線反饋的主要問題就是‘穩定性不足’,在極限工況下容易出故障。”
林衍點頭。他想起吳教授的話:“反饋很好,但也暴露出一些問題。”
問題就在這裏。
父親的設計在理論上完美,但在現實中,理論需要向工藝妥協。
“所以我們的任務,”林衍說,“不是推翻他的設計,是優化它——在保留性能優勢的前提下,提高制造的容錯率。”
“怎麼優化?”李墨問,“降低性能要求?那還不如直接用現在的制式裝甲。”
“不。”林衍放下金屬板,攤開筆記本,“是重新設計結構,讓它在現有工藝水平下,依然能接近理論性能。”
他在紙上快速畫了個草圖。
“你看,主要問題有三個:蝕刻深度公差導致的能量分布不均,晶粒尺寸不均導致的局部應力集中,微裂紋在循環載荷下的擴展。”
李墨湊過來看。
“針對第一個問題,”林衍的筆尖在草圖上移動,“我們可以把關鍵節點的蝕刻槽做成‘梯度深度’——中間深,兩邊淺。這樣即使制造有偏差,能量流的主路徑依然是中心線,分布不均的問題會緩解。”
李墨眼睛一亮:“有道理。那第二個問題呢?”
“晶粒尺寸不均,是因爲傳統軋制工藝的局限性。”林衍在材料區域畫了幾個圈,“但如果我們在設計時就考慮這個因素——在應力集中區域,把材料厚度稍微增加一點,或者設計成‘鏤空減重’結構,把受力分散到周圍區域……”
“就像人體的骨骼!”李墨突然說,“長骨不是實心的,是空心結構,但強度足夠,還輕!”
“對。”林衍點頭,“至於微裂紋……”
他停頓了一下。
這個問題更難。微裂紋是材料內部的缺陷,從設計層面很難完全避免。
除非……
“除非我們讓材料能‘自我修復’。”林衍說。
李墨愣住了:“自我修復?那是前沿課題,還沒有實用化的技術。”
“我知道。”林衍的筆在紙上點了點,“但如果我們換種思路——不要求完全修復,只要求‘抑制擴展’呢?”
他畫了一個示意圖:一條裂紋,兩側設計出特殊的微型結構。
“在裂紋可能擴展的路徑上,預置一些‘障礙’。比如微小的空腔陣列,裂紋擴展到這裏會分叉,消耗能量;或者設計成‘鋸齒狀’界面,讓裂紋需要改變方向才能繼續擴展……總之,給裂紋制造麻煩,延緩它的擴展速度。”
李墨盯着那張草圖,許久不說話。
然後他抬起頭,看着林衍,眼神復雜。
“這些想法……是你自己想的?”
“一部分是。”林衍說,“一部分是從父親筆記本裏得到的啓發。他研究過‘仿生結構’,比如貝殼的層狀結構,蜘蛛網的網狀結構,這些天然材料都有很好的抗裂紋擴展能力。”
李墨緩緩點頭。
他重新拿起測量數據,一頁頁翻看。那些冰冷的數字,此刻仿佛有了溫度——它們不再只是制造缺陷的記錄,而是優化設計的線索。
“我們需要驗證。”他說,“你的這些想法,需要實驗驗證。”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林衍說,“分步打印優化件,測試性能。”
“怎麼分工?”
“我負責設計和打印。”林衍說,“你負責測量和數據分析。我們一步一步來,先從最簡單的開始——梯度深度的蝕刻槽樣品。”
李墨想了想,點頭:“好。但我有個條件。”
“你說。”
“如果這個項目真的做出成果,”李墨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着光,“我要署名。第二作者就行,但我要署名。”
林衍伸出手:“成交。”
兩只手握在一起。一只是工匠般穩定的手,一只是測量者精細的手。
下午,林衍沒有去上公共課。
他去了學院的圖書館——不是學生常去的新館,而是老校區角落裏的舊館。那裏收藏着很多紙質資料,包括幾十年前的技術文獻、未公開的研究報告、還有父親那個時代的工程設計手冊。
借閱需要權限。林衍拿着吳教授的特批條,才得以進入地下二層的檔案室。
空氣裏彌漫着紙張和灰塵的味道。成排的鐵架子上,堆滿了泛黃的文件夾。他按照索引,找到了“能量回路設計”分類下的一個區域。
這裏收藏着靈氣復蘇早期的研究成果。那時候,人類剛剛開始理解靈能,一切都是摸索。設計理念五花八門,有的精巧得令人驚嘆,有的粗糙得可笑。
但正是在這種混沌中,誕生了很多現在已經被遺忘的奇思妙想。
林衍花了三個小時,翻閱了二十七份舊報告。他的結構視覺在這種工作中發揮了奇效——不需要逐字閱讀,只需要快速瀏覽圖紙,就能理解設計的核心思路。
他看到了用分形結構增加能量傳導面積的設計,看到了用螺旋陣列實現能量聚焦的方案,看到了用負反饋回路自動調節輸出功率的巧妙構思……
很多設計因爲當時工藝限制而無法實現,但現在呢?
