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斜掛西天,將荒野染成暗紅。
蕭斬背着小石頭在山道上疾行,後背被孩子的體溫焐得發燙,卻比不過他掌心沁出的冷汗——小石頭細瘦的胳膊上,青灰色紋路正像藤蔓般往肩頭爬,每爬一寸,他都能聽見自己心跳漏一拍。
“系統,再確認一次。”他咬着牙低喝,目光掃過眼前浮動的半透明光屏。
【警告:宿主同伴(小石頭)感染低階屍毒,48時辰內未淨化將屍化。
當前剩餘時間:45:23:17】
數字在視網膜上跳動,像根燒紅的針。
蕭斬喉結滾動,想起三日前破廟中,陳婆咽氣前塞給他的《基礎療傷術》殘頁。
那皺巴巴的紙頁上,“紫心草、淨魂露可解初染之毒”幾個字被血漬浸得發暗——而整個青蒼山脈,唯一可能存着這兩樣東西的,只有那座被活屍圍了七日的孤城。
“石頭,再忍忍。”他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孩子後背,指腹觸到的卻是滾燙的汗溼。
小石頭迷迷糊糊哼了聲,小腦袋在他頸窩蹭了蹭,青紋又往手肘竄了半寸。
蕭斬呼吸一滯,腳步陡然加快,鞋跟在山石上磕出火星。
孤城的輪廓終於在晨霧裏顯形。
坍塌的東城門像巨獸啃剩的骸骨,半倒的鐵柵上掛着三具風幹的屍體,腐肉被野狗啃得七零八落,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蕭斬扯下衣襟掩住口鼻,腥臭味還是順着指縫鑽進來——那是活屍特有的腐鏽味,混着血月污染後土地的焦苦。
他貼着城牆陰影挪動,目光掃過街道。
零星活屍在斷牆間遊蕩,腐爛的腳掌拖着腸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悶響。
城中心鼓樓掛着三盞燈籠,暖黃的光在霧裏暈成模糊的圓——黑牙幫的巡哨信號,他在驛站聽商隊提過:三燈亮時,是兩隊人輪值;兩燈滅,就是換防間隙。
廢屋的瓦頂積着薄霜,蕭斬伏在上面,睫毛上凝了層白。
他數着巡哨的腳步聲:左隊三人,刀鞘碰在青石板上“叮叮”響;右隊兩人,腳步沉得像灌了鉛——是李莽的親衛,腰間掛着帶倒刺的狼首刀。
西街藥鋪外堆着十餘個麻袋,守衛佩刀的刀鞘泛着新漆的光,他眯起眼:能定期換刀,說明補給線還沒斷,藥庫八成藏在更深處。
“咕嚕——”
腐臭突然濃烈十倍。
蕭斬翻身滾進瓦溝,下方垃圾坑的污水正泛着泡,死貓的尾巴從污泥裏翹出來。
地牢入口就在坑邊,半塊青石板下露出鐵欄,鏽跡斑斑的縫隙裏漏出人聲:“阿婆,我冷……”
他貼過去,瞳孔在黑暗裏收縮。
地牢內,二十多個囚徒縮成一團,破布裹着傷口,有人腿上還插着箭簇。
最裏面的草堆上,一個素衣少女正蹲着,炭筆在碎布上快速劃動——是脈象圖。
她指尖按過病者手腕,抬頭時,目光突然掃向鐵欄上方。
蕭斬心尖一跳。
少女的眼睛在陰影裏亮得驚人,像淬過寒潭的刀。
她沖他藏身處微微點頭,又低頭對哭嚎的婦人說:“張嬸,你兒子只是發燒,我用灶灰敷了傷口,毒沒攻心。”聲音輕得像哄孩子,卻帶着讓人安定的力量。
巡哨的腳步聲近了。
蕭斬摸出腰間的鉤索,在巡兵轉過街角的刹那甩了出去。
鐵爪扣住地牢後院的牆沿,他借勢翻進去,青磚在腳下碎成齏粉。
通風井的鐵蓋鏽死了,他用斷風刀背一撬,“咔”的裂成兩半,黴味混着土腥撲出來。
暗室裏傳來拖拽聲。
“賤蹄子!”疤臉壯漢的怒吼震得牆灰簌簌落,“老子讓你記糧倉數目,你倒好,寫二十石?當老子不識字?”
蕭斬貼着牆根望去,正是李莽。
他左臉有道蜈蚣似的疤,從眉骨貫到下頜,此刻正揪着少女的頭發往牆上撞。
素衣被扯得鬆垮,後頸露出道淡青的疤——是鞭傷,舊的,新的血珠正順着疤縫滲出來。
“大人明鑑。”少女聲音發顫,卻咬字清晰,“小的哪敢騙您?前日暴雨沖垮了西倉,三十石糧全喂了老鼠……”
“放屁!”李莽甩了她一記耳光,“老子今早還見老吳往馬廄搬糧袋!”他抽出腰間短刀,刀尖抵住少女咽喉,“說,你到底幫誰?”
蕭斬的手指扣緊刀柄。
斷風刀在鞘裏發出輕鳴,像狼崽子磨牙。
他正要沖出去,少女突然笑了,血沫濺在李莽手背:“大人要是殺了我,誰幫您記假賬?您那些兄弟可都盯着糧倉呢——他們要是知道您藏了三百石糧,能把您生吞了。”
李莽的刀頓住。
他盯着少女,疤臉抽搐兩下,突然甩了她一個踉蹌:“算你聰明。”他踹開腳邊的破碗,“今晚戌時,老吳去井邊打水,你跟着——再耍花樣,老子把你和那些廢物一起喂活屍。”
門“砰”的撞上。
蕭斬從梁上躍下,落地時像片葉子。
少女扶着牆喘氣,聽見動靜卻猛地抬頭,眼神比剛才更利:“你是來劫獄的?帶武器了嗎?有多少人?”
蕭斬一怔。
他見過太多劫後餘生的人,要麼哭,要麼抖,要麼縮成烏龜——可這女子被抽了耳光,頭發散亂,卻還能盯着他的刀問這些。
他沒回答,反而問:“賬本怎麼回事?”
“黑牙幫搶了四座村子的糧,對外說只剩二十石,實則三百。”少女擦了擦嘴角的血,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紙,“他們讓我做賬,我就幫他們‘算錯’——那些嘍囉天天餓肚子,要是知道大當家藏糧,早反了。”她抬頭看他,“你要救人,要奪藥,都得用這個。”
紙在兩人之間展開,是手繪的城防圖。
水井、糧倉、守衛換防時間標得清清楚楚,藥庫鐵門旁還畫了兩個鑰匙形狀:“一鑰在李莽腰間,另一在老吳手裏——他原是城門守卒,現在被趕到井邊挑水。”
蕭斬接過圖,指腹蹭過墨跡未幹的線條。
系統提示突然在腦海炸響:【檢測到可合作對象(柳清月),好感度+10】。
他沒理會,低聲道:“一個時辰後,鼓樓的燈全滅。”
少女一挑眉:“你要引活屍?”
“省得動手。”蕭斬轉身往窗外走,身影沒入陰影前又停住,“小石頭,屍毒。”
少女愣了愣,突然笑了:“紫心草在藥庫最裏層,淨魂露……”她摸出個瓷瓶拋過去,“我藏了半瓶,夠解急。”
瓷瓶落在蕭斬掌心,還帶着她的體溫。
他沒回頭,只揮了揮手。
系統光屏再次亮起:【支線任務觸發:營救囚徒×10,獎勵生存點×40】。
城中心的鼓樓燈籠還在晃。
蕭斬躍上屋頂時,瞥見衙門舊堂的飛檐下掛着塊破匾——“糧政司”三個字被活屍抓得缺了角,門裏卻透出火光,隱約有算盤珠子響。
他腳步微頓,斷風刀在鞘中輕顫,像在提醒什麼。
血月終於沉到山後。
第一縷晨光漫上城牆時,蕭斬的影子已經融進糧政司的陰影裏。