現在有了更先進的制造技術,有了更精密的測量手段,有了更強大的計算能力。
那些被塵封的奇思妙想,也許可以重見天日。
傍晚五點,林衍抱着十幾份復印資料離開檔案室。夕陽把老館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新生訓練場傳來陣陣歡呼——又有人在實戰對練中突破了。
兩個世界。
他抱着資料往舊訓練館走,路上遇到了陳浩。
不,應該說是陳浩專門在等他。
“喲,這不是我們的‘圖書館學霸’嗎?”陳浩靠在一棵樹上,身邊跟着兩個跟班,“又去看那些破紙了?有用嗎?”
林衍沒停步,繼續往前走。
“站住!”陳浩攔住他,“我跟你說話呢!”
林衍抬眼看他:“有事?”
“明天有實戰基礎課,你知道嗎?”陳浩咧嘴笑,“所有新生都要參加,分組對抗。F級也要上——雖然你們就是湊數的。”
“所以?”
“所以我勸你,現在去找王猛教官,申請免修。”陳浩俯身,壓低聲音,“否則上了場,拳腳無眼。萬一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你打傷了,多不好?”
林衍看着他。
在結構視界中,陳浩的身體像一幅動態解剖圖。岩化異能的能量流動路徑清晰可見——從丹田出發,沿特定經脈上行,在需要時瞬間激活皮膚表層的晶格重組。
他看見了那個0.3秒的回氣間隙。
也看見了另一個問題:陳浩的發力習慣偏右,右側肌肉比左側發達5%左右。這意味着他的重心有輕微偏移,向左移動時會慢0.05秒。
很小的破綻。
但存在。
“謝謝提醒。”林衍說,“我會小心的。”
他繞開陳浩,繼續往前走。
身後傳來陳浩的冷笑:“不識抬舉。明天有你好看。”
林衍沒回頭。
他腦海裏已經開始推演明天的對戰策略。
如果對手是陳浩,如果對方使用岩化皮膚,如果……
一個個“如果”在意識中展開,星雲光點自動模擬出各種場景。攻擊的角度,閃避的時機,反擊的路徑……
推到第三十七種可能時,他得出了一個初步結論:
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正面對抗毫無勝算。
但如果不追求“戰勝”,只追求“不輸得太難看”呢?
如果把目標設定爲“在場上堅持三分鍾”呢?
如果利用場地環境呢?
如果……
他停下腳步,看向路邊的一棵梧桐樹。
秋風掃過,幾片枯葉旋轉着飄落。林衍伸手接住一片,葉片在掌心微微顫動。
結構視覺展開。
葉片的脈絡清晰可見——主脈粗壯,支脈分叉,更細的脈絡交織成網。這種結構既保證了強度,又實現了最大的光合作用面積,還具備良好的柔韌性以抵抗風雨。
他輕輕一捏。
葉片碎了。
但碎的方式很有趣——不是隨機碎裂,是沿着某些脈絡的邊界裂開。那是葉片結構中最薄弱的地方,是自然設計中的“預設斷裂線”。
林衍抬起頭,看向遠處訓練館的方向。
一個想法,在腦中成形。
晚上七點,舊訓練館。
林衍把借來的資料攤開在木桌上,李墨已經等在那裏。兩人中間擺着三件剛剛打印出來的樣品。
第一件:標準直角轉彎的能量回路段。
第二件:優化後的圓弧轉彎段。
第三件:梯度深度的蝕刻槽樣品。
“先測哪個?”李墨問。
“直角和圓弧的對比。”林衍說。
李墨打開測試設備——一個小型靈能發生器,連接着功率計和熱像儀。他把兩件樣品分別接入回路,記錄數據。
十分鍾後,結果出來了。
“直角轉彎段,”李墨念着數據,“輸入功率100靈瓦,輸出89靈瓦,損耗11%。表面最高溫度47度。”
“圓弧段呢?”
“輸入100靈瓦,輸出94靈瓦,損耗6%。表面最高溫度39度。”
林衍點頭。和理論計算基本吻合。
“溫差8度,長期運行會差更多。”李墨說,“你的優化有效。”
“但還不夠。”林衍指着熱像圖,“你看,圓弧段雖然整體溫度低,但在內側弧度最大的地方,還是有輕微的熱點。”
熱像圖上,那個位置呈現淺黃色,比其他區域高3度左右。
“曲率問題。”李墨說,“能量流在轉彎時,內側路徑短,外側路徑長,導致內側能量密度偏高。”
“所以需要進一步優化。”林衍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個新的設計,“把圓弧改成‘漸開線’——開始轉彎時曲率小,逐漸增大,到中間段曲率最大,再逐漸減小。這樣能量流可以平滑過渡,避免突然的路徑長度差。”
李墨看着草圖,深吸一口氣:“這計算量……”
“我來算。”林衍說,“你負責驗證。”
“好。”李墨點頭,看向第三件樣品,“那這個梯度深度的蝕刻槽呢?”
林衍拿起那個樣品。在燈光下,蝕刻槽的底部呈現出平緩的坡度——中間最深,向兩側逐漸變淺。
“測試能量分布均勻性。”他說。
這次測試更復雜。李墨需要在蝕刻槽的不同位置放置微型探針,測量局部能量密度。他花了二十分鍾布置設備,手穩得像外科醫生。
數據開始滾動。
屏幕上的曲線逐漸成形——一條近乎平坦的線。能量密度在中間最高,向兩側緩慢下降,波動範圍在5%以內。
“成功了。”李墨輕聲說,“理論波動範圍應該在15%以上,現在壓到了5%。你這個設計……真的有用。”
林衍看着那條平坦的曲線,心裏卻沒有太多喜悅。
這只是第一步。
後面還有晶粒問題的優化,裂紋抑制的設計,整體結構的重構……
路還很長。
“今天就到這裏吧。”李墨開始收拾設備,“明天有實戰課,我得保存體力。你也早點休息。”
“實戰課……”林衍忽然問,“你的異能,在實戰中有什麼用嗎?”
李墨動作頓了一下。
“沒什麼用。”他苦笑,“精密測量,難道讓我去量對手的身高體重嗎?”
“也許可以。”林衍說。
“什麼?”
“你能感知毫米級的長度變化。”林衍看着他,“那你能不能感知對手肌肉的收縮?感知重心的移動?感知發力前的征兆?”
李墨愣住了。
他從來沒這麼想過。
他的異能一直被認爲是“輔助中的輔助”,只能在實驗室裏發揮作用。但現在林衍說的話……
“我……沒試過。”李墨說,“但理論上,如果距離夠近,我應該能感知到微小的形變。”
“那就試試。”林衍說,“明天實戰課,我們一組。”
“一組?”
“F級本來就沒幾個人,分組的時候大概率會分到一起。”林衍說,“如果我們配合——你感知,我應對——也許能多撐一會兒。”
李墨看着他,眼鏡片後的眼睛閃爍着復雜的光。
然後他點頭。
“好。試試。”
晚上九點,林衍獨自留在訓練館。
他沒有立刻開始計算漸開線回路的參數,而是拿出了父親留下的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
那裏沒有文字,只有一幅草圖。
一幅……人體的結構圖。
骨骼、肌肉、經脈、穴位,標注得密密麻麻。在旁邊,父親用很小的字寫着:
“人體是最精密的機械。理解它,才能修復它,才能強化它,才能超越它。”
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
“等我從前線回來,就教阿衍。”
林衍的手指撫過那行字。
父親沒回來。
但他的筆記回來了。
他的設計回來了。
他的理念,現在由兒子繼承。
林衍合上筆記本,走到訓練館中央。月光從破窗灑進來,在地板上鋪開一片銀白。
他攤開雙手,星雲光點浮現。
這一次,他沒有嚐試打印任何物體。
只是讓光點排列、旋轉、變換……像在練習某種無聲的舞蹈。
控制。
精度。
穩定。
每一分進步,都靠汗水換來。
每一秒堅持,都向目標靠近。
窗外,萬族戰場的炮火依舊。
窗內,少年在月光下,練習着創造。
夜深了。
林衍收起光點,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他聽見身後傳來極細微的聲響——不是磨刀聲,是紙張翻動的聲音。
他回頭。
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老校工不知何時坐在那裏,手裏拿着他下午借閱的那些舊資料,一頁頁翻看着。
老人沒有抬頭,只是擺了擺手。
意思是:去吧。
林衍輕輕帶上門。
他知道,明天會很難。
但他也知道,每一步,都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